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1）

岳云朗声吩咐道。兵卒领命而去。

岳云回身向杨戬躬身施礼：“多年不见，杨叔叔风采依然。应祥多有怠慢，这厢赔礼。”

“你这孩子，何时也学得这些酸文假醋？”杨戬轻摇墨扇，挑眉挪揄道。

岳云不以为意，目光移向寸心，神态有些踌躇，“这位，如何称呼？”他见寸心年纪与杨戬相仿，却不知二人关系，不敢随意。

杨戬手中墨扇微微一顿，旋即恢复常态，“她是你韩家婶婶旧交，姓敖名寸心，你唤她姨母罢。”

岳云敛容深施一礼，口称：“寸心姨母”。寸心回了礼，转回杨戬身侧，让他二人叙谈。

杨戬打量岳云身上铠甲服色，淡然问道：“一路上听人说赢官人勇冠三军，功勋卓著，为何至今仍是左武大夫？”

“得父帅荫封，这个虚名已是过重。难道杨叔叔看重这些？”岳云眨了眨明朗如星的眼睛，反问道。

杨戬呵呵一笑：“听你方才的意思，是要我去你军中走走？”

“正是，”岳云听出杨戬分明就有答应的意思，甚为开心：“我那几个兄弟对杨叔叔敬仰得很。杨叔叔若肯赏光，应祥求之不得。”

“他们敬仰我，你都说了什么？”杨戬也有些好奇。

“应祥只是讲了杨叔叔除灭妖物，还有指点应祥枪法和锤法的事儿。”

杨戬失笑，须知这岳云武艺卓绝，本是岳家军中第一高手，那帮年少热血的男儿，听了这个，只怕都起了与自己较量切磋之念。倒是也无不可。

心念既动，侧首望向寸心。寸心见他征询自己意见，忽然想起一事，抬头问岳云“应祥侄儿，那韩家外甥可在你军中？”

“彦直送韩伯父书信来营，现下正在军中。”

“杨戬，我们去瞧瞧好么？”寸心轻扯杨戬衣袖。

杨戬自无不允。遂向岳云道，“军中自有法度，你回去禀奏你父帅之后送信给我们。估摸你现在还有事要办，就不耽搁了。”

岳云点头抱拳：“父帅必无异议。应祥现在回营处理事务，并向父帅禀奏。今晚城外五里长亭，应祥略备薄酒，为杨叔叔和寸心姨母接风。”言罢，转身疾行而去。

寸心看得纳罕，杨戬自来性子清冷，就是对着沉香，也未必时时和颜悦色。今日对着这个叫岳云的年轻人，倒是笑容满面。

杨戬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十数日前（草头按：天庭时间），我到凡间散心，正碰到这孩子手持长枪护着妹妹，与一虎精搏斗。我见那虎精神昏智乱，似已入魔，便顺手擒了。后来得知这孩子生母离丧，心中起了怜悯之念。见他习武，便指点了几招。没想到这孩子悟性甚高，往往举一反三。便又于枪法之外，传了他几式天化昔年封神之战时所用的锤法。”

寸心咋舌，心道这岳云际遇之奇特，世间罕见，能得天庭战神指点武艺，怪不得方才听到人人传颂他纵横疆场，所向披靡。

今生今世（五十二）

-------------------

晚间。朱仙镇外。五里亭。

天空有些微雨，杨戬撑了纸伞与寸心赶到之时，岳云已在亭中。

他已换了白色便服，此时正在吹奏洞箫。箫声清冷，细听似是江城子之调。寸心心头微酸，这孩子年纪轻轻，为何作此哀音。

半响，箫声停歇，岳云方觉察到二人的到来。笑道：“没想到姨母也有一副好身手，到了这么久，小侄竟然毫无察觉。”

杨戬吸了口亭外小百合的香气，岔开话题，“这小百合花，的确别有风致。”

岳云也不多言，将二人请入座位。寸心见桌上只有一碟蓼茸（野菜名），一盘嫩笋，一坛梨花酒，三只朴素别致的酒盏，不由感叹这年轻人的确与杨戬脾气相投。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至味是清欢。”杨戬拈起酒杯，浅啜一口，心道还是这孩子懂他，有多久不曾体会这清净的欢愉，只怕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细雨斜风，淡烟疏柳，三人浅酌清谈，倒也舒心适意。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酒已见底。岳云站起身来，告罪说还要去检点明日犒赏三军的物品，并言道父帅请杨戬二人赏光参加中秋夜的庆功宴。

岳云走后，杨戬微微叹了口气。

“你是叹这孩子身世堪怜？还是叹他天不假年？”寸心十分怜惜这与杨戬性子极相似的年轻人。

杨戬脸上浮起一层怅然：“都有。你也看出来了？”

“小小年纪，箫声如此清冷，不是吉兆。”

杨戬携着寸心的手重新坐下，跟她讲起岳云的往事。

今生今世（五十三）

--------------------

这段故事，并非原创，来源于一个很老很老的电影，偶小姨妈的珍藏。不同的是，偶按自己的喜好狗血了人家的结局）

-------------------------------------------------

岳云七八岁时母亲因战乱离丧，后来父亲岳飞续娶李氏。虽然李氏贤淑，视岳云如己出，但终归是隔了肚皮，亲切但无法贴心。岳云清冷的性子便是自此时养成。

九岁时，巧遇下凡散心的杨戬，得他指点，武艺进境迅速。十六岁这年，金军慑于岳飞威名，又知岳飞至孝，遂遣粘罕的二子和三女偷袭岳家庄，试图劫掠岳飞母亲姚氏安人。

“那金国三公主，年纪多大？”寸心女子心事敏锐，已觉察到事情的走向。

“与应祥同年。”杨戬黯然道，继续讲了下去。

正如寸心所料。两个武艺卓绝的少男少女在战场相遇，白袍银甲的少年撞进了初入凡尘的小公主的视野。同样年少气盛，引出一场树林比斗。少女清脆悦耳的笑声像银铃一样荡漾在空中，与其说那是一场打斗，还不如说是一次邂逅。

之后金军夜袭，三公主银铃失手被俘。月夜，岳云低回婉转的箫声牵动了同样思念亡母的银铃的情怀，琴箫相和，两心暗许。

“那银铃公主，走了，还是……”寸心语声渐低。

“被她二哥一箭正中后心，香消玉殒。”杨戬叹息。

当时，银铃被慈和的姚太夫人释放。岳云心有不舍，也担心兄弟们气愤未平危及银铃的安全，便尾随其后暗中保护。正巧碰上二弟岳雷截住银铃欲杀之泄愤，岳云心知这个弟弟嘴硬心软，脸上凶神恶煞，其实根本下不去手伤害一个不做任何反抗的女子。因此只瞪了一眼，那冲动弟弟便溜之大吉了。

夕阳西下，曲水鎏金，小百合花在晚风的摇曳中散发着醉人的芬芳，柔和的霞光笼罩住并辔而行的两个少年人，如梦似幻。没有山盟海誓，没有蜜语甜言，他仅是撷了花儿系在她那匹黑马的耳朵上。

黑马微带不爽地打着响鼻，却拗不过银铃手中的缰绳，踢踢踏踏地前行在似乎永无尽头的悠悠芳草路上。

然而，离别终究到来，黄色枫叶林中，只留下一句：“我，永远也忘不了你，和你们岳家。”

银铃回营后，心心念念要救出被金军俘虏的岳家五弟。

岳云根本没有跟她提过一个字，但她知道岳云一定会来，他不会让自己八岁的弟弟身陷敌营那么久。而她，不想他有危险。

她也知道哥哥金弹子断不允许，因此蒙了面去营救。正好碰上前来救人的岳家兄弟。众寡悬殊，银铃为五兄弟指了路，并骗岳云说哥哥极疼自己，就是逮到大不了被禁足，没有生命危险。

岳云并不是很相信，但是他别无选择，因为他不能拿四个弟弟的性命冒险，所以只能咬牙带弟弟们离去。银铃看着岳家兄弟离开后，跳上马背，蒙起面容，引开追兵，最后死在亲哥哥的箭下。

“这孩子倒还真撑得住。”寸心不胜唏嘘。心上人为自己客死他乡，那银铃公主自是了无遗憾，可是岳云情何以堪？

世间最痛的痛，原本就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疼，而是柔软清缓地，在你心口上划开一刀，不深不浅，不轻不重，却能够让你流血不止，偏偏不致命，于是疼痛一生。

杨戬沉默，没敢再说后面发生的事。

其实之前的事情大多为花仙树精转述，山野精灵质朴无暇，讲起故事来娓娓动人却不失真。

而银铃殒命之时他正好赶到，但是神仙不能肆意乱了轮回，因此他只能袖手旁观。

直到岳云得知凶信，前去诀别，杨戬怕他失了理智，暗中以法力将他送入银铃公主灵车之中。孰料他只是放下一支洁白的小百合，凝视了半响便离去了。随后岳云便从了军，驰骋疆场，立下赫赫战功。

杨戬曾悄入阴司查看那银铃公主投胎何处，不想在奈何桥畔却见到银铃公主与判官和孟婆对峙，甚至惊动了阎王。

隐了踪迹细听，方才得知那银铃公主不肯投胎，情愿做孤魂野鬼，也要等意中人一起入轮回。阎王感这女子痴情，又查得银铃公主生前积善颇多，而岳云寿终之日亦不过在七年之后。便法外施恩，允了银铃公主在忘川守望。

两个人各怀心事，默默伫立在已经微晴的夜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