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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恨绵绵意惶惶

X月X日晴

当我遇到谷雨时，我突然觉得自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精灵的谷雨说她是我的女朋友，可我配吗？我不配！永远都不配。我的生命中已种下了罪恶的种子。

那年我十二岁。十二岁该是什么样子？我为什么又要把本该忘记的一幕幕回忆起来？书写下来？我不知道，是冲动驱走了我的倦意，让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带着罪恶感怀旧。

我痛恨那个发现了我的秘密而站在我的面前浪笑的女人。她引诱了我。她是一条蛇。

可我又无法拒绝□□。我不知道和她在一起会发生什么。她的抚摸令我堵塞得难受，膨胀得要爆裂。

我不敢睁开眼。在村子里，她算是我的长辈。她的男人经常和我的父亲坐在一起喝酒，骂人，骂得粗俗而丝毫无觉。她的男人大她十岁。

她牵着我的手，我木然地跟着她走。她的男人不在家。她的男人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天不黑不回家。她关上了大门。屋子里暗了许多。她把我抱起来，她的舌头好像要钻进我的肚子里去。我喘不过气来，却不知道反抗。她声音软软地说，你很快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小男人……

在走进旧日的罪恶和肮脏的时候想起谷雨，是我的又一宗罪恶。我使劲敲打自己的脑袋。我反反复复地责问自己，你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你为什么受了那诱惑的欺骗，而自遣一生？

X月X日 晴

中午，谷雨来学校找我。而昨天，我刚被一个叫A的家伙欺负过。谷雨看看我红肿的眼圈，气愤地问：是谁打的你？你为什么不还手？

A得意洋洋地走来，在谷雨的脸上摸了一下，放肆地说：你看本公子哥帅气不帅气？

谷雨凑到A面前，突然抬起脚，用足了劲踢向A的裆部。A大叫了一声，捂着裆在地上疼叫。谷雨说：你记住，公子哥，要是今后再动周祥一指头，我叫社会上的哥们废了你！不信你就试试看。

谷雨若无其事地挽着我的胳膊，在众同学面前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学校。谷雨说，对待恶狗，你得用打狗棒法。

那一刻，谷雨在我心中愈来愈神秘。可我一问起她得身世，她就把话岔开，不让我知道一星一点。

X月X日 阴天 星期三

眼看就要放假了。我的心里不安起来。

我不想回到家乡去。我怕恶梦的重演。

谷雨来看我，问我，你准备回家？我说，我还没想好。谷雨说，你不如不回家了，趁着节假去打工，挣下学期的学费。谷雨说，她找到了一处小房子，租的。她说不喜欢与父母和爷爷同住。我说：谷雨，我一直把你当小妹妹看待。谷雨说，我今年十八岁了。我怕寂寞。

我们在街上游荡，象极了无家可归的影子。游荡累了，我跟着谷雨来到她租的小房子。谷雨说，这个没有尽头的世界不属于我们，属于我们的只有这么个狭小的空间。

我无语。

谷雨很开心，和我说了许多坏女孩的故事。说完了，她问我，你看我象坏女孩吗？我摇头，说不像，你很纯洁。谷雨突然紧紧地抱住了我，我听到了她的心在剧烈地跳动。谷雨流泪了，我却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泣。

X月X日 晴

谷雨领来一个看上去比她大不少的女人，对我说是她的朋友，带我去野玫瑰□□面试。

面试其实就是那么回事。我被那个女人领进经理办公室。办公室里坐着的女人很高傲，甚至不肯正眼看我，带我去的女人说，这位是尹经理。说完就带上门走了出去。尹经理放下翘着的二郎腿，点烟。烟是女人常抽的比较贵的品牌。

尹经理问了我的姓名、年龄，没有问我的家庭住址。我把学生证递给她，她不屑地甩回来，说，别说是大学生，就是硕士博士院士来了这儿也要端盘子。

为了能拥有一份工作，我没有辩解，可我的脸在发烫。

尹经理说，我是以貌用人，你被录取了。这是合同书，你看后没意见就签个字吧。

合同书上列着几条要求，无非是让顾客满意之类的话，我瞄了一眼，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当我弯下腰签字时，我发觉尹经理高出我一头。我不过是她手里的一颗随意放置的棋子。当时我想，虽然我是个打工仔，如果你对我刻薄，我就辞工，有什么了不起的。

临退出办公室时，尹经理紧盯着我的脸，我不敢正视她的目光。尹经理的傲慢变成了柔和与暧昧。她问我：周祥，你处过女朋友吗？

沉吟片刻，我给了她一个否定的答案。

尹经理说，你在这里好好干，每天你会拿到不错的薪水。

X月X日 阴

在野玫瑰□□跑了一天堂，0点下班时，我领取到50块钱的薪水。这不包括在为客人服务时偷偷藏起的小费。一位臃肿的中年女人在我为她送咖啡时，轻佻地在我的大腿上摸了一把。我正要严正警告她放自重些，她拿出一张崭新的百元票塞进了我的腰带。中年女人说，我喜欢你这样的白面小生。

我心慌意乱地逃走，中年女人发出胜利的大笑。

我意识到这是个不干净的地方。

X月X日 阴

我收到了家乡打来的电报。电报上说，父病速归。

我一时间无法找到谷雨。谷雨住哪儿她从没有说过。我打她的电话，关机。

我必须回到家乡去。父亲含辛茹苦地操劳了一生，为的就是让我出人头地走出穷山沟啊。母亲先走了，我没有尽孝，父亲要是看不到我再走了，我这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他们身上的每一滴血，都毫无保留地输进了我的体内啊。

我翻出这段日子攒的钱，不足五百块。除去路费，我甚至都不能为父亲买一身像样的衣服。在我的印象中，父亲长年累月穿着一件布丁摞着布丁的粗布衣衫，冬天罩棉袄，夏天搭在肩头。他没有第二件衣服，他被穷困折磨了一辈子，到生命的尽头难道都不能摆脱贫困吗？

我硬着头皮找到尹冬玫经理。尹经理听我说想借钱，脸上一丝同情都没有。她说，先给家挂个电话吧，看看情况再说。我说，我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哪有电话？尹经理查询到镇上的电话打了过去。半个小时后，我听到了三叔的声音。三叔说，祥子，你爹一大早去拾荒，雪大路滑，一不注意跌进了山沟，幸亏你大奎叔看见了他。把他送进了医院。镇上的医生说你爹的腿摔断了，胃里也出血。要治，得花一万块钱。咱们村里穷，七拼八凑地才凑了一千块。你爹说，别治了，治好了也落个残废，还的拖累乡亲。你爹再三叮嘱，不要告诉你。乡亲们一商量，还是通知你一声好，你回来看一眼，你爹也走的心安。三叔泣不成声。

我挂断了电话，脑海里混乱一团。

尹经理这个无耻的女人从背后抱住了我。尹经理说，我很同情你的不幸。可我手里钱不多。不过，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就一个条件，我给你一万块。

我说，尹经理，只要你肯借钱给我，我一辈子记着你，你就是我的大恩人。我会努力工作，尽快还你的。

尹经理说，我不需要你一辈子记着我，那是上个世纪骗人的情话。我只想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会出现在我的身边。

我明白了，尹冬玫想让我做她的发泄工具。无耻的女人！

尹经理不给我回旋的余地，接着说：周祥，你没有别的选择。在这个世上能帮你的只有我一个人，你现在就要做出选择。要么收起眼泪，离开这里，做个后悔一辈子的不孝子，要么答应我的条件，拿上钱，回到乡下去尽孝。我没有时间观赏你的沉默。

我一咬牙，我出卖了自己，为了父亲。正如尹冬玫说的，我没有第二种选择。

接下来，尹冬玫撕咬我的胸膛，我的肩膀，象在撕咬一只落入虎口的羔羊，血迹斑斑。我记不得持续了多长时间……

尹冬玫征服了我。潮水退却的时候，我变成一具空壳。她轻飘飘地甩给我厚厚地一叠钱，说，去见你的父亲吧。让他高高兴兴地走。

父亲如果知道了这一切，知道了这钱是从我的身体上割下来的，他会高兴得起来吗？

X月X日 多云转阴

寒假结束了。

我返回学校，径直去了野玫瑰□□。

我对尹冬玫说：开学了，我不想干了。尹冬玫轻蔑地说：你必须干下去。你的身体属于我。我说：你卑鄙无耻。

尹冬玫给了我一个耳光，说：周祥，我告诉你，你对我，必须恭恭敬敬，把你的仇恨藏起来。你是我一万块钱养的宠物。要是你表露出一丝的不满，我会到你的学校，你的家乡公开你的光彩人生，你认识的每一个人，包括谷雨，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走到哪里，我就派人跟到哪里，宣扬你做的一切。你想不想试试？

尹冬玫蹲过两次监狱，她完全做的出来。我不能让谷雨知道我的悲哀。

我再次屈服。

我走投无路。

尹冬玫光裸的躯体又一次展现在我的面前……

X月X日 多云

谷雨急急匆匆跑来，说：周祥，我爷爷被车撞了，需要做手术，这段时间我可能不来看你了。

我说，你爷爷在哪个医院？我这儿还有点钱。

谷雨说，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我有办法解决。

谷雨吻了我一下，走了。

我不放心，悄悄地跟着她。

她搭车去了八十一医院，进了一间重病房。我正要推门进去，谷雨发现了我，把我挡住了。

谷雨很生气，大嚷：我不用你管，你快走吧。我说，我是你的朋友，你帮了我那么多。我要和你一同分担。

谷雨语气很果断，说：我不想让家人看到你。你要是再来，我再也不会理你了！

透过门玻璃，我看到病床上躺着一个扣着氧气罩的老人。老人的样子我没有看清，那就是谷雨的爷爷。

X月X日 多云

尹冬玫的朋友可真多，生日也排成了一溜，我隔三差五就得跑一趟，送一个精美的礼品盒。每一个过生日的人都很大方，最少的赏我100块，有两个雍容华贵的女人一扬手就甩给了我五百块，说是辛苦费。还开玩笑说，你要是有性趣就来傍大姐吧。

和尹冬玫交往的女人都如此的厚颜无耻。

今天下午，尹冬玫说明天姜经理的妻子过生日，你还得跑一趟。

托着精美的礼品盒，我心里嘀咕，不会是过生日这么简单吧？疑惑中，我打开了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盒子。我呆住了，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两个字蹦进了我的脑里。

回到□□，我逼视着尹冬玫，说：你真阴险。

尹冬玫明白了我话中的意思，冷冷地问我：你全看到了？

看到了，也看清了你险恶的内心！我说。

尹冬玫格格一笑，说：你可以骂我，但你依然是我的一条狗。我想你明白该怎么做。你可以说出去，大不了大家都去死。不知你学没学过法律，知不知道贩运毒品的罪名有多重。你是个聪明人。

我无言以对。尹冬玫是个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女人。

尹冬玫拍拍我的肩膀，说：周祥，我随时都会让你神秘地消失，可我舍不得你，至少是现在。

X月X日 晴

野玫瑰□□来了个很特别的女人。尹经理说，她是她的好朋友，叫肖含雪，蹲过十几年大狱。为了显示她的霸道，她竟然让我象狗一样去舔溅在桌上和肖小姐身上的咖啡！

后来，尹冬玫让我陪肖小姐转转。肖小姐说她还没有工作。我真怕她被尹冬玫拉拢进□□。野玫瑰是个浮华掩盖下的龌龊场所。我看得出来，肖小姐虽然蹲过监狱，但她的心地并不坏。而且，我还隐隐约约地觉得，她和谷雨有一点相象，可像在哪里，我一时又说不清。

沾了肖小姐的光，我得以放了半天假。送肖小姐返回春兰巷的时候，谷雨突然出现了。谷雨以为我和春兰巷有什么不干净的瓜葛，气得打了我一巴掌，转身就跑。

我追上谷雨。

谷雨哭了，哭得很伤心。她说，我不许你跟别的女人好。我劝谷雨，我的心永远都是你的。等我赚足了钱，我就带你走，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

谷雨说，我爷爷出院了，大夫说他的眼睛一辈子都看不到了。我不信，大夫说，除非你有足够的钱到北京大医院去。

我明白了，善良的谷雨一直在欺骗我，她并没有一个有钱的爷爷。我还觉得，谷雨在那个家中担当着主要角色。我说让我去看看爷爷吧。谷雨摇头，哭得更厉害了。

X月X日 阴

我发誓，我一定要摆脱尹冬玫的摆布。

我会杀了她。

她是个十恶不赦的魔鬼。

X月X日 晴 星期四

肖小姐果然是谷雨的生身母亲。可谷雨执意不肯认她。肖小姐让我转交给谷雨一张老照片，是幼年的含雪，肖小姐和谷雨所说的奶奶的合影。如果她们还能聚在一切，那该是多么幸福美满的一个家庭啊。

谷雨给了我她的一切。当殷红的色彩跃入我的眼帘时，我终于感到我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我的肩上挑着的，不再是我自己的艰辛。我的生命已经融入了谷雨的生命。

合而为一。

谷雨的给予让我恐惶不安。

谷雨说，她要为爷爷的病筹钱，莫非她会——

她不会的。她表面上的不羁并不能掩饰她内心的纯真与善良。

写到这儿的时候，我的脑海里闪出一个让我都为之震惊的想法。尹冬玫把我当做玩物，为什么我不能玩弄她一把呢？我要让她消失，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谷雨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既便是搭上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X月X日 晴

机会终于等来了。

尹冬玫跟我说，你陪我去做一笔交易。我反问，我为什么要陪你去？

尹冬玫轻薄地说，你是我最乖的小情人，而且你和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不陪我去谁陪我？我万般无奈，只好跟她去。我知道，我的命运已经完全掌握在她的手里，要想摆脱，只有鱼死网破。

整个交易过程非常简单，绝没有出现电影电视剧中缉毒的惊险场面。在闹市街头，一个大肚子的男人迎面走来，冲着尹冬玫笑着说：尹小姐，好久不见，你又发财了吧？尹冬玫寒暄着说，哪里哪里，还不是托你的照顾。货带来了吗？大肚子男人说，我这个人做生意最讲究信誉，你总不至于不相信我吧？两人交谈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彼此交换了皮箱。皮箱里是一包包□□！我怦然心动，连喘气都有些紧张。

乘车回到野玫瑰□□，在门口正巧碰上姜经理。尹冬玫和姜经理又是一通虚情假意的客套。尹冬玫给我使了个眼神，告诉我把货送回她的办公室。走进办公室，我见窗子正开着。

于是，我拎着皮箱越窗而出。

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一笔交易。尹冬玫一旦走回办公室，就会发现我背叛了她，等待我的，将是不堪预料的后果。

我想到了赵子雄。赵子雄正在和尹冬玫较量，他更需要这东西。

我打通了赵子雄的电话，说你马上准备四十万块钱，我马上就到。

赵子雄是个男人，办事利索。我们的交易在几句话中完成。

赵子雄说，用不用我送你到乡下躲几天？我出奇地镇静，说，不用。我会对付尹冬玫的。

就在尹冬玫出动人马到处寻找我的当儿，我悄然潜回了野玫瑰对面的高级旅社，站在五楼上观赏她疯狂的反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笑了，笑得痛快。

周祥的日记写到了这里。

谷雨又往后翻了几页，页面上写着几行小字。是他入监后写给谷雨的第一封信。

谷雨：

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把这本日记交给你，是想告诉你，我是个卑鄙的男人。我欺骗了你的感情，并把你卷入了一场不幸。这正是我无颜见你的理由。

谷雨，当我拿到四十万块钱后，才知道你爷爷已经去世了，爷爷去世后，这钱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了。我把我辛苦挣来的两万块钱，以你的名义存进了银行，然后携款报了案。一切都应该有所了结。

谷雨，忘记我吧，忘记恶梦重新开始，和为了你而无悔付出的母亲共同迎接新的生活吧。

一个你不该爱的人。

周祥

谷雨读完信，久久无语。

含雪搂住谷雨的双肩柔声说：谷雨，我们星期天再去看看周祥吧？

谷雨郑重地点点头。

夏季，已在不经意间来临。

窗外，阳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