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四十五章 造龙窑（加龙窑图片欣赏）（1 / 1）
第二天，雪晴了，王硕一大早的就登门拜访，来看掇球的进度。
杨雅之眼珠一转，如今要造起这龙窑，还是需要王硕的帮忙的，他连忙奉了一杯茶，笑道，“公公，你来的正好，雅之正与时伯伯讨论一件重要的事呢！”
王硕眯着眼睛品了口茶，摇头晃脑的道，“都说阳羡雪芽好喝，可这红茶也万分甘香可口，余味绵长，宜兴山灵水秀，不愧是好山好水出好茶啊，这泉水，莫不是金沙泉吧？”
时大彬从内室走出来，呵呵笑道，“王公公，您这可料错了。这是皇上赐的趵突泉水。”
王硕愣了一下，他还没有喝过皇上钦赐的泉水……虽然这些年在外为皇上购置珍宝，但一向是在南直隶那一带活动，这趵突泉在山东，还真是没有喝过，他略有点尴尬，连忙转移话题，“呵呵，对了，刚刚雅之说有什么重要的事，且说来听听，若我能帮得上忙，就一定帮。”
时大彬就把要建造龙窑的事情提了一遍，王硕听完啧啧称赞，“大匠真乃玲珑剔透之人，智慧过人哪！没想到除了做壶出色，还会造龙窑。这龙窑若是在北京造起来，以后大匠就不用回宜兴了，可以安稳的呆在北京给皇上效劳。”
时大彬脸色一白，这京城风起云涌，实在不能久呆，自己习惯了宜兴清幽的生活，如何能呆的下去，想着便道，“王公公说的对，但做壶不比其他，宜兴有紫砂土，又有众匠们一起探讨，在那里能做出更多的好壶来呈给皇上。”
王硕也不过是顺口一说，见时大彬不乐意也没追问，只道，“造龙窑这事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杨雅之将一张染上了密密麻麻墨迹的纸递给了王硕，他接过一看，上面写着：
统筹：时大彬，负责指导建造龙窑，并分配人员进行各项工作。
监工：徐友泉、李仲芳，负责指挥各人工作，并负责场地清理。
记账：杨雅之，负责劳工饮食购买，并记录造龙窑之支出，算清成本。
饮食：姚天霜，负责厨间事宜。
王硕放下纸，“咱家明白了，由咱家出钱，并找几个泥水匠和厨子来做工，只是大匠，这龙窑你打算建在哪里啊？”
“这事正要请公公定夺，依大彬之见，只能建在郊外，届时龙窑烧起，烟雾腾腾，郊外人烟稀少，正好不扰民居。”时大彬提议道。
“大匠所虑甚是。咱家这就去办。”王硕倒也是个说干就干的人，只是为银子心疼了许久，毕竟这件事是由他提议的，这银子也不能从官中出，只能从他自己私囊里出来，现在只希望时大彬和杨雅之能做出好壶来，自己也能跟着平步青云，话说要是能讨得了郑贵妃的喜那更是不错。
想着又问道，“既然可以造龙窑出来，雅之可否想一下，什么壶能讨那女子喜欢呢？”
“这……当然是线条优美、形体玲珑的壶能讨女子喜欢，而且也更能讨男子喜欢呢！”杨雅之想了一下回答。
“真的？”王硕的眼睛刷的亮了起来，“那雅之能否画个图样给大匠制作？”
杨雅之看了一眼时大彬，却见时大彬也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他只能点点头。
王硕心满意足的去了，时大彬笑道，“平时我也爱研究壶型，虽时常出新，但毕竟是一人之作，若有你在，花样就能大大翻新了。”
杨雅之苦笑着点点头。
三天后，王硕将龙窑之址放在了郊外野地，正好那里人烟稀少，却有几间空置的民宅，时大彬便带着友泉仲芳雅之将平日所需日常用品搬到了那里，开始筹建龙窑来。
龙窑的结构很简单，分为：窑头、窑床、窑尾三部分。但其中奥妙却不少。
窑头前方必须要留下一个深坑，就是龙窑窑头的燃烧室，称为火膛，这里以煤为燃料，掌控烧窑的预热阶段。深坑下还需要有一个水塘，这个水塘的用处是来承接紫砂陶器烧制时蒸发的水分。窑床便是置入茶壶陶器的主体，窑床的背上有许多规则分布的孔洞，这就是塞进燃料的孔洞，俗称鳞眼洞。这里所用的燃料是松柴，是因松柴发热量高、火焰长和灰分杂质少。最后要在整个龙窑顶上设置一个覆雨棚，这样在下雨下雪的天气里也可以安然烧窑。
剩下便是选址建窑，因为这个龙窑很小，所以需要的地方倒是不大，就是一定要找一个斜坡建造，可以依着山势的斜坡用砖砌筑成直焰式筒状的穹状隧道。依斜坡而建，符合火焰自然上升的原理，可以充分利用余热。离民宅不远的地方正好有一处斜坡，可见王硕真是费了心了。
友泉仲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杨雅之心中更是激动万分。在前世，杨雅之只有在丁山的前墅看见过仅存的一座龙窑，那座前墅龙窑是明代传承下来的，当时摸着那龙窑上已经存在六百年的青砖瓦砾时曾激动万分，可这次，他要亲自参与建造龙窑了！他怎能不激动？同时也为时大彬的大胆设想而感到万分佩服，时大彬不愧为紫砂壶界的宗师级人物，有气魄极了！
因为并不需要大规模的龙窑，人手也有限，所以只造了一个长十五米、宽两米的精巧小龙窑。三个年轻人在时大彬的带领下终于明白了这龙窑的构造与各种设置的用途，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建造，他们快速的成长起来，尤其是友泉和仲芳，从而对整个烧窑过程更为熟悉，也方便他们摸索泥料的窑温等事。
龙窑建成的那一天，北京城里闻风而动的达官贵人们也踏足了这一方野地，拥堵着看那从未见过的龙窑。他们不时与时大彬交谈着，看着那从山坡蜿蜒而下的龙窑，不停的啧啧称奇。有人提起了当年惊艳京城的石瓢，问道，“大匠，听说那个画石瓢的杨雅之也来到北京了，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旁边有个官儿凑趣儿笑道，“听说那杨雅之用一幅字便引得陈继儒纵情山水，避居小昆山，可是一件大事儿啊，大匠，赶快给我们介绍介绍，让我们也看看，这杨雅之是个怎样的风流人物。”
时大彬朝四周一看，咦，这小子跑哪里去了，连忙喊了不远处的徐友泉去找，接过在火膛那找到了他，他正在那里演示给姚天霜看如何烧火呢，徐友泉哭笑不得，见他脸上有斑斑的煤迹，连忙给他擦了，拉着他上来找师父。
这个月中，杨雅之脱下了儒服，换上了做工的短打衫。姚天霜看了直抿着嘴儿笑，今日好不容易换上了儒衫，却又被她拉到火膛去说要长见识，这不，儒服上白一块黑一块，精彩极了。
时大彬见他身上乱糟糟的，不由好笑，连忙拉过他，向两位官员介绍道，“这便是我们宜兴杨雅之，如今已经是秀才了。雅之，还不见过两位大人。”
杨雅之见他们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的衣裳，只能朝他们歉然一笑。
时大彬指着青衫宽袖的中年男子道，“这位是礼部卢洪春卢大人。”又指着黑袍青年男子道，“这是刑部李懋桧李大人。”
杨雅之分别见过礼，卢洪春打量着他，抚须笑道，“果然英才出少年，杨秀才，何字？”
“雅之字轻尘。”杨雅之不卑不亢，笑着回答。
李懋桧见他神情坦然，与他还稚气的面容颇不相符，遂问道，“雅之今岁年几何？”
“十三岁。”
卢洪春脸色一肃，开口相问，“听说你已经是秀才了，如今却来做这匠人之事，如此自降格调，不怕别人笑话么？”
分明就是刁难，哼！话说起来，匠人比商人地位还高点。这卢洪春如此诘难，若以后自己真抛却功名去行商，还不要被世人给诟病死！
想到这里，他恭敬的作了一揖，然后站直了身体，“卢大人所言，雅之甚不以为然。如今雅之服儒衫便是书生，读孔孟之道，遵礼教之行，而着常服则为匠人持，以抒心中之所爱，何为上等又何为下等，自在雅之心中！亦不为世间之说所束缚！”
“竖子无知耳！世间若无上下等之分，那方外的和尚为何也得跪拜皇帝呢？”卢洪春步步紧逼。
这……第一次见面怎生如此为难于我，杨雅之心中郁闷，和尚自是不愿意跪拜皇帝，他们只拜佛，后来也拜皇帝，谁让这权力压人呢！想了想便回答，“卢公岂不闻入世与出世之说？入世则遵世间礼制，出世则随心所欲。和尚跪拜皇上，自当是遵礼制而为，为礼教所束缚，亦为贪生怕死之辈，此种僧侣，不过亦为世间芸芸也。”
“哈哈！竖子狡辩！当若你所说，既为世间之人，定当遵世间之礼。尔不闻士农工商，工匠处于末端之前，亦属下流。君已为士人，而今作匠，岂非自甘下流？”
呸你个丫丫的，杨雅之心中大唾了一口，你才自甘下流，你全家都自甘下流！杨雅之心中极怒，却无法在面上露出来，劈口回道，“若卢公以为工匠为下流之辈，又缘何在此地与时大匠侃侃而谈？这岂非也是自降身份？雅之生于乡间，见乡人春播秋种，上贡粮食，匠人制作桌椅等日常家具，以供人们方便生活，商人来往南北，通东西之货，是故士人有粮以果腹，有桌椅床榻以便生活，能购买东西以满足己身之求。若非下流之徒，士人能凭诗书经史而安存于世间否？”
杨雅之说完了这一大段话，李懋桧不由赞道，“雅之虽年幼，但能悟世间之事，知民间疾苦，实为难得！”
见雅之被自己逼的急红了眼，说出来的话更是一套一套的，卢洪春不禁哈哈大笑，“此子有辩才也！”
此时，他们身边已围了许多人，不少人赞雅之所言，小小年纪，实属不易。当然，也有那等不知变通之人暗地嘲讽。
众人又叙谈了一会儿，这才散去。
晚上时大彬开怀而饮，“雅之啊，今日听见你一番话，真令我心中大快！若你爹爹在此，足可自豪啊！”
杨雅之笑笑，不以为意，心中又骂了卢洪春一通，这人真会刁难人，以后见了他还是避开为妙。
“嗯！雅之，你今天说的可真精彩！”姚天霜仰慕的看着他，她虽然听的不太懂，但是从别人那种赞叹的语气中也知道杨雅之辩的很精彩。
大家又说笑了一通，晚宴便结束了。这一个多月来，都已辛苦万分，便都早早去安睡。
接下来，还有一道难关要过，那便是新窑刚建，必然要烧制试片以验龙窑功用，并借此试验烧壶时的窑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