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四十六章 壶坯告成（1 / 1）
烧窑是一件很辛苦的事，烧成试片分成三个阶段：预热、烧成、冷却。整个过程需要三到四天的时间。不仅要按不同阶段的烧窑而放置柴火，更重要的是几天几夜持续看着窑火。第一次，时大彬和众人一起试验的，徐友泉和李仲芳认真的在旁学习着，姚天霜早就扛不住去睡了。杨雅之也是哈欠连连，他抹着眼泪想，自己终究还是做一个跑东西奔南北的商人比较适合，讨价还价、推销商品是他的强项，若是这类技术活，还是交给友泉和仲芳吧。
时大彬从龙窑鳞眼洞中闪烁出来的火光看见雅之哈欠连天，不由笑道，“雅之，你若是困了就先去吧。屋子那里只有姚公子和雨儿，不是很安全，你还是过去吧！这里有我们三个就行了。”
杨雅之感激的点点头，朝专心致志的友泉和仲芳打了招呼便去安睡。
早上醒来时，天空又飘起了雪，姚天霜见时大彬他们还在龙窑那里，便毅然回去京城朝他哥哥要了几件最保暖的锦裘与披风。谁知回来的路上遇见了王硕，他命人赶了两辆大车，一车是保暖的裘衣和米菜疏肉，另一车是四个仆役，送到龙窑那里可以帮忙做饭打扫卫生，以便时大彬他们可以安安心心的烧试片做壶。
王硕来这里还有一个目的，他怕杨雅之忘了做女子喜欢的壶，便过来催促。
杨雅之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呆在书桌前画壶型，在现代，有不少女人喜欢茶壶，通常喜欢的都是圆润可爱，或者是修长优美，都是些线条和形体优美柔润的壶。
明代的女子呢？
他思索着，紫砂壶之所以能从明朝开始流行，这与明代的喝茶方式有着莫大的关联，在明以前都是煮茶煎茶之类的，茶中还加入了种种调味，到了明朝，喝茶方式渐渐返璞归真，直接将茶叶放在壶中用开水冲泡后既能饮用，令人品尝到原汁原味的茶香，更有意思的是增加了养壶的乐趣。而大家女子以前所学的煮茶便无须要学，只要掌握了茶叶在壶中所需的分量和水温即可。当然，在潮汕一带流行的功夫茶不在其中。啊呀，想远了，也就是说如今看是要送给哪个地方的女子，好选择什么样的壶，既美观而又实用。
王硕接到杨雅之的问话，又亲自来了一趟龙窑。
“公公，您怎么亲自来了？”杨雅之见他紧张的样子，就知道这壶必是要送给贵人的。
王硕笑道，“呵呵，这等大事，咱家一定要来。实话跟你说吧，雅之，这把壶我要送给当今最受皇上宠爱的郑贵妃。”他欲言又止，那眉尖的喜意却说明了若是这事儿办好了，以后的荣华富贵可是享受不尽哪！
杨雅之点点头，“那郑贵妃是哪里人氏啊？”
“贵妃娘娘是北京大兴人氏，这与做壶有什么关联吗？”
“呵呵，若是如此，雅之心中则有数了。公公请放心，三日后来看壶图吧！”说罢又伏案思索。
王硕见他认真，便欣然点头，走出了屋子，朝龙窑走去，这已经是第二次烧窑试验了，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待试片成功时，已经足足试验了五次，每一次便要三天时间，这些日子算下来，都已经有二十多天没有好好睡觉了，时大彬师徒三人早就疲惫不堪，当第五次烧窑结束时，他们取出的是那十几块成功烧制的试片，终于将满身的疲惫一扫而光！离烧制掇球和思亭的时间不远啦！时大彬为了掇球已经滞留京中四个多月了，这下可看见曙光了，更何况，雅之又画出了一幅新壶图——思亭壶，这怎能不让人期待？
师徒几人饱饱的睡了一个足觉后，便开始捶打起泥料来。
说起泥料，还是上次从宜兴顺手带来捏着玩的，以便时大彬那些朋友官僚们选择壶型，带的原本就不多，这次为了试片，又损失了不少。一把壶起码要做三个壶坯，一起放入龙窑中烧制，这样才能勉强保证有完好品出来。而两种壶型，便需要六把壶。泥料刚刚好。
杨雅之笑道，“其实思亭最好是小品，做小品可是比较省泥的。掇球做中品就好，这样算下来，泥料还是够用的，时伯伯就不必担心啦。”
已经是十二月的天气，干冷异常，泥料却受不得太干或者太热，只能在房子里放一个小火炉子，再放上了好几盆水，又可取暖又可维持房中的湿度，这样才勉强维持泥料的湿度。
经过了五天的制作与修改，六把壶终于做了出来。时大彬之壶果然挺括有力，而又不失秀气，而壶制精工，口盖与壶身密接非常。杨雅之喜欢的紧，那思亭，真是壶身修长而线条优美，妖娆不可方物啊。如果拿出去卖，不知能卖多少钱啊……发财了！！！！
时大彬看着杨雅之在那里傻乐，不由笑道，“雅之，想什么呢？接下来便是刻绘了，我于刻绘并不是很精通，如今只能靠你了。”
“好好，我来想想。”他先在心中描摹了一遍王右军的草书，深吸一口气，用细管羊毫笔沾了沾墨汁在掇球光光的壶身上笔走龙蛇起来。众人只觉眼花缭乱，不一会儿，他便在掇球身上都写了“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笔调走势随性而不随意，潇洒至极。杨雅之心中也极为得意，这些日子他们在那里烧窑，他可没有少下功夫临摹这几个字啊。
徐友泉啧啧叹道，“雅之，你的字真不错。那思亭上刻什么好呢？”
杨雅之一愣，对啊，光顾着掇球了，没有想思亭，王硕也没有提起，汗，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再去请他来定夺？还是两把刻上不一样的，第三把就是光货得了。
时大彬见他犹豫不决，笑道，“不然去请王公公来想想便是了。”
“哎呦！咱家正好来了！”说曹操，曹操就到，王硕笑着从外面进来，带进来一股寒气，“前天，小进子进城跟咱家说，你们快做好了，咱家就想着来看看，谁知昨日宫中有事，不得空，便今日才来。没想到正赶上了，你们要咱家想些啥呢？”
杨雅之便把思亭要不要刻绘的事问了出来。
王硕一脸为难，“说起这个，咱家怎么知道女孩儿家喜欢什么话呢？对了，雅之啊，你怎么不问问姚公子？”说着便做了一个兰花指指着姚天霜。
姚天霜面上一红，便知王硕早就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了，“公公，我自小也不爱读书，哥哥请来的先生也整日价教些妇德之类的，被我都赶了出去。如今要来问我，我也不知哪！”
王硕安坐下来，“得！那雅之你想想看呢？你读的书多。”
杨雅之凝眉思考，过了半晌道，“你们看：明月光皎皎，但照玉人来。这句怎样？”
“不行不行！怎么搞得有点像……”王硕没说出来，杨雅之自己脸一红，这句很像是偷情的情景啊。
“那‘牡丹真国色’呢？”杨雅之赶紧换了一句。
“哎，这个不错，牡丹富贵，倒也符合贵人的身份，又说明了贵人的颜色之美。雅之啊，打算用什么字体呢？”
“雅之心想，莫若隶书为佳，既大气又端庄。”
“好，你倒是想的周到。那就赶快写吧！”王硕喜上眉梢，乐的直搓手。
杨雅之又练了一会儿才凝神绘于壶上。
然后才拿竹刀开始刻起来——这阵子常常捶好泥便围成身筒，然后用竹刀练习镌刻，杨雅之的刻绘比在常州时要熟练了很多。况且在常州的那把石瓢是窑外刻，泥质已经烧成，极为坚硬，镌刻难度极大。
只见他竹刀轻刻，在生坯上走势极快。不一会儿，就刻好了一把壶。
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六把壶全部被刻完。时大彬又让雅之在每把壶底刻上了“时大彬制”“杨轻尘刻”八字，这才算完成。
杨雅之看着这些壶，颇有成就感，放下竹刀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满意的笑起来。
王硕眯着眼，一把把的看将过去，“好刻法好刻法！雅之真是有才啊！”
“公公真是过奖了，时伯伯，这会儿是不是该拿去烧了？”
时大彬含笑点点头，“嗯，这次我们一定要一鼓作气，一定要成功，不然就没有紫砂泥了。”
王硕闻言，“呀！紫砂泥原来是不够的啊，缘何先开始不告诉咱家，咱家可以让人快马加鞭回宜兴取嘛！”
“公公，先不必着急，看这次烧了再说。”时大彬安慰道。
王硕仍是不太开心，见他们将壶放进了匣钵里，然后将放进窑门后，就走了。
杨雅之看他脸色极差，若非有求于时大彬等人，估计他连骂人的心都有了。
注释：脂泥：是用来镶接壶身各部分的，是将做壶的泥料用水稀释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