5 古代劳改所(1 / 1)
自从收了“送终”二字,萧悦的脸色一直未曾好过。可是等他怒气薰天冲到对面时,那儿早只是空房一间。
除了珠帘尚在轻动,别无其他。
最终,他只能恨恨地收好金珠,连酒菜都没用尽,付完帐甩头就走。这万香楼的老板真名叫什么,无人知晓,但大家都客气地称呼他一声——钟老板。
“下次不捉到他给他点颜色瞧瞧,我就不叫萧悦!”
“少主,我看您啊,应该说‘我定要叫萧悦’才通顺。”十年难遇他任性发脾气的模样,王伯欣慰得一不小心就给说漏嘴。
结果无疑是给萧悦火上浇油:“王伯,红绣孤身一人已有多时?”
王伯怔了一瞬,结结巴巴道:“十、十年。”
“数时之前你说的话可当真?”
王伯强撑起的笑面彻底崩塌。许久,他才望着夜空,悲叹一声:“若是她愿,就叫她趁早嫁了吧。”
今夜正值十五,皎月倍儿圆。传说中嫦娥在广寒宫中孤苦一人,他何尝不是?
他并非是因年老而叫“王伯”,而是他的名字就为王伯。
十六岁那年起,他便跟随刚满两岁的小少主身边,一晃就是二十年。如今少主已二十出头,却还无一妻妾,他怎能安心独自享乐?
“少主——”勾起伤心往事,王伯垂头又丧气,这叫得自然也凄厉许多。哪想他那一心挂念着的少主,此时此刻根本毫无闲情听他唧唧歪歪,早就进车内歇息去了。
自打从万香楼出来,他们便在红笼镇郊外停车暂留。闹腾许久的土匪兄弟好容易睡下,就连一直不停黏糊着萧悦的小泥巴也已被点了睡穴。剩下的两人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空中皎月越发圆亮,虽还未到中秋佳节,可这样的好时好景,终是唤醒独身人的辛酸。
萧悦靠卧于车壁,长发泼墨似的染在肩头,他长睫微动,清亮的眼眸内就如水波般微微盈动。伸手拂过左眼黑痣,他轻叹口气,终于又正过头,望向怀中绻成团状的莫菲,突然笑了起来。
真是张如糟老头般皱皱巴巴的脸,又黑又丑,可是在他眼里,这就变成了种别样的可爱。尤其那因不断呼吸而起伏的小腹,甚是讨人欢喜。萧悦不由玩心大起,伸手就捉过莫菲的小肉爪子,也不管她是否正在入梦,捏在手里,左右拇指就是猛按一阵。
当然很快的,他就为此行为付出惨烈代价。那四只尖锐的小爪钩,猝不及防地上来就给他一记,痛得他连呼都没呼一声,瞬时昏了过去。
翌日,萧悦是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第一个清醒。他捂着略微发疼的头,支起一小片车帘,尽量避开刺目的日光,问道:“这么早就赶路?”
王伯笑答:“少主,我们已出来两日了,再不回去,红绣他们可就要担心了。”
萧悦了然地点点头,继续问:“还有多久可到。”
“过了这秋水镇,就能到了。”王伯手指前方,心情甚好。
这晨时阳光暖而不燥,绿荫小道微风阵阵,空气清新,到处都浮动着野花芬芳。他观赏一路风光,继续驾了小会,忽然瞥见树头野果,总算意识到少主自昨夜起便未太多进食,忙转面去问:“少主,是否先去镇子上……”愣了一瞬,猛然惊呼:“少主,你的脸怎么回事!”
“脸?”萧悦尚未完全清醒,纯粹凭借感觉来回摸脸数十遍,也仍十分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少主,你的脸啊!”
“所以说,王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半个时辰以后,某湖岸边传来一声惨叫。
“少主,您也别太难过。其实,只要您的威名一直在,相信还是会有不少姑娘能芳心大许。”
“王王王伯伯说得对,小小小小小哥最最美了。”小宝也在一旁安慰。
只有莫菲和大宝权当个没事人似的在岸边玩水。当然,这要除仍在车内酣酣大睡的小泥巴之外。
望着水面倒影,萧悦有气无力地打断:“王伯,你看,我这黑痣是不是还在?”
王伯小心翼翼凑近几分,望着他这张被“烙”了血痕的惨不忍睹的脸,心酸地点点头。
萧悦低埋下头,默默无言。
“少主,大不了,属下陪您过一辈子。”王伯不忍道。
“小小小宝,也也也愿意、跟小小小小小哥过一辈子。”小宝也道。
“为什么。”萧悦傻傻地问。
“为什么?”对于少主的疑惑,王伯极尽全力安抚地笑,“当然是因为您是王伯的少主,王伯心甘情愿永远跟随。”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萧悦仿佛没听见,一直喃喃自语,似有二十遍之多,突就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声音惨淡:“为什么,为什么这颗黑痣没有被划掉!”
“少、少主?”王伯大怔,继而想明白后简直要扑倒,唯剩下小宝还在傻嘻嘻地笑。
好好一个俊少,就这么在无意识间破相,不止王伯惋惜,就连大宝也觉得可惜,如果那张脸能放在他脸上有多好。至少,比起他来更能利用好。
一行人再次上路,却因这点事倍显压抑,连带着早饭都不敢再要。
王伯本想多问几句,可一早就被萧悦打发好,胡称前世作孽,今生女鬼来找。偏偏小宝还就信他那套,听得缩在大宝身边哇哇大叫。
对于莫菲而言,说不愧疚又怎可能?这回连正脸都不敢对他一下,萧悦却不以为意地摸摸她的脑袋,趁无人注意时,赶紧偷偷道:“这下,你可真就逃不掉。”
这脑子特正常的男人,怎么老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脑子“坏”掉?莫菲看着满脸笑意的他,忽然觉得可恨,却怎么也生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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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到达目的地时,已是正午。好在并不是闷热的七、八月天气,倒是这风凉爽得有点让人越发在意腹饿的困扰。
莫菲本以为“天下第一山庄”会是极其威风的存在,像是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大多不是什么武林世家,就是皇帝亲赐金名。可眼下哪有一点像?
说这是块宝地,也确实不假,处在以水闻名的秋水镇附近。可要将其称作为个人毫宅,倒不如说是个山上村庄。大大小小的屋舍连结成片,有不少人来往其中。忙农务的,养牲畜的,种花草的,各就其事,看得出大家都乐此不疲。放眼望去,尽是瓷瓦木房,碧树深草……
莫菲不由抬眼仔仔细细打量一遍萧悦,越发觉得不可思议。虽然某种程度来说,此庄可比什么威名赫赫要来得实在得多,但怎么看也看不出媳妇脸竟会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
感觉上应该是会有一堆七公八婆每天围着他转,口里喷沫唆这训那才象个模样。
“王伯,去备两间房。”萧悦异常认真地嘱咐,旋即双目扫向王伯背上正酣睡的女子,淡道,“将这位姑娘先送进我的房中,待她清醒后叫她自己去打扫。”
一回身,手指大宝与小宝:“你们就共睡一间。若不想与老鼠为伍,也得自己打扫。”
大宝显得有些激动,完全没听进后半句,扯住小宝衣袖,就兴奋道:“我、我们可以住下?”
小宝也激动:“大大大大哥,我我们可、可以,和小小小小小哥一一直在一起了?”
“一直你个头!”大宝说变脸就变脸,不悦地跳起来拍了他一脑瓜子。
“小小小小小哥,大大大大哥他他打我……”这才说了一句,小宝就可怜巴巴地望着萧悦,扯开嗓子没命的哭。
萧悦无奈,倍感头疼的同时轻咳一声,示意他们安静下来继续听:“住,不是白住;吃,也不是白吃。你们若想天天都能大鱼大肉,就得好好劳作。”
大宝听不大懂:“好好劳作?”
萧悦解释:“以物换物的道理。”
大宝“啊”一声,雄赳赳气昂昂道:“这个我知道,只要闯进民宅,取了对方的命,就能换来钱。”
你还将抢劫引以为豪了?萧悦与莫菲同时心内嘀咕。
“我带你回来前说过什么?”萧悦摆出副老先生的架子,沉声问。
大宝微微低下头:“不许做杀人放火的勾当。”
“那现在呢?”
“一切都听大哥吩咐。”
“大哥?”萧悦的嘴角自然抽了一下。
“小小小小小哥,小小宝怕、怕血……”小宝边哭边插嘴。
“那你就给我去杀猪!”萧悦没功夫哄“小孩”,凶神恶煞地冲他吼。
小宝望着他,傻了眼,许久后才又发作,彻底放声大哭。
一时间,现场又乱成一锅糨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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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莫菲总算明白,这里并不是什么村庄,也不是什么住地,而是个古代劳改所。由于当今武学越发发扬壮大,不少山寨版武功逐渐浮出水面,白衣飘飘、临若仙子的时代早已破灭。不少少女心中气质如兰的侠士美梦化成泡沫,各大粗俗壮汉迅猛崛起。由于除真刀实枪外无一擅长,便纷纷取起“家伙”打家劫舍起来。
态度之嚣张恶劣,更是成立不少“打家”派。
萧悦受盟主之命,为让走入歧途的众位再重新归正,不惜将自己的住所变为“劳改所”。为此,他还有个好听的别称——人间判官。
想象他逮人回来的行径,其实比起恶匪态度,更加狂妄嚣张,活脱脱一副要把人卖掉的模样。莫菲益发觉得,萧悦不应被称“人判”,而该为“人贩”。不过这个“人贩”,是向生活售卖。
大小宝是十足的傻青年,萧悦为使他们明白其中规矩,花了老长时间给他们讲述在庄内的赚钱法子,包括种田、养畜、加工、自由职业等。
对于自由职业的解释,可例举王伯这种侍从工作。当然不止有这一个,例如替人运货的,帮造房屋的,中间买卖的,只要你能想到,不伤天害理,就完全可以去做。
许多打家劫舍的匪徒进来山庄满一年后,都变得规规矩矩,再怎样不是个生意人的料子,脑子也灵活不少。至少可以靠自己双手过活。
大小宝听得云里雾里,懵懵懂懂间也点头应道,准备第二日先跟着老一辈下地看看。正巧王伯送人回来,应着萧悦要求,又再次跑腿一趟,带两兄弟去自己住所看上一看,等会儿再一起去用饭。
莫菲则紧跟着萧悦,四处闲走。见他一会儿搓起土壤闻闻,一会儿又去牲畜区查看一阵,路上还与一些庄稼“农”汉作交流,已经是彻底无语。很明显这些事他经常做,但还能养得如此细皮嫩肉,又绝不可能是后天保养所成……本来还想取得一点经验之道,回去也好发家致富,这会儿看来是又得泡汤。
“哟,两日不见,悦儿大美人怎么毁容了。是哪家的风流大少给伤的?”忽有人自后搭住萧悦的肩,高亢洪亮的声音里带着几可察觉的调侃味。
萧悦的脸色刷拉一下变白,也不回头,直接怒骂:“鬼话张,你再叫,我立马撕烂你的嘴!”
“哟,别这么狠心,”那被称为鬼话张的人赶紧撒开手,跳到一边,笑得没心没肺,“我可是靠嘴这家伙吃饭的。再说,我也总要在你心上人面前多赞美赞美你几句,可别不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