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遗憾感（1 / 1）

熊君窃喜着。她在摸鱼。

全公司因为人事变动惶惶不可终日，她缩在小小block里偷阅完一本漫画周刊、下了几集新番。眼瞅还有十分钟下班，把没看完的轻小说存进DS。

曾有谣言说公司以后不给上网了，连内网都要监控，她特地带来DS，还叮嘱萧晓莫也带着，以便在没网的时候用掌机自带的Chat功能聊天。结果没用上。不过，萧晓莫变得很忙，几乎没时间理她。这会儿还抱着一叠文件到处找领导签字。路过熊君座位，她撂下一句：“新公司要是还这么忙，老娘就不干了！”

熊君笑。

这丫头比自己早一年进公司，可业务上并不老道，因为她就是半拉混日子的。不思进取、不争第一，抽一鞭子才迈一步。如果100分是工作满分，她只求60分及格，多一份力也不愿出。

她还有这么个座右铭：像这样一份可以最大限度偷懒的工作，不好找！要珍惜！

所以，对待懒骨头就应该压很多活，看她还敢不敢再偷懒。

“别笑，现在清闲，后面有你哭的时候。”萧晓莫冲她做了个鬼脸，继续忙她的去了。

喜滋滋地收拾收拾东西下班，熊君感到周围尽是羡慕的眼光。和萧晓莫一样忙得要死的，大有人在，像她这般高效率完成工作、顺带成功摸鱼、还能准点下班的，是少数。

刷卡，出门，等电梯的时候打开DS接着看小说，然后随人流挪进电梯。这是她的下班模式，每天几乎都是如此。

很多人认为，电梯门合上后的寂静最让人局促，但下班高峰期间是个例外，一起挤进狭小空间的都是熟人，聊天、打电话，闹哄哄的。

吵杂声中，熊君隐约听见有人窃窃私语，内容涉及新公司部门重组。

“嫌我们组成结构不合理，人力过剩……”

她摘下一只耳塞，细听。

“嘘－－”

“怕啥，明眼人心知肚明。那些留下加班的，都在做新公司的项目，交接之后这些人直接能用。什么缩短磨合期，就是用我们的资源培训他们的人！”

“唉，不说了不说了，趁早找退路。”

“叮～”

一楼到了，人们一涌而出，只有熊君站着没动。

虽然听到的是只言片语，也没能看见说话的是谁，但她就是呆掉了。忽然觉得，下班时绕在自己身边的目光根本不是在羡慕，萧晓莫丢给她的那句话好像也在暗示着什么。

再次听见“叮”的一声，发现回到了公司所在的二十层。门一开，进来几个同事，在他们后面跟着的是黎叙和他的助理。助理在打听附近有特色的餐馆，看来是准备去吃工作餐。

一个同事向她打招呼，问她是不是落了东西又跑回来。

不好意思说是因为发呆发太久，没来得及出电梯门，熊君晃晃手中的DS，低声说：“坐过站了。”

“哦。”虽然如此回答，但是眼里的困惑充分表明对方没听明白，并且也不是真想知道缘由。

（只是一个没有技术含量的玩笑……）

（和这帮人沟通真难！）

她闭上嘴，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里。

没下两层，又进来一批。感到肩膀被揽了一下，她被拉到最后头，拉她的是黎叙。

他向她眨眨眼，微笑。

下班高峰还没过，电梯几层一停，每次停都能硬塞进几个，活脱脱一压缩软件，不超重就不会停止压缩。

越来越多人甘愿挤压在里面，窃窃私语变成堪比噪音的喧哗。期间黎叙一直用手臂护着她，尽管不似漫画中学长用身体为学弟撑出宽裕的空间，但是也足以让她感到被呵护。

呃，为啥是学长和学弟，这个问题就不要追究了。总之那一刹那浮现于脑海的就是那样的画面，非要换角色的话，可能会变成『成稳的前辈』与『青涩的后辈』（？），啊，所以说请别追究了。

她想说声“谢谢”，抬眼看见他动了动唇好像有话要说，可最后只是笑了笑，于是她也报之以笑。

好不容易到了一楼，压缩包终于爽快地解压。所有人都往外涌。

黎叙越过她身边时忽然弯腰在她耳边低声说：“小心坐过站。”又在笑。

“你说任何事都可以找你谈，公司是不是要裁员？”

若说她忽然抱住他胳膊的样子象撒娇，那么，男人始终停留在嘴角的温柔就是在等待被人依赖。

他止住脚步，电梯门稳稳合上。

没多久手机响起，是助理打来的。黎叙一副苦笑但又很快乐的模样，回答：“你先去订座，我？我啊，不小心坐过站了。”

挂了电话，他按亮三楼的指示钮：“这里不方便聊，出去再说。”

林叶泽走在街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拐进商业街才意识到周围的圣诞气氛。

原来就是这个……

放慢脚步，注视广场中心最大的一株圣诞树。

时间过得真快，回国都快一年了。去年的平安夜，街头悠扬的旋律是献给主的赞美诗，现在充斥于耳的，是叫不上名字的流行歌；去年脚下的路面，是排列成优雅扇形的古老石砖，缝隙里留有残雪；此刻则是站在灰色平整的水泥板上，连片枯叶都没有，看着有些失望。

『失望』？他立刻否定掉这个情绪。并不是因为它消极，而是它不应该存在。不管在哪，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差。他不会格外喜欢某座城市、向往某个国家。在别人眼中，他算游子归乡，其实这座城市在记忆中的当量，比去过的其他地方重不了多少，更没因是出生地而有特别的感觉。选择返回这里，只因工作。

不过他倒是忽然有了一点小小的领悟，那就是人会在似曾相识的时间或者空间段里，变得情绪化。就像他现在这样，莫名地望着圣诞树感慨起乡愁来。

好傻。

林叶泽所在的广场地处市区中心，四面高楼林立，商铺繁杂。绝大多数是拥有一线品牌产品的高级商场。熊君的公司便在隔着一条街的综合商务楼内，从窗口就能看见硕大高耸的圣诞树。

她和黎叙在三楼下了电梯，未来这里将以市中心最大的美食城为卖点，吸引经营业者和投资商。装潢工程没竣工，但已初见雏形。

工人们拉了电闸早已下班，但有外面圣诞树雪亮的饰灯，纯白光线没有保留地透射进来，还参杂各色霓虹光影不停闪动摇曳。

黎叙担心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她已经半天没开口。他很想搂住她轻柔地安慰，但现在谈论的话题是公事，不是个人的哀伤啊、宣泄啊，他没法向她伸手。而且，明确肯定了公司确实要舍弃一部分员工这件事的人，就是他自己，无形中仿佛他就是那个要昭告天下“今日大裁员”的无情汉。

唉，更不能用“行动”去安慰她了。

他只好低声说“对不起”。

“难怪只说解除原公司合同，没说要和新公司签约。”熊君喃喃自语。

“库玛酱，不，小君，我信誓旦旦说有情况一定会先透露风声，却没及时让你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是我不对。但是，签约名单是董事会周日才决定的，我以为以你的工作情况不会有问题，但没想到他们的标准是看工作经验，不满一年的一刀切。”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来说去这事还是我做错了，应该早告诉你精简人员的事，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让你难过。对不起。”

“不，你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不说出来是应该的。我只是……只是没法形容现在的心情……”她摇摇头，不知是玻璃窗外迤逦的光晕，还是眼里本就染了忧郁，让女孩在这一瞬看起来无比地令人怜爱，他不自禁轻轻扶住她的双肩，却听她说，“感觉好像世界不再围着凉宫春日转了，有一种失去能力、没法创造或者消灭宇宙的遗憾感。”

“啊？”黎叙思维回路卡壳。

“或者说，中岛阳子一觉醒来发现是场梦，十二国、麒麟什么的都是虚构，可是在那个世界发生的事、遇到的人，都烙印在记忆里，清晰到可怕。”

静默了很久，他鼓起勇气，尝试着给予反应：“你……是不是想说‘南柯一梦’？”

“哎、对呀！差点忘了，好像是有这样的成语存在呢！”埋首思考片刻之后，熊君又一次摇头，“可是我认为还是我的例子更好用，更能诠释心情。”

黎叙忽然觉得，他才是需要被拍拍后背、温柔安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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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凉宫春日、中岛阳子，分别是两部超人气轻小说的主人公，这两部小说分别是《凉宫春日系列》和《十二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