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色蔷薇（1 / 1）
车停在公寓楼下。
“我上去了。”苏小薇低着头，对苏季恒道。
苏季恒坐在车内，点点头。
“你不上去看看我妈吗？”
“她现在不适合见我。”
“再见。。”苏小薇无法说出父亲那两个字。
黑色劳斯莱斯扬长而去。苏小薇站在原地，看着那车向远处跑去的背影。
“你在干什么？”
低沉又熟悉的声音吓了苏小薇一跳。她一回头，却看见陈晖正站在她的身后。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问你在干什么？”陈晖的脸色极度阴沉。
她干了什么？她刚才只是从苏季恒的车上下来。
陈晖眼中似乎闪烁着怒火，却是压抑着快速说道，“他是地产界的老大。苏季恒。他已经有家室了，你别被他骗了。”
“我知道。他刚才跟我说了。。。。况且他不像骗子。。。。”
“苏小薇，你！”
“我究竟怎样了？”
“傍大款。。。你要这样说清楚吗”
这个男人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苏小薇陷入无语的境地，“他是我爸。”
陈晖猛地回头，盯住她，“你说什么？”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沉默许久，陈晖才说，“他说什么？”
“他说我是他女儿，以后要对我好，要负担我的生活费之类。。。。。”
陈晖突然笑了两声，低声道，“原来我是自作多情，还以为你会需要我。。。。。”
苏小薇一愣，又小声道，“自作多情的是我才对。”
又是一片沉默。苏小薇小声道，“陈晖，我想过了。你把我当作。。。。陶晨的事，这也很正常。是我反应过激了。你不要在意。”
“你是不是觉得我听了这些就会开心？”
难道不是吗？苏小薇盯着陈晖的鞋，克制着内心的涌动。
“小薇，我。。。。”
难道他又要对她讲陶晨的事。苏小薇心里瞬间凉下来，“我知道。我同意做你的朋友，或者你的妹妹。如果你继续把我当作陶晨，也没关系。反正我本来就没什么朋友。能和你做朋友已经是很脱离现实了。这样就很好了。”说完了，她松了一口气，心里却猛地揪起来。
“如果你希望这样的话。。。。”
明明是他在希望。苏小薇在这里再也站不下去，说了一句拜拜，便飞快转身上楼。
陈晖回去了。偶尔陈晖会给苏小薇打两个电话。苏小薇不知该说些什么。每次都是两人对着电话默默无言。几次下来，陈晖的电话也少了。偶尔，孟桐也会接到陈晖的电话。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冷嘲热讽，只是粗暴地把电话扔给苏小薇。
她喝越来越多的酒，却不再像以往那样戒酒渲泄。她只是静静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或地上。仿佛那些酒就可以洗去她心中的苦闷。
孟桐的酒醉已经到了癫狂的境地。她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地上跌满了酒瓶子。每天苏小薇回家，习惯性的景象便是孟桐死仰八叉姿态粗鲁地倒在地上。
这天干洗店关门早。苏小薇走在路上，看见路旁的饺子店，便买了一份。孟桐绝不会自己做东西吃，她一天所有的活动，就是把酒瓶拿起，然后做出吞咽酒的动作。
苏小薇走回家，打开门，却发现一室光亮。屋内虽然是一贯的凌乱，然而地上却也大概算的上干净，至少没有一地的碎玻璃渣。最让人吃惊的，是孟桐坐在沙发上，她前面放着一杯清水和一盘洗过的葡萄。
“妈，你还好吧？”难道苏季恒来过了？
孟桐淡淡地，“累了一天了吧。我买了一点葡萄。你尝尝看。”她喝了一口清水，又道，“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
苏小薇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孟桐居然会主动买水果给她。
“尝尝看。”
苏小薇尝了一个，是微酸的。
“好吃吗？”
她忙不迭地点头，很好吃。
孟桐淡淡地笑了，“喝多了酒，连味觉也不大灵敏了。还好模糊记得以前挑水果的方法。”
“妈。。。。。。”苏小薇有些哽咽，“你把身体养好就行，你不用去干这些。。。”
孟桐的神色有一丝怔忡。她怔怔地看着苏小薇。
苏小薇心里一个咯噔，“妈，如果你觉得不开心，我以后不会去见苏。。。。他。。。。。”
孟桐沉默片刻，道，“他是你父亲。他一直很喜欢小孩。他会对你好的。”
“妈，你想开了？”她终于要接受苏季恒的帮助了吗。上次苏小薇小心翼翼地跟孟桐说起这个。孟桐当场便发怒了，把桌上的酒瓶子全都仍到地上，闹了许久。
孟桐笑了笑，并不说话。
“我买了点饺子，现在就去热给你吃。”
“别忙了。今天晚上我们就这样坐着聊聊。”
即使是孟桐状态最好的时候，她也没有说过要跟苏小薇聊聊的
孟桐神情温和，淡笑着，“还记得你刚生出来的时候，才那么一点大。不过是眨眼间，就过去这么多年了。”孟桐看着苏小薇，又笑了笑，“小薇，你总算长大了。”
她不等苏小薇回答，她继续轻声道，“你刚学走路那会，特别笨。总是摔跤。别人已经学会小跑了，你还在不断摔跤，可是你也不哭，每次站起来都傻傻地笑。那模样，真是可爱。之后你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花裙子弄脏了，嘴巴一撇，就那样放声大哭起来。”
“我怎么不记得？”
“傻瓜，那时你才一两岁，怎么可能记得。还有个小男孩，总是要亲你。你也不躲，大大方方地让他亲。大家都叫你们小夫妻俩。你们这两个三四岁的小孩拉着手，煞有介事地在公园里散步。那样子，真是让人看了想笑。”
孟桐的神情恍惚，仿佛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之中。苏小薇的喉头却哽住了。
“小薇，这些年我对不起你。可是当年我还是爱你的。当我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之后，是真的想要把你生下来。”
“我知道。。。”
“这些年，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做了很多疯狂的事。你有我这个母亲，是你的不幸。”
“不。。。妈，这不是你的错。”
“你不用担心。我不介意。我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小薇，我希望你以后能幸福。”
“妈。。。”泪水夺眶而出。这一刻，仿佛过去的一切痛苦都跟云烟一般消散。
孟桐拭去苏小薇脸上的泪痕，“傻丫头，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办。”
“我不嫁人。。。”
“别说傻话了，我看那个姓陈的男孩子对你挺好的，如果他是真心对你，你就和他好好相处。”她的视线在苏小薇身上游移了一会，又说，“好了。我累了。你也忙了一天了。洗洗睡吧。”
清晨，苏小薇走出房间，发现孟桐静静地睡在床上，容貌安详。
刚要掩上门，却突然听到孟桐的声音，“小薇。”
“妈？什么事？对了，小粥已经放在桌上了。”
“要开心点。”
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的扩大，“我知道了，你晚上想吃什么。我早点下班买回来给你做。”
“就鲫鱼汤吧。”
这是她们和解的标志。每次孟桐酗酒过去之后，会有一段平稳期，孟桐总会从餐馆里买一份鲫鱼汤给苏小薇。
也许一切真的会好起来吧。
苏小薇这样想着，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了微笑。
她走到那间再熟悉不过的小饭馆前，“老板，要一份鲫鱼汤。”
“好咧。”老板笑眯眯地看着苏小薇，“小薇，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老板。。。。”
“还害羞，真是个小丫头。男朋友长得不错呀，前两天我看见你和他在街上走。”
。。。。。。。。。。老板，你不是整天都在这里做鲫鱼吗？
苏小薇拎着便当盒，走回家中。
似乎一切都明朗起来了。她有父亲了。孟桐也不再深陷在回忆之中。苏小薇要求地不多。所爱的人能幸福快乐，就是她期盼的一切。
她走上楼梯，楼下房子里的斗嘴都显得可爱起来。
“妈”，她叫了叫门，发现没有人应。
手里拎着鱼汤，开门并不方便。
她将鱼汤放在地上，掏出钥匙开门。
“妈？”
她走进房间，发现孟桐并没有在床上。她无奈地将鱼汤放在桌上。估计呆会得热一遍了。
想起来有几件衣服还泡在卫生间里。她卸下挎包，挽起袖子，向卫生间走去。
转个弯，她猛地顿在原地。
地板上蜿蜒着刺目惊心的红色。
空气里染上让人头晕目眩的鲜红。她感觉手脚沉重起来，一步步走向那浴室。她的手停在门把上，猛地拉开门。
红色。是漫天遍野地红色孟桐象鬼魅般浸泡在那鲜红之中。她脸色惨白。
那水流缓缓流动的声音，在空旷得可怕的浴室里回响。
她砰一声跌倒在地上，又猛地蹦起身，冲到电话机边。拨下了１２０.“这里是１２０.。”
那无尽的鲜红在脑海里蔓延，血流仿佛是疯狂繁殖的水草，狠狠攫住她的神经，让她透不过气来。“我妈。。。。。”声音哽咽，怎么也说不下去。
“请说清楚一点。”
“我妈她自杀了。。。。。”
“请问你的地址。”
“民仁街340号。”
“请不要。。。。。。。。。我们立刻就来。”
苏小薇辨不清对方说了什么，好久才听见那嘟嘟声，她这才知道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她砰地跌倒在地上。
究竟是为什么？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喧嚣的救护车的声音呼啸而至。穿白大褂的人，苏小薇失声一般，只是盯着双手无力垂下的孟桐。
那不是孟桐。即使她酗酒了，也是强大有力的。她怎么可能就那样没有生气躺在救护车上。孟桐向来都是讨厌别人的约束，为什么那个人可以轻易地束缚住她的手？
她宁愿孟桐再跳起来，她不愿意看见，那惨白的脸色。
急救室外的红灯高高亮起。苏小薇跌倒在地上，眼神涣散。她不敢去想结果，只是抱住膝盖，缩在墙角。
那门突然被打开。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他摘下口罩，浓粗的眉间是满满的疲惫。他看着跌坐在地上的苏小薇，站住了。
苏小薇缓缓撑起身，“我妈是不是醒了？”
医生声音低沉，“节哀顺变。。。。”
“这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一点！”她为什么要节哀？孟桐肯定还活得好好的。
“我们已经尽力。。。。。。”
“不要说这样的套话！”苏小薇猛地大叫起来，“她死了吗？！”
医生点点头。
他还在说些什么，然而苏小薇彻底听不见了。
苏小薇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一个容貌熟悉的男子正看着她。
“你醒了？”男子沉稳的神情里闪过了一丝喜悦，他温和地说，“想吃点什么？你已经睡了两天了。”
苏小薇看了看四周，发现这就是她自己的卧室。然而这男子虽然看着眼熟，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他的身份。
“你是谁？”苏小薇动了动，立刻感觉一阵晕眩。她又倒回床上。
男子连忙稳住她，温声道，“不要动。你现在身子很虚。”他掖了掖苏小薇的被子，“我是何筠。你父亲的保镖。”
“哦。”苏小薇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脑子里闪过了一连串的画面。是血，到处都是刺目惊心的鲜红。孟桐，居然就这样死去了。
苏小薇闭上了眼睛。心里刀割似地疼痛。
两天之后，苏小薇便到了苏季恒的家中。那是一所豪宅。然而苏小薇无心去欣赏。她以前支撑她活下去的目标就是，努力学习，然后找一个好工作，给孟桐一个好一点的生活。尽管孟桐总是酗酒，她总是这世界上苏小薇唯一的亲人。
只是，那个叫乐诗的女人总是出现在她的身边。苏小薇没有精力去恨她。
快要开学了，苏小薇开始清理东西。她并不习惯这样奢侈的生活，决定搬到学校去住。
在何筠帮她清理的箱子中，她看到了一本相册。她楞了楞，坐到床边。
第一页，便是苏季恒的照片。还是大学生模样的他，就是一脸严肃，双目中透出摄人的严厉。
有很多角度。甚至有的照片模糊到看不清楚。苏季恒或站或动，侧面、背面各个角度都有。这大概是孟桐躲在一旁偷偷拍下的照片。
然而，在这其中，乐诗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她那时的面容还很青涩，甚至带着两份害羞。然而，苏季恒和她在一起时，虽然依旧是表情严肃，眼神，却是温柔的。
原来，孟桐一早就知道，苏季恒爱着乐诗。
一个人的爱，真的可以这么拥有力量，可以让孟桐冒着退学，跟父母反目，未婚生子，甚至到了最后发现真的得不到时，不惜结束自己的生命？
苏小薇真的不能理解。
相集中，几乎没有孟桐的照片。只是在最后一页的角落里，夹着一张已经发黄的小照片。
照片中，孟桐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乌黑的发丝如锦缎般铺在肩上。她眉眼象月牙一般盛满了笑意。
“你母亲年轻时候是很漂亮的。”
苏小薇一惊，这才发现乐诗正站在她身旁，若有所思地盯着照片。
“是吗？可是他还是选择了你。”
乐诗淡笑，“你应该叫他爸爸。他会喜欢你这样称呼的。”
“是吗？”苏季恒明明和古代的君王一样，只需要臣服，不需要任何情感。
乐诗转过头，看着照片，“你母亲在年轻的时候是有很多人追的。她很漂亮，又开朗活泼。在男生堆里很混得开。相比之下，那时的我倒是一只丑小鸭。”
苏小薇惊讶地看着乐诗温婉气质高雅的模样，无法想象她也是丑小鸭的模样。
“你也许想不出来。当时我很胖。成天零食不离嘴。我现在的身子再膨胀三倍，就是我当时的模样。”
“可是他为什么会看上你呢。。。”
“其实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了。但并不是恋人关系。只是后来，他不知道怎么就要跟我在一起。你大概也看出来了。他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人。我当时又很胆小，怎么敢拒绝他。”
苏小薇轻笑出来。
“在那不久，你母亲就认识了他。她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子。一旦认定了自己想要的，就竭尽全力去争取。然而，你知道，你父亲并不是个容易被打动的人。一旦他做出了某项决定，没有任何人能改变他。工作上是这样，感情上也是这样。”
“可是，他怎么让我妈怀上了我？”难道说是相思也可以怀孕？
“他是极端霸道的人。在感情方面也是极度专横。其实我想，如果你母亲真的得到了他，也不一定受得了他的专横。当时的我，也是受不了那种专制，拼命想要逃出。逃了许多次，终于有一次逃跑成功，整整有三年。”
她淡淡地笑着，仿佛再说一件与几无关的事，“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不仅仅只是想要占有感情，也许他内心是真正地渴望感情。那段日子他很颓废。然后有一次你母亲在街上看见他喝醉了酒倒在马路边，然后就把他扶回去。那一次，他们俩就发生了关系。”
苏小薇问，“那后来他就撒手不管了吗？”
“他当时是想要养育你，并且负担孟桐的全部生活。但是，你母亲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她应该是觉得，如果不能得到他的爱，她宁可离开。于是在你三岁那年，她就带着你离开了。她应该是真的想要躲起来，他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她。”
苏小薇问道，“那我爸是怎么知道我现在的住处？”
“你不知道吗？”乐诗稍显惊讶，又说，“是她打电话给你父亲的。”
苏小薇猛地震惊起来。她回忆起那段日子，孟桐经常流连在她身上歉疚的目光。
苏小薇终于懂了，孟桐是想要补偿吗？她觉得自己不能给苏小薇富足的生活，决定彻底从苏小薇的世界退出。原来她的自杀，不仅仅是为了无法到手的爱情，也是为了想要给女儿一个富足的生活？
苏小薇突然哽咽了。
“小薇，你母亲应该是很爱你的。她在天上，肯定希望你现在能好好生活。”乐诗在一旁轻轻地说。
苏小薇积聚的眼泪，突然极速地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