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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一章:十年相知两茫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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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十年相知两茫茫

一间破败不堪的茅草屋,孤零零地伫立在冷冷清清的旷野里。

深秋的风,裹挟着寒意鬼魂似的游荡,不停地□□嘶鸣。枯木腐草,无力抗拒风的戏弄,瑟瑟地抖动。

铅色的黄昏黑压压地猝然而至,很快将茅草屋散发出的黯淡光线包围,分割,最终吞没。

乡村厚重的大地归于沉默。偶尔,老树枝头会传来一两声夜猫子饱餐田鼠后的欢叫,听得人不由得汗毛都倒立起来。

哧——

受潮的火柴划过。迸出几星黯淡的火花。火花中闪过一丝青烟,茅屋里便淡淡地弥散着硫磺的味道。

如是几下,颤颤的火光才颤抖着燃烧起来,跳跃在瘦长的火柴杆上。

桃形的火焰触到了一根白色蜡烛的蜡芯。烛光鲜活地燃烧起来。

茅草屋里的黑暗瞬间逃遁得无影无踪。

烛火照亮了一张憔悴的脸。

这是一张乡村女人的年轻的面孔。

女人脸上锁满了浓浓的愁伤和怨怼。如果愁伤和怨怼消散,绝对是一张清丽端庄的脸孔。

哎——

女人重重地叹口气,对着摇曳的烛火发呆。

烛火照亮的空间,散乱地摆放着些家常生活的必需品。黑漆漆的一口铁锅,斜倚在门的一侧。斑驳落漆的木桌上静默地立着两只白瓷碗。一只装着农家腌制的小咸菜,小萝卜或者是辣椒之类,一只盛着半碗凝固了的米粥。粥面上荡着两三只暗红色的东西。应该是大枣。

再有,就是一座用砖头搭制用黄泥砌成的土炕。灶坑里没有一丝儿火星。女人就坐在炕沿上,想着心事。身子定定的,宛如一尊风干了的木雕。

从墙壁缝隙里游弋而来的夜风偶尔挑逗似的抚动一下女人的一头黑发,发丝便乱在了额前。女人懒得梳理,任发丝乱着。

许是风的缘故,火苗不停地扑向同一个方向,在蜡烛的边缘烧出了个缺口。一行眼泪般的白色液体顺着烛杆忽急忽缓地流下。

突然,女人的脸蹙缩起来,扭曲,变形。细密的汗水不断地从毛孔里渗出,集结,滑落。女人痛苦地□□,下意识地,双手紧紧地捂住腹部。

烛火摇曳得更加厉害,红红的火焰仿佛要挣脱烛芯的牵引,左右摇摆,跳跃。象舞台上的演员,随着急促的音乐旋律在做着谢幕前最后的挣扎。

哎哟——女人终于忍不住腹中刀绞般的阵痛,大声叫起来。涔涔的汗水湿透了发丝,湿透了衣服。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吱哑——,门板开了。

一个瘦小的有些驼背的老妇人挪动着小脚,一晃就到了女人面前,“含雪,要生了?”

女人哭着说:“我,我怕——”

“别怕,不就是生个孩子嘛?大婶是过来人,给不少女人都接过生的,你放心,没事的。”

“啊——”

一直折腾到午夜时分,一声清亮亮的啼哭才撕破了夜空的沉闷,透过单薄的墙壁飘向空旷的原野……

天色破晓,一轮秋日里少见的红日喷薄而出。

不远处,高高低低的房舍从晨曦中显现出来。

鸡鸣狗吠的交响曲中,乳白色的袅袅炊烟飘悠悠地从家家户户的院落里争抢着向天空生长,长到一定高度,忽又分散开来,薄雾般缠绕在一起,整个村落就笼罩在柴草爆燃的焦糊气味里。

含雪居住的茅草屋与村落格格不入,尽管它只是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村落边缘的一部分,名不见经传的双西村的一个点。老老少少每每从草屋前经过,眼睛里都会流露出不屑与冷漠,鼻孔里很随意地发出“嗤”的一声,有的甚至会含糊不清地扔下一句难听的咒骂:“贱货——”

农村人就喜欢用这两个字来形容那些不干净的女人。

含雪见惯了村人的冷漠,听惯了村人的咒骂。含雪弄不明白,究竟她下贱在哪里?仅仅是因为她毫不犹豫地喜欢上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男人,并为他怀了孩子?

含雪常常问自己:“我错了吗?错在了不该爱上一个曾经是大户人家的男人?唉,志强,你赶紧回来啊,再这样下去,我都要支撑不住了——”

忙碌了一夜的老妇人在屋后埋了胎盘,拄着铁锹喘着气努力站直了驼背的腰身,亮亮的晨光刺的她有些睁不开眼。

“老了,不中用了。”她叹着气,心想:“有些事,是该和含雪说明白了。一个女人,拖着个刚出生的孩子,今后可怎么活啊——”

老妇人经历了太多的坎坷,她能够感觉到含雪身前身后编织着的那一张无形的密不透风的大网,经线是生活的艰辛,纬线是世人的嘲弄,打结的地方是强烈的敌视,再固执下去,生路怕是真的要被堵死了。

老妇人摇摇头,挪动着碎步取米煮汤。炉灶就搭在屋檐下。秋霜打过的柴草湿漉漉的,沤出一炉膛的生烟,呛得人直流泪。好不容易旺了火,偶一抬头,眼前突地多了一个瘦高的影子。

老妇人揉揉发涩的眼皮看了一眼,没好气地说:“我还以为是谁的裤裆没系好,露出个吊儿郎当的玩意来——”

“老不正经的,张口没好屁!”

来人是个老汉,他低声笑骂,缺了颗门牙的嘴直跑风。

瘦高个的老汉看上去比老妇人还要大上几岁。两人一见面,牙缝里迸出的全是火药味儿。

“我老不正经,我下贱,这总行了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一张老脸象黄疸猪肝似的,一副身板还赶不上野地里的麻杆儿!再不悠着点,小心让那老狐狸精掏空了,喂狼狼见了也掉泪!走开,没人搭理你!”

“你,你——”

老男人许是心虚,嗫嚅着,讪笑着,低声说:“湘云,我来这儿,是……想看看你——”

老妇人来气了,侧着脸质问:“都是老中医,少开这糊弄人的偏方!张老鬼,就你那狗肚子里装着几根花花肠子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

“好好,我说不过你,说不过你。”张老鬼凑近了老妇人的脸,低声问:“生了?”

老妇人白了张老鬼一眼,反问:“生了,咋了?想领回家去?”

“你看你这么大把年纪了,一说话就炸庙!心平气和地说行不?湘云,她……生的是娃子,还是闺女?”

“娃子不就比闺女多二两肉吗?咋了?”

张老鬼听明白了,含雪生的是闺女。既然是闺女,你含雪就别指望着进张家大院的门了!张老鬼的猪肝儿脸立时拉成了脚底板,回身噔噔地走。

老妇人冲着张老鬼远去的背影,“呸——”地吐了一口,继续添柴煮粥。

老妇人柳湘云一个人过,住在双西村的东头。柳湘云是个孤儿,八岁时,父母双双染上风寒,临终前将她托付给了姨娘抚养。姨娘家本就生计窘迫,姨父又是个不折不扣的赌鬼。赌鬼姨父玩的是横赌,将家产,田地,甚至是自己的老婆孩子往赌桌上一拍,押!输赢就一把。可惜,赌运始终不好,输没了房子赌没了地,一瞪眼珠子就把自己的一条胳膊押上了。骰子一掷宝碗一开,又输了!债主逼着要胳膊,姨父四处藏身。走投无路之际,姨父一狠心,将柳湘云卖进了窑子。

不承想,女大十八变,二八年华的柳湘云出落成了绝色佳丽,虽说国事不稳战火连绵,可南北商贾达官贵人为一睹芳容纷至沓来,摇钱树上结满了白花花的银子。可这样风光的日子没过两年,中国解放了。随即,怡香院风月楼□□等等诸多滋养明娼暗妇的招牌都被彻底打破打烂。柳湘云亦不能幸免,被编入了浩浩荡荡的改造大军。

一年后,柳湘云从了良。在双西,柳湘云有几个老客户,到了这等地步,本想能抓住一个昔日的老相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老客户们个个变成了缩头乌龟。胆量稍大一点的张老鬼,头房难产死后,动了纳柳湘云的念头,不料暗中早就和他有一腿的小姨子不依不饶,一番缠磨后近水楼台先得月,理所当然地接了大姐的班,登堂入室。既便如此,张老鬼仍然贼心不死,偷偷摸摸地和柳湘云继续地下来往。

真正让张老鬼死了心的是那场红红火火的革命。一夜之间呈燎原之势的革命就革到了张家大院,还差一点要了张老鬼的命。等到改革开放后,黄土也埋到了脖子,柳湘云和张老鬼就是再有心续续前缘,却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风雨无情,造化弄人啊。

柳湘云怔怔地想着心事,一不留神,柴火跑出了炉膛,烧到了手指。粥开了,热气腾腾地翻着花儿。

含雪抱着脸蛋儿粉嫩粉嫩的孩子靠在炕上。做了母亲,含雪心里没有一丝喜悦。为了志强,她已经苦等了四年,可他现在究竟在哪儿?他怎么就那么狠心,一走就连个音讯也没有?

湘云熬好了粥,盛上一碗端着进了屋。

“含雪,吃口热粥吧,身子虚,需要补养,你可别因为个不值钱的男人和自己过意不去——”

“大婶,你别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

“清楚清楚,可净干糊涂事——”

含雪直直地看着湘云:“大婶,你刚才是不是在跟张大叔说话?志强有信了?”

“有信个屁!死了才好!”柳湘云哼了一声,“不是大婶说你,你呀,明明白白的一个人怎么看走了眼?那么多的小伙子你不靠,偏偏靠上了他张家的王八羔子?尤其是那个志强,打他三岁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随他爹,一肚子狼心狗肺……”

“大婶,到底有没有志强的信儿?”含雪焦急地追问。

“哼,不是我咒他,说不定死外面了。”柳湘云愤愤地:“含雪,大婶一辈子看人,可从没看走过眼,这人是好是坏是忠是奸是真心实意还是逢场作戏,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志强坯子不正,打娘胎里就坏,要不咋支棱着腿打着斜出来,愣把他娘给折腾死了?你今年19岁了,也不小了,等身子好一好,干脆别在双西村呆了。天下这么大,到哪儿还不能容个身——”

“不!我一定要等志强回来,就是他不娶我,也要给我个说法!”

湘云无奈地说:“我还没有见过你这样执拗的孩子。女人哪,天生就这命,经不住男人的三句花言巧语。含雪啊,我就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天长日久的情爱?那是骗人的鬼话!女人生下来,命中注定要做的只有三件事。一件是给爹娘挣回点养命钱,一件是给男人传宗接代续烟火,再一件就是给男人解闷儿。他闷了,你是糖是心肝,他烦了,你啊,就是破烂是出气筒!就说志强他爹吧,那个该死的张老鬼,我年轻的时候,好看的时候,别看他是个富家子弟,可让他跪着他不敢站着。最后怎么了,只因为他爹一句话,还不乖乖地娶了别人?这些我不怪他,谁叫我命不好?他遭罪那阵儿,吃不饱穿不暖,那处境还赶不上条丧家狗,要不是我私底下接济他,他能活到今天?可日子好过了,他又洋气了,看不上我了。唉,人老珠黄不招人眼喽。”

含雪不说话了。不管柳湘云怎么劝,怎么说,她就是不相信志强会是那种薄情负义的男人!

含雪和志强从小一块儿长大。对自己的身世,含雪隐隐约约听说过一些。5岁那年,含雪的父母不知上辈子作了哪门子孽,一家人正睡的安稳,黑灯瞎火地就遭了歹人的抢劫。劫案发生的当儿,含雪睡着了,蜷缩在被窝里。娘喊人救命,胸前挨了两刀,倒下正好把含雪压在了身下。天亮后,含雪饿了,哇哇地哭,村人赶来,围着小小的含雪唏嘘不已。

含雪的二姨收养了她。毕竟姐妹情深,二姨紧勒着肚子将含雪抚养成人,恢复高考后,还东借西凑地供她读完了高中。二姨只有一个心愿,就是让含雪出息成人,也算对得起亲姐姐的在天之灵。可让她失望的是,一向温顺的含雪着了魔似的喜欢上了张家的五儿子张志强!

二姨生气不是没有道理。一是老张家成分不好,早年的地富分子,挨过□□;二是老张家的儿子一个赛一个的油滑奸诈。村子里的人说,他们兄弟啊,骨子里都淌着坏水,就差脑袋瓜子上长疮,脚底下流脓了!三是老张家兄弟不睦。张老鬼被五花大绑游街的当儿,张家大院树倒猢狲散,兄弟们一个个抱头鼠窜。可等到地富分子平反的政策一下来,一个个又拍马杀回,为家产大动干戈,直打得头破血流。村里看热闹的闲人手舞足蹈地助威,生怕事小似的大喊大叫:“打呀打呀——人脑袋打成狗脑袋才好!”

这样的人家,嫁进门还不等于跳进火坑?二姨坚决反对,把含雪锁在屋里饿了三天,可含雪的犟劲儿上来了,宁死也要跟着志强。二姨没辙,指着含雪的鼻子骂:“如果你跟定了志强,从今往后就不要进这个家门!”

不想,含雪卷起一床被褥,跪在门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谢过养育之恩后流着泪走了。

过了三天,含雪独自在双西村边盖起了一间草房,安下身来。

在这里还要交代一下,张家大院遭受飞来横祸,全沾了家谱和张老鬼死去的女人以及张老鬼小姨子也就是后来的老婆的光。早年,张家是双西村的大户,猪羊成群,人丁兴旺。志强的老爷子有点眼光,村里的无产阶级红色政权刚刚组建的时候,他就捐献了二十条枪,把一半多的土地分给了翻身庄丁。因而,无风无浪地挺到了一九七三年。那年秋天,志强刚刚十一岁。可就在一夜之间,革命的矛头风向急转,直指张家大院。

传言纷扬而起——

有人说张老鬼是个“好猎手”,弹无虚发,也有的说张老鬼的女人是块好田,种下多少种子就会有多少收成。事实明摆着,自嫁进张家大院的第二年起,这带把的娃子就一个接一个地活蹦乱跳地造出来。张老鬼乐得合不上嘴巴,按着老祖宗定下的家谱给儿子起上了名字。志国,志民,志党,志坚,志强——要不是志强打着横出来要了娘的命,接下来还会有志勇志敢——

坏就坏在了这一连串的名字上。

据说,根正苗红佃户出身的村支书李根拄早年就喜欢张老鬼的小姨子。可李根拄是个穷光蛋,除了衣服缝里趴着个顶个肥的虱子外,一无所有。女人自然看不上他。张老鬼的小姨子结过婚,丈夫跟随着溃败的国民党队伍逃窜,不知道是挨了流弹死了还是在哪儿又找了女人不回来了,反正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个女人不甘寂寞,趁姐姐一不留神,她就和姐夫张老鬼混到了一块儿。一天傍黑,女人正和张老鬼在草垛里打的火热,恰恰被李根拄堵住了。女人拍拍屁股,当着李根拄的面大大方方地把裤子提起来,从没和女人睡过觉的李根拄只恍忽地看到一撮女人的黑毛。女人说:“就你这点出息,只配把把风看看门!”意思是说,你连XX都不如!说完,女人扭动着硕大的屁股哼着曲儿走了。“骚娘们儿,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女人的鄙夷严重刺伤了李根拄的自尊心,他发誓这一辈子一定要做一件成功的大事:整倒张老鬼,让那个骚货看看!

决心下了没过几天,李根拄时来运转。绝对无产阶级的他当上了村支书!

李根拄整倒张老鬼的心思愈加强烈。可是,张老鬼的老子做过善事,帮助过地方武装,上面有话,不准随意打压。李根拄瞅着女人在村子里晃悠就火急火燎地难受。最终,还是妇女主任有政治头脑,帮了他的大忙——张老鬼是国民党撤退时隐藏下来的奸细,妄想颠覆红色政权!理由呢?妇女主任严肃地分析敌情——连读张老鬼五个儿子的名字便立见分晓:国,民,党,坚,强!古人以诗言志,张老鬼是以名言志!

风云突变,张家大院大祸临头!

张老鬼受难那阵儿,志强是唯一留在张老鬼身边的儿子。

张老鬼脖子上挂着大牌子,戴着一米多高的纸帽子,天天被李根拄等一干精兵强将押着□□游街。志强的日子也不好过。小伙伴们一看见他,就抓起随处可见的石头,尿泥,树枝打他。含雪可怜志强,从小就护着。一次,含雪到地里挖野菜,突然听见河塘边传来厮打声。“坏了,志强又挨打了!”含雪扔了提篮跑去。跑到河塘边,只见三五个小伙伴正在往志强的身上绑石头,准备推进河塘喂鱼。“放开他!”看到含雪跑来,小伙伴们哗地散了。志强扑进含雪的怀里,哇哇大哭。那时,11岁的志强个子矮矮的,还没有含雪长的高。

每次见到志强,含雪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替他包扎伤口。13岁那年的一天,志强正低着头走路,当面不知从哪儿飞来一颗小石子。听见风声,志强本能地抬头躲避,石头不偏不正地打在了下巴上。殷红的血汩汩地流出来。志强擦着血,四处一望,没看见人影,心里骂着,急急地往家走。走到门口,正碰着含雪。含雪心疼地问:“谁打的?”“不知道。等我知道了,我非杀了他!”“嘘——”含雪捂住了志强的嘴巴,“志强,别瞎说。来,我给你上点药。”志强扬起脸,含雪仔细地擦着血。创面上粘着几粒沙子,擦不去,含雪就轻轻地吹。嘴唇不知怎地凑到了志强的嘴巴上——

含雪把初吻给了这个满腹都是仇恨的小男人。

恢复高考后,志强考上了大学。含雪背着姨娘将娘留下的一副纯玉手镯卖掉,分文没留全塞进了志强的口袋。志强紧紧握住含雪的手说:“含雪,你等着我,等我出人头地了,就回来风风光光地娶你,让双西村的人都看看!”

三年后,志强回到了双西村。

三年后的含雪,已出落成了双西村百里挑一的大姑娘了,身材苗条,模样俊俏,难怪姨娘家的门槛都被踩得破烂不堪。可不管媒人说的天花乱坠,含雪就是摇头不语。

二姨纳闷了:“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含雪脸红了,红的就像是一朵花。

“是谁家的小伙子?让二姨找人给你说说去。”

含雪还是不语。

二姨想到了志强,立马绷了脸:“双西村谁家的小伙子,不管穷富我都答应,就是张家的不行!”

含雪没听二姨的话。她的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

那天晚上,淡淡的月光洒下来,柔柔地照在双西村口老槐树下并肩而坐的含雪和志强的身上。含雪幸福地闭着眼睛,靠在志强的胳膊上,满心都是甜蜜的滋味。

“志强,你一走就是三年,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

“双西村有你,我怎会不回来?含雪,这么多年,你帮了我多少忙,我心里一件件地都记着呢。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志强抚摸着含雪的脸,认真地说。

含雪努起好看的嘴巴:“我不用你报答,只要……只要你别忘了我就行。”

“你也看到了,最近两年,我家的境况虽然一天比一天好,可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儿特别多,把你接进我家,我一百个不放心。如今,我在外面刚找了份工作,还是等我挣了钱,把你接到城市里去住吧。含雪,我知道你苦,为了我,你和姨娘闹翻了,我实在对不起你。要是我忘恩负义,就让我——”

含雪捂住了志强的嘴:“我相信你,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相信。为了你,我什么苦都不怕。”

志强捉住了含雪的手,“含雪,嫁给我吧。我会给你幸福,给你快乐,我要让你在双西村扬眉吐气,穿最好的衣服,戴最漂亮的首饰,让所有的女人都羡慕你——”

“我不要衣服,也不要首饰,我只要你一辈子对我好。”

一时间,含雪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尽管,她还不是女人,只是一个满心痴情的女孩子。

含雪处女的体香象百合的花香,清纯淡雅,夜风一送,丝丝缕缕地扑进了志强的鼻子。志强醉了,他觉得通体的血脉在急剧膨胀。志强将含雪拥抱得更紧了。焦躁中,志强的手伸到了含雪的衣服里。含雪的呼吸也愈发急促,饱满的胸脯起伏不停。她想挣脱志强的拥抱,可又犹豫不决——

“志强,不要,我是你的,我要等到你娶我的那一天——”

“我发誓,我很快就会回来娶你,你就是我的全部,我的生命。如果我不回来,就让我变成瘫子,变成傻子,永远……”

含雪的身子一阵痉挛,一股幸福的疼痛从□□诞生,而后慢慢地袭遍了全身……

那一夜,清纯的含雪蜕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女人,一个世界上最幸福,或者是最痛苦的女人。

第二天早晨,志强踏着乡村黎明最后的静谧悄悄地走了。没有和含雪告别。

这一走,又是一轮冬夏,志强再也没有回来过,甚至连一丝音讯也没有,好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含雪看着睡梦中甜笑着的女儿,这是志强和她的女儿。女儿刚起了名字叫玦儿,张玦。湘云大婶说,这玦儿是玉器,带缺口的,人啊,一生不可能事事顺心如意,也不可强求圆圆满满。还是知足的好,玦儿,好名。

含雪听着湘云大婶的解释,心中突然隐约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应该去找他,找他回来,让他娶我,我要做他的妻子,也好给女儿一个名分。他曾经说过的,他永远都不会变心——”

思来想去,含雪终于下定了决心。可是,志强在哪儿?

含雪只知道志强在城里。城市在含雪的心里是个无边无际的空间。她从来没走出过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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