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1 / 1)
夜更深了,见火势渐渐变弱,我就四处捡了些干柴加了进去,又四处找了些干草铺在地上,给二皇子做了一层厚厚的垫子,以抵御地上的寒气。
我扶着二皇子小心的坐到草垫上,尽量不碰到他的伤脚,然后自己坐回到火堆旁,看着火苗熊熊燃烧。
二皇子对我挥挥手,把我招过来,问道:“你睡什么?”
“这荒山野岭的,万一出来个老虎狮子什么的就不好了,我还是在这边守夜吧!”
要是稍稍有良心的,听我这么说,干脆不睡了,陪我一同等待天明,或是把这厚厚的干草垫子分出一份,如果刚好碰到那种怜香惜玉型的,肯定直接就把草垫让与这女子,自己守夜做那护花使者。
可是,此刻,我面前的这位天之娇子只是略看我一眼,便欣然躺在那草席之上,合了眼。我心里万般气愤,哼,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小心以后找不到老婆打光棍,到时候封你个光棍皇子。
心里一边愤慨着,一边愤愤的向他望去。
朦胧的夜色下,他似乎已经沉沉睡去,那血色薄唇紧抿着,睫毛长如蝶翼,安然的合在一起,眉角俊逸,自在的舒展着,长发微现凌乱,盖在他修长略显消瘦的身躯上,皮肤有些苍白,在火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像什么呢?我望着他暗自想象。
玉,对,一块上古白玉。总是能温和的发出淡淡的光晕,含蓄却绝不容忽视的散发出自己的光彩。看到这样一个身处睡梦的男子,我心里居然会悄悄的泛起一丝莫名的安宁。
他忽地一睁眼:“怎么了?”
他不是睡了么,怎么又醒了?心中突然被他搅得慌乱不已,我想我的脸一定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道:“二皇子一定睡不惯吧。”
没想到他却回我一个颠倒众生的笑来:“无妨,在这荒山野地,有干草垫身已是不易,有劳你了。”
我自进承安宫两年以来,他对我所有讲的话加起来,也不及今天对我说得话多。不知为何,刚刚的一切愤慨在他对我笑的一瞬间灰飞烟灭,我使劲儿的晃了晃头,晃醒自己,反复不停的在心里念着“□□,空即是色;□□,空即是色……”
我蜷缩成一团,坐在火堆旁,盯着猎猎燃烧的火焰,时间仿佛停滞下来,我抱着双膝,缓缓睡去……
梦里,我又回到了突厥的战场,蒙戈锐利的鹰眼掠过我,猛地回身将剑狠狠的插入我的心中,我和那五百壮士倒在一起,无数滩血泊汇集成一条血红的河流,陆辉站在我的身旁,我想他伸手,他却别过头,我哭喊着叫着他的名字,眼见着他离我而去,我被淹没在这条鲜红的河中……
一阵猛烈的摇晃将我摇醒,成风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阴转晴的大唤一声“二哥”扑向他,猛的看向身下,不知何时,我睡在了草垫上,二皇子坐在已经燃尽的火堆旁闭目养神。
成风被我抱的不好意思,松也不是,抱也不是,却还脸红着问道:“陆辉是谁?”
二皇子那闭目养神的眼睛猛看向我这边,仿佛也想知个究竟,我松开成风草草回到:“没谁,就一故人。”心中一阵懊悔,做梦就做梦呗,干嘛梦到他呢?
正如二皇子所说,那江声南果然不是成风的对手,只是下毒使药那些下三滥的功夫稍强一些,成风中过他一次毒,这次再战便分外小心,江声南战败,知逃不过成风之手,便服毒自杀,只是这一死,那买凶之人的线索也石沉大海了。
天刚蒙蒙亮,我便起身到那荷花池边,手里拿着紫纹水晶瓶,采摘那荷叶上的露水,以供二皇子饮茶时使用。
一转身,正见二皇子拄着拐出来,板着个脸道:“今儿个是阴寒之日,怎么还这么早出来?还有,你昨晚的汤药是不是没喝?这几天你都不用出去了。”
那日从山上回宫后,连忙请来太医诊治,只是骨折并无他恙,我听后便放心,认为自己总算没有辱没使命,刚想退出二皇子的寝宫去看看玉涵,可是一阵眩晕袭来便昏死过去,结果承安宫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没想到,我竟昏迷三天三夜,高烧不断,太医诊断后都连连摇头,说我病源是悲喜激射,冷暖失调,饮食失时,忧愤滞中,正气壅闭,属内伤外感之症,山上的寒气竟将我的隐症全部引发出来了,来势汹涌,能否度过此病尚属未知,即便醒了,若是不注意调经养血,去湿驱寒的话,可能连十年的大限都活不过。
从那天开始,他便将我从中等宫女住的屋子调到了上等宫女的房间,工作变得更为轻松,仅仅是打扫打扫他的书房。
二皇子的书房就在承安宫的正东面,紧挨着他的寝宫,乍一看,这书房与其他房间无异,但仔细打量,细节处却精致无比。屋顶满铺琉璃加绿剪边,正脊为五彩琉璃,其纹饰为五彩琉璃火焰珠,两侧有做前进状的行龙、振翅欲飞的凤凰、含苞待放的荷花和莲藕,四条垂脊亦为五彩琉璃,极为华美。反倒是布置的过于朴素,只是一桌一琴而已,摆在朝门的方向。
听说这房间原是陈妃的,后来改成二皇子的书房,从这房间的细节的做工来看,足以见得皇上当年对陈妃的宠爱。二皇子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母亲极为珍视,他的书房也从来都是自己打扫,所以我的工作就相当于没有工作。
正巧还有半个月就是皇后的千秋节,玉涵忙的事情比较多,我就分担一些玉涵的工作,这接泡茶的露水便是工作之一。可是二皇子说这晨起寒气大,叫我不要出门,而且每逢阴雨天便要饮药剂驱寒,自从我得知那药剂中有蚱蜢蚯蚓作为药引,我便坚决抵制,可是每当我若不饮或是将药偷偷倒掉都会被他发现,他便罚我留在承安宫中,哪儿也不能去。
可能是相处多了,我刚醒过来那几天,一睁眼总见他在身边满心焦急地看着我,眼圈黑黑的,有时玉涵被内务监招去了,他也在床前也喂过我几次药。我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跟着他胡搅蛮緾,耍赖,不喝那药剂。
他总是冷冷道:“好,我现在就把景珅招来,你若是能打赢他,这药你不喝也罢。”似是挑衅的问道:“昔日你的武功名惯三军,该不会输吧!”
我呵呵一笑:“哪能输呢?”,转身乖乖的去喝药,心里暗自气他,明明知道我已经不能用武,偏偏要以此威胁我。还有一次他竟将这话告诉景珅,说什么安慕雪是一届武学奇才,武功名惯三军,战场杀敌当仁不让。说完眉毛一挑看向我,从那次开始,弄得景珅一见我就嚷嚷着要和我比武什么的。
我便不理在一旁笑的正愉悦的墨恒,只循循善诱,教导景珅说:“男子汉固然应该学好武功,但作为一介皇子,应时刻想着如何造福百姓,怎么能成日痴迷于武功?”
“不学武,那本皇子应该做什么?”
“熟读孔孟,研习礼乐是第一,体察民情,关注朝廷为第二,”
景珅有些不屑,手随意一挥,道:“你说的这些我几年前就读过了,书上也说好男儿应志在四方,”然后又对我说什么要带兵争突厥,灭蒙古,降南安,把那些蛮子都打出去,收回失去的土地,将来定会成为一名良将之类的。
好狂妄的小子,我心想,可嘴上忍不住又问:“说到良将,你觉得安将军如何?”
“安将军一生为国,尽职尽忠,建立安家军和虎骁营,兵法出神入化,令敌人闻风丧胆,是我最敬佩的将军之一。”
我又问道:“那杨朔将军又如何?”
“杨将军虽为后起之秀却颇有安将军之风,战时如虎,用兵如神,将来必会有所作为!”
我暗自佩服这小皇子一言一行皆为大将之风,只需稍加点拨便可成就一代领袖,想到这里,便反问道:“安将军战死突厥,杨朔将军守在南安两年有余仍无法攻破,更何况蒙古军队出自草原,生来擅射,更以彪悍闻名,那么皇子又有何信心会攻下这些蛮夷之地?”
他一愣,歪着脑袋想了一阵,不知如何回我。
见他无语,我侃侃而言:“地形有通者,有挂者,有支者,有险者,有远者。我可以往,彼可以来,曰通;通形者,先居高阳,利粮道,以战则立。可以往,难以返,曰挂;挂形者,敌无备,出而胜之;敌若有备,出而不胜,难以返,不利。我出而不利,彼出而不利,曰支;支行者,敌虽利我,我无出也;引而去之,令敌半出而击之,利。隘形者,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敌;若敌先居之,盈而勿从,不盈而从之。险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阳以待敌;若敌先居之,引而去之,勿从也。远形者,势均,难以挑战,战而不利。凡此六者,地之道也;将之至任,不可不察也。”
我也是心意一启,心想若有他相助,那杨朔更会提早归来,便说出一段孙子兵法,见他听着极其入神,我便道:“皇子固然天资聪颖,触类旁通,可是江上代有才人出,皇子如今的才华只可称为平平,如若不多加研习,可以想像数年之后,定会被淹没于洪流之中。”
景珅猛的抬起头,稚气未消的眼中划过一丝凌厉:“你可知就凭你说的这些话,我便可用砍头,车裂,绞刑治你的不敬之罪。”
我心中竟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是微微笑道:“这杀人的方法皇子只说出了三种,奴婢知道的却有二十二种,就凭这个,皇子也不能治奴婢的罪。”
说完我转身走掉,留他一人在后面慢慢消化,一转身,见墨恒早已收了戏谑之笑,非常认真地看着我,眼神中那莫测高深的峰芒又在闪烁。
我心中懊悔自己的一时兴起,竟将藏愚守拙之道尽抛脑后,要知道在这皇宫之中,知道的越多,便被人利用的越惨。我忙嘿嘿装傻,打岔笑道:“二皇子,您腿伤还没好,千万别再伤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