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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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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城里最大的书画商非张三痴莫属。自古商人重利轻义,一直教人看不起,士农工商,商人往往排在最末等。但张三痴却是另类,他痴爱书画,也爱结交朋友。他的朋友三教九流,多而杂,谁有事找他帮忙,他往往义不容辞。

萧秉最近就有求于他,要他将月儿安排在他的博古斋里。

萧秉在回程的途中,突然询问月儿的身世。月儿始料不及,慌乱之中瞎编了一个身世。称自己的父亲乃教书先生,他们到凉州寻亲投靠,不料亲人没找到,却遇上歹徒。他们将她的父亲杀了,把她卖到妓院。那莫王子的属下将她买下,她不愿受辱,乘他们看管不严逃出来,就碰到恩公。尽管故事是编的,但想到自己确实是受尽劫难,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留了下来。

萧秉问月儿今后的打算,她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

萧秉无奈,自己一个逍遥游侠,何时给自己加了这套枷锁。

他问月儿有什么技艺。月儿说只是略懂书画。

事实证明月儿对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

月儿留在博古斋后,平日里不出门,白天在楼下当值,晚上住在博古斋的楼上。

博古斋名声在外,前来购画卖画的顾客很多。张三痴请的鉴定家赵孟古有几十年的经验。月儿只够格站在旁边打打下手。

这天,赵孟古临时有要事,走时吩咐月儿:如果有客户上门,请他们另约时间过来。

赵孟古刚走,一对争得面红耳赤的人推搡着,来到博古斋。他们急着叫赵先生看看他们手中的画。他们中的一人看来是卖主,因为买主吃不准他手中的画到底是不是真迹,迟迟不下定。他急得只好拉买主到博古斋

月儿对他们抱歉地说,今日博古斋里没人,请先生改天过来。

那卖主对月儿眼一瞪,说你不是人吗?开门做生意的哪有拒客的道理。说完,他将画轴递给月儿。

月儿无奈,只好接过来。她轻轻展开画轴仔细端详:只见远处,山峦叠嶂,烟雾翻滚,秋意正浓。近处七株高耸的杂树错落有致,摇曳生姿。树下书生在画面上显得极为渺小,反衬出青山的巍峨,丛林的峻拔,书生姿态生动自然,勾画简练,颇具逸致,溪边芦苇数丛,亦有风吹草动之态。

月儿看完画,心中已经有了底气,然后,她再仔细看装裱,落款。

“这是一幅仿李道涵的画作。”月儿一语惊人,那位卖主接受不了这个结果,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大叫:“你个小姑娘懂什么?”

月儿气定神闲,语气肯定地说:“李道涵的画作大写意,挥洒大气,恣意泼墨,而此幅作品线条勾勒清晰,缺少那一股豪气。”卖主还想强辩,月儿紧接着说:“这幅仿作用的尽管是金粟山藏经纸,但装裱的材料与其年代不符,故可以断定是仿李道涵的伪作。”

卖主犹未相信,第二日,博古斋刚开门,他携着画轴就闯了进来。赵先生仔细看了,也认为是一幅仿作,而且仿的人笔力非凡,几可乱真。

卖主垂头丧气地离去。目送画主离去后,赵先生回首惊异地问月儿:“这幅画我再三端详才看出破绽,不知姑娘昨日如何断定它的真伪?”

月儿低着头,红着脸,嚅动着嘴唇,好半天才道:“这幅画作是我的拙笔。昔日觉得李道涵的画作大气,就想用另一种风格将它的神韵表现出来,不曾想竟然被当作李道涵的画作,让人耻笑了。”

冷寒是江南富豪,家中收藏大量的名人书画。月儿在绘画上有天分,闲时常常临摹各路画家的名画,颇有心得。这幅作品就是往日闲暇之作,不曾想会给他人有可乘之机。

赵先生闻言更加惊异:“姑娘此言差矣。姑娘的绘画天赋让老朽也自愧不如。从今往后你不用端茶倒水,我收你为徒,教你鉴定画作如何?”

月儿大喜,急忙朝赵先生行大礼。

张三痴听闻此事,当即拿出李道涵的另一幅作品叫月儿临摹。月儿不慌不忙,先通览全貌,再下笔。不一会,一张惟妙惟肖的李道涵作品在她的笔下诞生了。

张三痴激动不已,他没想到月儿绘画功力如此深厚。

自此,时常有人拿画作到博古斋叫月儿临摹。

一日,月儿在里屋专心作画,隐隐听到外屋有女子的哭声。月儿心里好奇,究竟何事,让这位女子在博古斋里哭泣。

月儿走出房门,一个女子手握一卷画轴,低头啜泣。月儿见那女子眼熟,不免又多看她两眼,那女子见来人一直盯着她看,也看过去,两人顿时惊喜万分,“巧儿。”“月儿。”“你怎么在这?”两人齐齐问出,又觉得好笑,不由轻笑出声。

巧儿一向开朗,少有烦恼的事情,更何况是流涕。月儿焦急地问巧儿,出了什么事,巧儿不肯说。

月儿急得不知该怎么办好,就说,姐姐是不是觉得妹妹不可信任,所以才执意不肯相告。

巧儿见月儿为自己着急,感动万分。一五一十将事情告诉月儿。

书房里共事的姐妹春兰家里出了事,她获了假。一时找不到可顶替的人,就将巧儿派过去,说是临时在那十数天,春兰就返还。本想这些天公子在外边的事务多,书房里呆的时间短,顶替十数日不妨事。没想到,就在这短短的十数日里出事了。

巧儿说到这,又忍不住抽泣。月儿揽住巧儿的肩膀,轻轻拍打安慰她。巧儿好不容易停止抽泣,继续往下说。

今日,我整理书房,擦拭书案。公子将一幅画留在书案上,我一时没有留意,将书案上的茶杯碰倒,茶水泼到那幅画上,把那幅画给毁了。那幅画可是公子的心爱之物,想来公子是不会轻易饶恕我的。

巧儿说完,再一次失声痛哭。

赵先生走过来说:“我看过这幅画,水渍浸湿严重,毁得无法复原,连临摹都不可能。这位姑娘叫我想办法,我看就是神仙也无能为力啊。姑娘,哭没用,你还是早些回去,向主人家承认错误,求得原谅,如此才是解决之道。”

“公子治下甚严,我恐怕不能留在园里啦。”巧儿忧心忡忡。

月儿听了,也知道这次巧儿的祸闯大了。她想帮她,又不知从何帮起。月儿问,难道没有办法了吗?巧儿难过地说,除非还给公子一幅一模一样的画,否则这件事怎能罢休。

巧儿边说边打开那幅画。月儿惊诧地看着那幅画,说不出话来。巧儿看着月儿的神情,担心地问:“妹妹,这幅画毁成这样,是不是临摹也不可能啦。”

那幅画已经被水渍浸湿大半,画面模糊不清。月儿知道,碰到这样的画是不可能临摹的,都不知道这幅画原来画的是什么,就是神仙也难复原。

不过,月儿现在倒有十成把握去复原这幅画。

这幅画正是月儿自己画的那幅山水肖像画。

月儿刚才惊诧的就是这点,这幅画怎么会从江南来到凉州,并被巧儿的主人时常拿出来欣赏,他是谁?他对她是怎样的心思,月儿一时猜不透。

月儿吩咐巧儿,麻烦姐姐帮我磨墨,妹妹定将还给姐姐一幅一模一样的画卷。

月儿全神贯注,想自己当时在创作这幅画时,如何起笔,画了哪些内容,以及落款是怎样的,一一回忆起来。

月儿凝住气,终于把画完成。巧儿在旁,羡慕不已。“妹妹还有如此才能,倒叫姐姐另眼相看呢。”

月儿看了看完成的画作,也颇有自豪感,她再次审视这幅画,糟糕,自己的小方章没有带出来,这是不能缺少的东西。月儿后悔当时急急忙忙布置自杀现场,又害怕随身带这种私人物件容易被人瞧出破绽,所以她逃跑时只佩带了一块从小不离身的玉牌。

“姐姐,可惜少了一个落款,你家主人会看出来的。”月儿遗憾地说,难得画得这么像,还是有破绽。

巧儿也没了主意,“这个章是那位小姐的,妹妹怎么可能有?也怪姐姐,只想到自己,害得妹妹为姐姐担心。妹妹也尽了力,此事不能勉强了。”

月儿见巧儿安慰自己,心里颇感动。她思索片刻,脑子灵光一闪,想起自己在江南时,曾好玩用糯米糕当印章刻字,蘸上红印,印上后效果也不错。

心里一喜,问巧儿,这里有没有糯米糕。巧儿听也没听说过糯米糕,茫然地摇头。

月儿心想,糟糕,北地只有小麦磨成的面粉,要不,用面粉试试。她们两人到厨房,翻出一小口袋面粉。巧儿倒出一小堆面粉,兑上水,揉成面团。月儿叫巧儿少放水,尽量让面团硬一些。她们做了几枚印章大小的面团。月儿找了一把刻刀,将“月影”二字刻上。她一连刻了好几枚,选出其中一枚满意的,用一张白纸蘸了红印试试,效果非常不错。

月儿小心地将蘸了红印的面团轻压画面。一幅仿得惟妙惟肖的画作出现在二人面前,两人激动地抱在一起。

赵先生看了也赞不决口。

月儿再按照原来的装裱式样材质将画重新装裱。巧儿手拿画轴,感激地要拜谢月儿。月儿拦住巧儿说:“我还没有感谢姐姐的救命之恩。今日区区小事,月儿不敢承受姐姐如此大礼。”

当天晚上,月儿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担心巧儿。自己仿照得天衣无缝,她的主人应该不会看出这幅画不是原来的那幅吧。

萧长天正在书房内,望着那幅画发愣。真是临摹得太像了。如果自己不曾在画上题写:“月影落长天”这五个字,他一时还真难以看出这幅画有何区别。

昨晚,他像往常一样,在书房里小坐一会。面前如常打开那幅画欣赏。右边的一行小字没了踪影,当时,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仔细看了数遍,方才确认自己的判断,这幅画已经不是原来那幅。他立即把管事的黄伯叫来,看了这几天的书房值班记录,发现巧儿最有可能掉包。

巧儿一进来书房,看见公子拉长个脸,面前放着那幅画。吓得还没等公子开口,就主动认下罪名。

萧长天问她原来那幅画去哪了,巧儿说自己不小心给毁了。那这幅画是怎么回事,萧长天问巧儿。巧儿说是仿作。萧长天倒是心情相当好地问,是谁仿的。巧儿一时语塞。好半天才说是拿出去叫人画的。

萧长天叫她拿出那幅毁损画作,仔细地看了看,突然大力一拍书案,冷笑着说,你可是找着高人啦。如此毁损,怎能临摹得出,想来这人是神仙。

巧儿浑身打颤,咬着唇,不敢接话。

“你拿到何处临摹?临摹之人是谁?”

“巧儿拿到博古斋,叫月儿临摹的。”

萧长天问:“月儿是谁?”

“上次公子到庆州,在江边救了一个乞丐,她就是月儿。”

萧长天一怔,想起在江边看到的那个乞丐。

“你们当时为何没有禀报她叫月儿?”萧长天记得当时丫环来报,说那位姑娘醒了,他没在意,就说她好了后,就近将她放下船,没想到……

巧儿见公子的脸色很奇怪,暗自纳闷。突然,她恍然大悟:只有冷月影本人才会知道毁损画作的原样,冷月影毁损的画作月儿竟能画出来,难道月儿就是冷家小姐冷月影。

想到这,巧儿惶恐。公子为了寻找冷家小姐,不知花费多少心思,动用了多少人马,却始终没有找到她。想不到在船上她照顾的病人就是公子要找的人。

“巧儿不知……巧儿……”

“你下去吧。”巧儿惊讶,公子不责罚自己,就这样让自己走了。她满怀高兴,转身告退。“等等。”巧儿停住脚步,吓得发抖,公子没忘记要责罚她的呀。

“不准告诉月儿,我已知晓她是冷月影。”萧长天冷声警告。

“你派人去保护博古斋的月儿姑娘,注意不要让她发觉。”萧长天吩咐萧秉。

萧秉呆着不动。保护月儿?难道那莫王子已经知晓月儿在博古斋,要前来捉拿。

“公子,那莫王子难道要对月儿不利?”萧秉问萧爷。

“那莫王子跟月儿有什么关系?”萧长天觉得奇怪。

“月儿是那莫王子的逃奴。属下将她从草原带回凉州,安排她住在博古斋。”

萧长天闻言,心中五味杂陈。他苦苦寻觅她的踪影,而在此期间,竟然与她两次相遇,却又次次失之交臂。

她度过了怎样的日子:当他在江边看到奄奄一息的乞儿,如果他心中不是突然觉得悲悯,叫人将她救上船,那么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另一次在草原上,如果不是萧秉出手相救,那么月儿还会好好地活在世上吗?

萧长天不敢往下想。

“萧秉,月儿就是我要找的人,江南冷家小姐冷月影。”萧长天如实告知。

萧秉被这句话惊呆了。公子踏破铁鞋寻找的人竟然是月儿,真是匪夷所思。他想起自己看到月儿的第一眼,就觉得在哪里见过。原来她就是峭峰楼带回的那幅画里的女子。

萧长天想到月儿是那莫王子要找的人,心里非常不安。他复又交代萧秉:“你再加派人全天守在博古斋,无论何事都要立即回禀于我。”

萧秉领命而去,心中叫苦不迭,月儿,月儿,你可害苦了我。这份差事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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