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五十九章（1 / 1）
慧明死在了凤凰谷中，自是夏疏苍与复笙一道下的手。但慧心在回到峨嵋前却遣了人将慧明的尸体入了棺，送到自己身边，一起带回峨嵋。
旻暇早就听说了慧明遇害的谣言，再见慧心抬着她师姐的棺材回来，更是痛不欲生。却见慧心“扑通”一下跪在了面前，垂首道，师姐是自己杀的。
旻暇当即一愣，将大殿中的弟子们全部遣散，这才疾言厉色地命慧心一一道来。
慧心便将慧明烧了无名斋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事一一细数，末了低声娓娓又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请师父赐一死一慰师姐在天之灵，以正门风。
这话一出倒是将旻暇搁在了不尴不尬的境地。
最心爱的两个弟子其一已然先了自己而去，其二却又犯了门规，轮规矩理应当众处死，但却又恐掌门人之位后继无人，无论如何也下不了狠心再将她绳之以法。但若不处罚又难平底下人心，怎念慧明这还是刚生完孩子，又中了慧明正胸口一记凌风掌，连说话喘气都费力，就怕稍稍一罚又是一条人命。
慧心又缓缓道来孩子的去向，说是被天山山庄抢了去，至今下落不明，弄得旻暇不知是该将孩子找回来还是听由天命。找回来，那毫无疑问必定要将孩子杀死，若不找回来，又便宜了复笙这小子，还让峨嵋给他落下一个把柄，着实左右为难。
还好慧心给足旻暇了面子。还未等旻暇下令发落，径自在佛堂历代掌门人的牌位面前跪了三天三夜直到昏死过去，峨嵋派中人四处求医，好不容易才将她救活了过来，这才将这场让峨嵋难以启齿的尴尬事渐渐平息。
自从这件事之后，旻暇终于是患上了心病，严令禁止所有弟子私自与任何男子有接触，一旦被发现有违师令，轻则闭门思过半年，重则逐出峨嵋，永不得再上金顶。一时间峨嵋上下人心惶惶，进出峨嵋派的人，只要是个雄性生物，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一律全程被四名弟子前后兼管，以防再有私情。
更有甚者，旻暇竟逼着座下令几位年轻貌美的弟子剃度出家，活生生做了一群委委屈屈的尼姑。
众人看在眼里，却是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再说。
倒是江湖上纷纷扬扬地开始传奇了峨嵋派的笑话。
街头巷尾有不少孩童纷纷传唱这一首童谣：姑息姑息，可惜可惜，青春年兮，着黄袍兮，焉有子系，再又怜惜，弑姊无悔兮，朝复衣钵兮。
旻暇一闻，立刻大怒，倒是慧心跪求相安。
十日后，峨嵋派中便有几个弟子忽然暴毙，死因无人知晓，匆匆藏于后山乱石坑中。从此，慧心违规一事不复提起。
听到这些传闻的时候，夏疏苍无论如何也难将传闻中手腕毒辣的慧心与当时在长安见到的女子联系到一块儿。怎的当时那般温柔乖顺的一个女子忽然间竟会变得这么凌厉，就连老江湖俗称铁腕师太的旻暇都赞她颇有一代掌门人的风范，当初又怎会缩在长安一家小小的画坊里甘心当一个账房。
藜芦不轻不重地一句话：“退缩也好，继任也罢，慧心都是一个坚强的女子。若不是这样，她又如何保护雪儿，如何用她自己的方式爱复笙？”
夏疏苍心里知道藜芦说的没错，却忍不住问道：“若是你，你也会这样不择手段么？”
“只要哪天我们的孩子有需要，你有需要，就算让我化作厉鬼，我也愿意。”
夏疏苍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娇小温柔的女子。她伸手拨开额前微微散开的头发，一手端着一碗清凉的酸梅汤，撅起小嘴沿着碗边喝了一口，仿佛刚才那番话根本就不是自她的口中而出。
“可我希望你这辈子都学不会坚强。”夏疏苍笑了笑，无限怜惜。
“我知道……”藜芦点点头，“我好庆幸我们不像复笙那样只能相见恨晚。疏苍，江湖中世事难料，若有可能我真想退身江湖与你厮守终身，只是现在家仇未报，又如何能甘心？”
“你依旧很想报仇？”
“是。”
夏疏苍定了定神，缓缓地扶着藜芦的头道：“那倘若有朝一日你找到了自己的仇人，你会怎么办？”
“我……”
“你会杀之以解心头之恨么？”夏疏苍看着藜芦的眼睛问道。
“不清楚。或许会吧，反正我也无甚仁慈之心。”
“那倘若那人曾经待你不薄呢？”
“切肤之恨，岂是三两日的好能抵过的？”藜芦叹一口气道，“杀了我们爹娘的仇人还能对我们有多好？”
“也是……”
“疏苍，你问我这个做什么？”藜芦疑道。
“就这些天不知怎么得忽然想到了而已。”夏疏苍赶紧回避。
“你不会是担心哪天白枢庆羽翼渐丰了再来倒你的台吧？”藜芦眼珠子一转道。
“怎么会？这样的孩子会是我的对手么？”夏疏苍“嗤——”地一笑。
“那你在担心什么？”藜芦凑到夏疏苍面前，嫣然一笑。
“我有在担心么？”
“有。就凭我还会不了解你么？”藜芦伸手点着夏疏苍眉心道，“你看，又拧在一块儿了。”
夏疏苍一愣，不由得摇头笑道：“你啊……芦儿，你真是……呵呵！”
还记得收到峨嵋派的请柬的时候，复笙正好在凤凰谷中喝茶。
峨嵋派派来的女弟子在童子的带领下走到清心阁前递出红帖子的时候，夏疏苍一眼瞥见复笙握在杯子上的手蓦地暴起青筋。
“夏谷主，我峨嵋派新掌门人的继任仪式，请您一定赏光前来。”
少女表情麻木，堪比雪枫、半夏。
“在下一定前去。多谢掌门人抬爱。”夏疏苍一眼见着藜芦还在身边，这才压制住情绪，摆出一脸笑意从少女手中接过请柬收下。
“怎么换得这般快？”藜芦低低感叹了一声，“历代峨嵋掌门人可是各各都不曾嫁人啊！”
复笙低头不语。
见自己说错了话，藜芦也赶忙住了嘴，缩到一边去。
送请柬的少女走后，夏疏苍将手中的红帖递到了复笙面前。
“何不看看？”
“不必了，反正也不会去的。”复笙伸手推开。
“相见的话，这恐怕是最后的机会了。”藜芦柔声道。
“相见不得亲，不如不相见。更何况，她又不想见我。”复笙叹了一口气。
“她连雪儿都放心交给你，怎么会对你不闻不问？”
“不去了，她家那多事的老尼还在，我跑去，也只能干看着她……”
夏疏苍与藜芦不禁对望一眼，这复笙自打与慧心认识之后一天比一天婆婆妈妈，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让他只手撑起这偌大的天山山庄的？
“复庄主，你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说一下你到底是怎么把天山吃下来的？”夏疏苍心里刚想着，藜芦已经问出了口。
复笙一愣，道：“什么叫吃下来？”
“这……就是你怎么当得这土豪的嘛！”藜芦解释道。
“我借了大舅的兵，三十人把那儿打下来了。”复笙倒是毫不隐瞒。
“复靖轩真是你大舅？！”
“第一次听说骠骑营的兵还能这么接人……”
复笙见夏疏苍和藜芦一脸惊讶的表情，不以为然地道：“为何不能？反正大将军又不止我大舅一个，他头上还有一个老不死的郝连戟在，就算急着要点兵，也先点郝连戟的，哪怕说句大不敬的，就算京师要被攻陷，也不差大舅手下这三十员人马了。”
“还好你顶多就是个土匪！”藜芦连连感叹，“要是让你当了这大将军，天下还能太平么？”
“什么叫土匪啊！”
“哎，不对啊！”夏疏苍想了一会儿，连忙打断藜芦与复笙的争吵，“你这也是占山为王啊！为何郝连戟的儿子郝连青被剿灭了，朝廷一句话都没有，而你大舅头顶还有个郝连戟，怎么你就这么相安无事呢？”
“朝廷难道就不用看江湖脸色吃饭么？”复笙冷笑一声，“要杀谁要留睡，不过某些人一句话而已。”
“谁？”藜芦问道。
夏疏苍桌子底下猛地一脚踩在复笙的脚背上。
龇牙咧嘴了半晌，复笙这才恨恨地道：“我怎么会知道，知道了还能这么头疼么？”
“也是……”
“不然藜宫主认为是什么人？”复笙道。
“你们难道就不觉的旻暇师太很有问题么？”
复笙轻咳一声：“咳……藜宫主觉得有什么问题呢？”
“虽说是堂堂峨嵋派掌门人，呼风唤雨不算什么，但我确实是极少在江湖上听到过有人反对她，难不成别些个门派如那武当似的都清心寡欲得连江湖琐事都懒得插手么？旻暇掌门人哪来的这么大的能耐，难不成她练了什么武林秘籍足以号令天下了？不至于吧？洛阳比武的时候她不都输给你了，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没一个人敢对她说一个不字？”
旻暇武功确实并不是武林中最强的，但至少现在，她是除了觉风之外离独步诀最近的一个人。
自然，这一切不能告诉藜芦，否则，谁能管得住她的复仇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