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多情公子空挂念(3)(1 / 1)
那一日,他着着青衣,坐在自家小亭里品着茶。
无事可做,他有些烦闷,索性唤来小厮取了一把琴来,再遣开其他人,独自坐在小亭里抚琴。
不知为何,他已凝神其中了,心里的烦躁却没有消散,反而愈演愈烈。仿佛,仿佛那样的烦躁本是由琴而起,而今借着琴宣泄而出,同时也继续在心底堆积。
修长的十指抚过琴弦,轻轻拨动,瑶琴却骤然断弦。断弦之声,如同锦帛被生生撕裂,久久回荡在四周。
他愣住了。
慌乱与不安顷刻间蔓延了整个心房,教他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多日后,他欲到致府拜访,然而,父亲却阻止了他。他满腹疑虑,看着父亲不太好的脸色。
“从今以后,你不准再踏入致府一步。”
“为何?”
“祉然,为父是为你好……”父亲突然叹了一声。
“爹有话不妨直说。”父亲常日里看他时总是带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今日却……这其中的异样,教他心里的不安一瞬间变得强烈。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吧。
“这件事你无须知道,你只要谨遵为父的话就可以了。”
“不!您若是瞒着我,只会教我更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令您无法说出口,您……”
“住嘴!”父亲突然喝了一声,满眼的怒意,“事到如今,就你这个小子还被蒙在鼓里!致府小姐原来是一个画妖扮的,现在已经死了!你还前去做什么?去见一个已经死了的妖物吗?臭小子,你还嫌那些流言蜚语将你抹得不够黑吗?我看你是被那妖物迷了心吧!”
父亲的一席话好似当头一棒,重重地敲击着他。
震惊的他的,不是什么妖物之说,而是……她已死去的消息。怎么会……怎么会呢?明明几日前的她还好好的,怎么会……
他连连后退了几步,目光无神。
“哎!就知道你会这样!早知道不告诉你了……”父亲又是一声叹息,“为父知道你对那致府小姐有意,可是,现在那妖物原形毕露了,你又何必把一颗心系在她身上?那妖物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
父亲的一字一句,掠过他的耳畔,他都好像没有听到似的。他的脑海里,满是她的身影,她的一颦一笑。那样的她啊……
他突然笑了。
二话不说,他走出了房间,无视身后父亲愤怒的声音。原来断弦的瑶琴,便是不祥之兆啊。原来心里的不安与慌乱,是为她。
她死了吗?她死了啊。
她是妖吗?是又如何?又或许……正因为她是妖,所以才会有别于寻常女子。是这样的吧。
他在那曾与她去过的酒家里,坐在当初的那个位置,点了好几壶酒,不停地饮着,一杯又一杯。边饮着,边笑着,笑到眼底一片氤氲,笑到他醉倒了,被人送回彦府,笑到父亲对他失望不已,将他赶到一处僻远的小屋里,让他反思三年。
他夜夜饮酒。
借酒消愁,愁更愁。
直到……
后来的某一天,他在深夜里看到她的身影,看到她流着眼泪注视着他。他看到了她啊……她没死啊……她还在啊……
他唤着她的名字,迷蒙的双眼看进她的眼底。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又锁着眉头,只是执拗地朝她伸出手,不肯收回。
他听到了她的声音,看到她把手搭放在他的手心,便开心地笑开。收拢十指,寒夜里冰冷的空气从他指尖溜走。
他带她去他的小屋,然后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话。然后,听得她说。
“彦祉然,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愣住。心里难过的情感肆意开来,致雅,连你也对我失望了啊……原来你也……
“我所认识的你,该是那个手执折扇,笑意盎然的翩翩公子,那个授我琴艺,孤高自诩的不凡之人。”
她的一番话,令他如梦初醒。
致雅,原来我在你心中是这样的啊。那么……祉然愿是你心中永远的那个翩翩少年。他微笑,取来那一把她的丫鬟偷偷还给他的琴,那把她刻下“离弦”二字的琴。
再抚一曲《高山流水》,为她。
琴声悠扬,他迷蒙的眼终于,在不舍中缓缓合上。
再睁开时,已是次日清晨了。原来……是一场梦境啊。他有些怅然,也有些了然。
点起白烛,他毅然燃琴。离弦二字在火光中化作灰烬,飞扬黑色木屑宛如彩蝶,蹁跹远去。他的一片痴情,他所付诸的相思,却是缓缓地藏入了心底,为她而封起。
若干年后,他已功成名就,有一房妻室,有子嗣传家。
某个午后,他独坐在家里的小亭中纳凉。恍然的一瞬间,多年前他所看过的那句诗,此刻清晰地浮现于脑海之中。
他苦笑,现在的自己,已然真正体会到了那句诗的含义了啊。
人生若只如初见,便是公子佳人两不误,又怎会枉了华年,愁了别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