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1 / 1)
有时候,我可以假装。但有时候,我不行。
那剔透的魂,以一种静谧的姿态站在我的面前,上扬的嘴角里暗藏着怜悯。她拢着青丝,目光却是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是在嘲笑还是在感叹?
“你,不过是如此下场。”郁雅,她缓缓道。
“你错了。”我知道多说无用,也知道她不会认同。
是,所信之人负我,我会因此悲伤,但不尽绝望。从最初来到这个真实的世界后,我就已做好了一个人走下去的准备。路很长,我知道。路很难走,我也知道。我守着那不能缺失的理智,忍着哪怕会将我吞噬的孤独。我一个人走,只为最初的承诺。
“我一直留意着你。”郁雅将目光移到别处,“你现在,已经不再有肉体了。为何不索性离开,去过一个人的生活,逍遥自在?”
“如果我对你说这一番话,你会不会试着考虑?”我已料到她的答案,却还是想问。
“你知道的。”郁雅看了我一眼,复又沉默。
“从某些方面上看,你和我,很像。郁雅,你有你不能走的理由,而我也有我的执着。两不相干,何苦劝我呢?你连自己也说服不了,不是吗?”
“不是吗?不是吗……”她喃喃道。
郁雅,你和我是同命人。明明以最清明的眸洞悉了世人难以看清的浮华,却又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那么,为何要回来呢?”郁雅站在那一棵开满海棠的树下,语气平静。
为何……
就像她不能解释她的行为,我也是同她一般莫名。
“前几天下雨的时候,你来过。然后,又走了。现在,你又回来了。这样子,你便好受?”她把玩着飘落下来的海棠花,漫不经心。
不错。
那日在凌府站到了天明,我浑浑噩噩,不知去往何处。最终,我去了凌府后山那片熟悉的枫林。我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坐靠着一棵枫树,将头埋到膝间,以最安全的姿态,一遍遍地滤着回忆。
不知为何,我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想家了,便回来。
我迷惘得几乎忘掉了自己的身份,只有这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反复着,占据着我所有的理智。
而此刻,郁雅的又一次出现,才让我真正看清自己的可笑。我在割舍与否间摇摆不定,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郁雅,我们守着两种极端——你的至恨和我的至深。你问我好不好受,不就是要给自己一个坚定的理由吗?郁雅……你,在动摇。”
“我没有。”她否认,半晌,却又犹豫地盯着我。
“或许,你是对的。”她这样道。
“可是,我也不会错。”她如是说。
我微微一笑,目光转瞬便聚到了那个缓缓走来的白衣少年身上。
琼缡跟在他身后,他俩一前一后地走着,皆是沉默。
“海棠花……”彦祉然低语道。
“小姐最喜欢海棠了。”琼缡亦是触景生情,眼眶很快便红了。
彦祉然眼底覆上了迷茫,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又沉默。
“有时候,小姐会抱着琴到亭子里,一遍遍地弹奏。曲子奴婢自然是不懂,但仍可以听得出小姐扰乱困顿的思绪。奴婢担心小姐,却不想因多言而被外人指责,只得默默地伺候着小姐。”琼缡说着,他听着。
“小姐弹琴的时候,眼神总是涣散的,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愣了愣。
“还有一次,奴婢见小姐盯着琴发愣,便问起琴的事。小姐没有多说,只是告诉奴婢那琴叫做蠡弦。”
彦祉然身形一颤。仿佛有别样的思绪在心里化开了,涌做一股莫名的暖流。
“那把琴,在何处?”他声线有些颤抖。
“在小姐房中。”
“可否取过来让我看看?”
“彦公子,这……小姐不喜欢有人乱动她的东西……奴婢……”琼缡犯难了。
“只是取过来看几眼,不碍事的。”他按耐住心中的几分焦虑。
“好吧。”琼缡轻轻点了点头,转身折回。
看到此番,我突然萌生了想要去阻止的冲动。可是,我没有。只是这般平静,只是这般无奈。彦祉然,该知道的,你总是会知道的,何必此刻急于得知呢?
蠡弦。
蠡弦。
我默默地念。
“彦公子。”不一会儿,琼缡抱琴走了回来。
彦祉然接过琴,缓缓地摆在亭子的桌上。
琴身依旧是漆黑得纯粹,然而,细细地看,不难发现琴的右上角被人刻上了几个字。映着流水断纹,那两个字显得异常灼眼。
我轻扬起嘴角,静静看着他。
“果然……果然……”彦祉然素净的手颤抖地覆上了那两个字,深邃的眸中竟夹杂了失措。
蠡弦。
是这把琴的名字。
而我刻下的,是离弦。
离别时所奏之曲。
我,无时的弹奏,便都只是为日后的离别而奏。这样的离弦,彦祉然,此刻你听懂了吗?可是,就算是懂了,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