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三十六章 苏怀露（1 / 1）
回到“羽”休息了几日，到了例会的日子，天微微亮，飞烟便来到“羽”的大殿，靠在窗台上远望远处如黛的群山与泛着鱼肚白的天际，微风轻轻抚过她的发梢，把窗户吹的微微作响，远处的鱼肚白渐明，渐亮，最后成为大片大片的灰白。
但在飞烟看来，白天乏善可陈，像极了质地粗糙的白布，透着一股子冷和硬，相对于黎明，她更喜欢将黑未黑的傍晚，暮色来临，天地变得暧昧不明，让她可以在沉浸在朦胧的世界中或浓或淡的回忆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师父推宫换血给她化除了体内的蚀骨散，却没有给她解那相思的毒。
飞烟摸出钱袋，里面的银票厚厚的一摞，在云绍清身边已经半年，接了不少巨额的单子，但是能够出的起万两黄金的客人却没有几个，江湖上有人说半年前忘忧谷的朱雀宫主与弟子翼宿有私情，朱雀不愿翼宿嫁与少谷主，便杀了少谷主，后来两个人在忘忧谷的地牢里畏罪自杀。飞烟好笑的听着这些谣言以讹传讹，后来谣言变得粗俗不堪，似乎所有人都见到了朱雀和翼宿的私情。
回忆半年前她的伤好了之后再去京城的那个小院，本来已经被自己卖到当铺的家具却又被摆了回去，原本干干静静的院子也变得一片狼藉，到处是破碎的砖瓦和污血，以及刀剑打斗的痕迹。
飞烟垂下眼帘，疑惑着，究竟是谁布置了这一切，将这里变成穆景云被刺杀的第一现场？如果有人故意这么布置，那说明穆景云并非丧命于此。星宿……飞烟在心默念了即便这个名字眼光飘向窗外的山脉。
大殿后响起脚步声，一条颀长的身影一起走进来，飞烟单膝跪倒恭敬的道：“主上。”
云绍清阴着脸没有回话，大殿里闪出一个人影跪伏在云绍清的脚下，头深深地低着几乎贴到地面。“冥焰是不是觉得这左护法之位做的太久了些？”云绍清冷声道。
冥焰的头埋得更低了，低声：“属下无能。”
“无能？”云绍清冷笑一声，让人脊背后嗖嗖的生出一股凉意，“我居然养了一个无能的护法！连个八岁的孩子都对付不了！”冥焰抖了一下，额头贴在地上，身子如同岩石一般僵硬。
“是什么状况？”云绍清沉声问。
“有人把她藏了起来，并用奇门遁甲之术布了阵，属下无能，破不了此阵，甚至描绘不出此阵的布局。”冥焰微微不安的压低声音道。
“什么人？”云绍清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羽”的左护法亲自出马都不能解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这让他大为恼火，能让冥焰束手无策的人他倒是还没见到几个。
“属下不知，但是他的阵法比上次的华阳君的还要厉害。”冥焰道，接着又恶狠狠的说：“这次上了上官渊的当，只收了几千两银子却接了这么一个难缠的主。”
飞烟的眼神一闪，低头掩去眼中的精芒，云绍清又道：“那个孩子是什么来历？”
“她叫苏怀露，八岁，是一个穷书生的养女，她的生身父母也只是平常人家，家里还有一男两女，不过一年前出门探亲时马车失控，一家人都跌落山崖丧生，只留下一个女儿。”冥焰道，飞烟的眼底闪烁起不易察觉的寒意，“那个女儿叫苏怀雪，是上官渊的儿子的通房丫头，据说不久就要被纳妾。”
“这就是你调查到的全部？”沉默片刻，云绍清哼了一声。
冥焰又微微的抖了一下，补充了一句：“一年前苏家的意外也是上官渊所为。”
飞烟在一旁淡淡的道：“这个任务交给我。”
云绍清瞥了一眼飞烟，神色冷泠，声音略带嘲讽的笑：“你连东西南北都不分，怎么去破阵？”
飞烟迎上云绍清的视线，依旧淡淡的道：“上次的华阳君的阵法还不是由我破的。”
飞烟做任务从来只挑悬赏最高的，挑完之后才会将其他任务留给冥焰。冥焰一开始对飞烟的这种貌似争功的做法很不满，因为悬赏越高说明危险越大，倘若能完成任务在组织里获得的威望也越高。
而且冥焰对云绍清忽然带回一个小丫头做右护法更是不服，“羽”从来没有人可以自己选择任务，除了这个新来的小丫头，但是冥焰纵然有怨言，但是有云绍清的维护，他也不便多嘴，不过飞烟如同嗜血的杀人工具，用手上的人头和身上的伤痕说明了自己的实力，让“羽”里所有的成员不得不对她低伏。
几个月前冥焰有个任务刺杀华阳君，华阳君武功平平却精通五行，冥焰追杀他一个月居然无功而返，从冥焰的口中得知华阳君所布的阵法飞烟轻而易举的就写出了破解之法，从那以后冥焰才真正认可她的右护法的身份。
“华阳君的阵法你并没有亲自去破。”云绍清打断飞烟的念头拒绝道。
“破阵不一定要感知方位，只要深谙五行即是瞎子也破得了。”飞烟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云绍清，“我既然开口说要接这个任务那必定有成功的把握，但是像上次华阳君的单子一样，我要五成的份钱。”
“你简直就是一只贪财的老鼠。”云绍清笑了一下。
本来疲乏的神经忽然有一丝的兴奋，走出大殿，清晨弥漫着咸腥味的海水的气息扑鼻而来，“羽”的基地是在一座海岛上，涨潮的时候小岛瞬间完全被海水包围，整个岛屿与大陆隔绝起来，海湾的退潮往往也开始得非常突然，也许几分钟前还是一望无际深不可测的大海，突然之间海水退向远处，满眼望去已是□□的海滩和海滩上颜色很特别的流沙。
这些流沙表面看似平坦光滑、松软安全，可一旦不小心滑落下去，它内部的暗流就会像蛇一样滑动，松软的被潮水浸泡的表面变成淤泥将你死死地缠住，犹如陷入沼泽一般难以自拔。这里的沙其实更像是淤泥，一旦变干，非常结实；一旦与水混合，立即变成粘稠的泥浆。许多自信的挑战“羽”的人都埋葬在这阴险多变的流沙中。
现在是正是退潮的时候，飞烟站在悬崖上静静的看着海水退去，原来还波涛汹涌深不见底的地方渐渐露出大片的礁石和泥沙。
“还是忘不了过去吗？”云绍清的身影出现在飞烟的身后。
“痛苦的不是过去,而是记忆...”其实有的时候回想一下，她也不明白何时爱上了穆景云，原来以为她喜欢的是师父，不过现在想想那只是朦胧的好感，看到师父和她母亲在一起，心中只是微微酸楚，好像内心一直维护的那个美丽的肥皂泡被人戳破了一样有些惋惜，伤心更多的是因为自己把师父看成亲人一样的仰望，却没想到他其实很讨厌她身上的血液。但是师父最后还是救了她，救了自己的情敌的孩子。
穆景云从小时候与她针锋相对到后来对她的处处维护，飞烟慢慢习惯了他在自己的身边，甚至开始对他熟视无睹，直到遇到云绍清假扮思菱出现在穆景云身边飞烟才惊觉不知何时他在自己心中已经占据了很大的空间。
迎风站了好久，回过神来发觉身体被冷风吹的略有些僵硬，太阳已经冲破阴霾的云雾，阳光倾洒在岩石上泛起耀眼的金黄的光芒。飞烟默默的转身回房休息，云绍清静静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突兀的礁石之后。
按照冥焰的地址，飞烟在新月南部找到了苏怀露藏身的地方。这里是一座幽静的山谷，站在山上放眼望去，正值四月芳菲，莺飞草长，金雨细风，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山谷里花艳山秀水清，确实是一处隐居的好地方，仔细观察谷中的迷阵，飞烟轻翘起嘴角，带上面纱走进山谷轻车熟路的穿过各个机关径直来到谷中央的小木屋。
推开门进去，一个小女孩正蹲在屋角煮粥，听见声响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飞烟。见了飞烟小女孩竟一点也不惊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镇定的盯着她，稚嫩的脸上带着旁若无人的冷漠。
“什么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宁松从内间闪了出来喝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敬佩，“阁下有些能耐，能破了此阵到这里来。”
飞烟笑了笑，能到这里来真是托了师父当初一遍一遍的逼着她死背五行阵法的书卷的福，而这个阵是朱雀宫的经典阵法，当初飞烟背着干粮在阵里困了一个月才被师父放出来，然后师父又给她一个月的的干粮把她扔了进去，如此四个月飞烟才完全做到闭着眼睛都能走出来而过了五行这门课业的期末考试。
飞烟压低声音，变了变嗓子哑声道：“张宿的奇门遁甲之术确实达到了如火纯青的境地，若不是有高人指点在下也破不了此阵。”
此时飞烟穿了一身男装，宁松竟没有认出来，见来人竟然知道他张宿的身份，又能破此阵，他不禁眉头稍皱，略有些疑惑：“敢问哪位高人，可否赐教。”
飞烟暗暗翘起嘴角，冷声道：“这个孩子我要带走。”
“那就要看阁下的本事了。”宁松的脸色紧绷起来。
飞烟不多说废话，一年前宁松的武功就在她之下，如今她有了师父的功力，宁松又怎么是她的对手，飞烟一提气手一抄，一招凌厉的剑势已逼向宁松，宁松沉稳应对，几招下来飞烟也不得不承认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宁松的武功比起一年前精进了不少。
飞烟在“羽”的这段时间跟着云绍清也修习了些剑法，比起朱雀的剑法，杀手的招式没有那么华丽但是却招招逼人要害夺人性命，没多久宁松便露出败像，飞烟一剑势如闪电刺进宁松的胸膛。
看着宁松缓缓的倒下飞烟冷冷的道：“忘忧谷的星宿竟如此不济吗？你若想知道那个指点我的高人的名字，我便告诉你，好让你做个明白鬼。”
宁松痛苦的按着胸口，听到飞烟的嘲讽的话，脸上露出屈辱的神情，鲜血汩汩流出，红彤彤的，映的他的脸色格外的苍白。“七星在北户，河汉声西流。”飞烟的口中轻轻的吐出一句话，宁松的脸色紧绷了起来。
飞烟看也不看躺倒在地上的宁松拎起墙角的孩子跃出木屋。那一剑并没有伤中要害，只要宁松身上带有必备的药品十有八九是死不了，倘若他就这么死了那就真的辱没了忘忧谷在江湖上“药王”的地位了，飞烟暗想。
苏怀露被飞烟带走，路上既不哭也不闹，飞烟对这个冷漠的孩子微微产生了一丝兴趣：“你不怕死吗？”
“怕。”苏怀露淡淡的说，又有些困惑的问：“好多人要杀我，我做错了什么？”
飞烟的心里动了一下，垂下眼帘，这不是一个做错了什么才会死的世界，“你没有做错什么，但是对于我来说，杀人，有的时候不需要理由。”
苏怀露的视线落在飞烟的身上，虽冷淡但是单纯的让飞烟不敢去与她对视，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她的亲人都已经死于非命，她连自己为什么要死都不明白，她的眼神里没有仇恨，只有不解。
“你不杀我？”苏怀露问。
“杀，养肥了再杀。”飞烟道，苏怀露哆嗦了一下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惊恐。飞烟忽然心情很好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