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钱不是好挣的（1 / 1）
所谓上行下效，在武双刻意的忽视之下，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官吏会强力干涉原郑国人的习惯习俗了，至于男婚女嫁，只要不到都护衙门前的大街上招摇，一般也是没人过问的。经过一年的缓解，紧张的气氛和对立的情绪已惭惭消弥，白云城变得充满生机与活力，加上优惠的税收政策，渐渐引来一些的内地客商。冲着白云城免三年田赋的政策，一些失地的农民也拖家带口地来此落户，刚出正月，土地尚未解冷，已经有人开有整地，准备春耕了。
然而轻徭薄赋虽然有利于休养生息，也有利于缓解矛盾，但是有一样却是不利的，那就是都护府的财政。作为一个地方官员，不能向朝廷上交赋税也就罢了，如果还要伸手向朝廷要钱，你也就不必指望升迁了。武双陷入两难之中。
对于这种情况，幕僚中颇有不满之声，说虽是要与民生息，但如此的损已肥民却大可不必，甚至有人说风行的某些建议根本就居心不良，武将军不该如此信重于她。
对于这些议论和指责，无论是当面指斥，还是含沙射影，抑或背后议论，风行一概不予反驳。武双向众人询问计策的时候，大家都说应当增加赋税，她却仍旧说：“杀鸡取卵不是聪明的做法。”
武双又何尝愿意破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和谐景象？她也知道现在加增加赋税并不是时候，但她又岂能亏待自家的手下，让那些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无饷可拿？私下里苦恼得恨不得撞墙。
风行也没什么好办法，只有劝道：“再拖一拖吧，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就算要加赋也等到秋后吧。”
武双也知道，现在大家也都是家无余粮，把人逼得没有活路了就会造反，一年多的努力也就白费了，“可是，现在怎么办？”
“要不然组建一个商队赚钱补贴一下？”风行出主意道。
“我手下也没这块料啊，不然你来干？”
“我也不懂。不过你可以找商家搭伙啊，官商勾结可是最好赚的，看中了谁，只要找上门去我估计没有不应承的。”
“如此。”武双略一沉吟，“那你觉得做哪行赚得快些？”
“我哪知道啊，你不会调查一下吗？”转眼笑了笑说：“如果你个人想挣点外快，我到是有一个小项目可以和你分享。”
武双目光闪烁了一下，“是什么？”
“药材。有沙漠人参之称的锁严子，前几年我一直是靠它养家糊口的。现在出门还来得及采收。”风行含笑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你不好意思中饱私囊，赚了钱后大可充公，只要别把我那份没收就好。”
武双讪笑两声道：“我的家用也不宽裕啊，只是……呵呵，还没习惯假公济私嘛。”
“呣，这是好事。”风行含笑看着她，“不过据说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具备某种美德时，他就已经失去它了。”
武双心里盘算着药材的事，随口说道：“什么玄之又玄的东西嘛，算啦，失去就失去吧。倒是你说的那个锁严子，多不多？要是一星半点可济不了什么事，不是我看不起你，就你那个养家糊口法，一年也花不了多少钱。”
风行也不以为意，“这个就要看运气了，运气好的话采都采不过来，如果运气不好，也可能过了采收季都找不到一根。你看不上的话就算了。对了，我的饷你不会拖欠吧？”
“凭什么不欠？弄不到钱的话谁也拿不到饷！”武双斩钉截铁道。
“那我更得请假采药去，你不稀罕就算了，我小门小户的多少有点收入就够凑合一阵子了。”
武双瞪眼道：“谁说我不稀罕了？我是觉着让一个重要的幕僚去采药得不偿失——你走了，谁帮我做事？”
风行说：“现在最重要的事不就是赚钱吗？而且这里也没有非我不可的事，你那么聪明，什么事能难得倒你？我在这里你也不过多个商量的人罢了。”
武双笑道：“没想到你这么看得起我！”
“怪事了，你从哪里看出我看不起你啦？”
“你看你，总是一副笑骂由人，宠辱不惊的模样，好象时刻准备走人似的，你如果真的看重我，能是这么个态度吗？”武双用玩笑的口气说出藏在心里很久的话，有些紧张地等待着风行的回答。
风行瞪她一眼，嘲弄道：“你不就是想让我对你点头哈腰吗？明说啊。”
武双笑道：“决无此意！我就是觉着你，过于清心寡欲了，真的。和你的年纪不符。”
风行强悍地说：“废话少说，想让我做幕僚的话就别想得到我的友谊，想让我做朋友的话，就别想让我点头哈腰，想两样都要，没门。我可不想得精神分裂症。”
武双终于放下心事，欢喜地说：“原来你一直都把我当朋友对待，却是我多心了。今晚上我请你喝酒，当是陪罪，如何？”
风行道：“好是好，不过不能只请我一个，你得请我全家才行。”
武双叹道：“谁说你清心寡欲来着！”
风行笑道：“你！”
武双虽然不想让风行为采药这种事而离开，但一笔帐算下来却也有些舍不得这注无本之财，又因为时间紧迫，季节不等到人，容不得慢慢地去找，就只有让风行领队了。行前，风行找到白展春重新敲定价格，又说好不管多少都必须按这个价格收下，这才放心出行。
锁严子利润是很高的，白家以一百五十文一斤的价格从风行处收来，加十倍的利润卖出去，价格仍不及人参的一半，而功效却差不了很多，又是独家经营，虽说量少，赚到的钱于白家来说算不了什么，但如果量大呢？——白三郎可一直垂涎着这块肥肉呢。他也曾派人到沙漠里寻找过，但锁严子生长的季节实在是太早了，正月里出行，二月里采取，三月里回归，全落在一年中天气最恶劣的季节，加上他问的时候，风行说的又很模糊，因此派出去的人不是没扛过暴风雨，就是到了沙漠里却没找到药材，也就只好等着风行送上门。去年，风行没去采药，他们也就断了货。白三郎是知道风行底细的，心知她以后都不会再出去采药了，虽然想不明白她现在为什么还要去冒这个险，但他却立刻想到“机不可失”这几个字。因此在爽快地同意每斤加价五十文的条件后，他便不顾脸面地提出了同行的要求。风行并没有囤积居奇的打算，这次的行动也不过无计可施之下进行的尝试，只为度过难关罢了，她和武双都没有指着这个发财的意思，所以白三郎要同行，风行也就同意了，不过她提出，不管白三郎带多少人，费用自理，但采得的药材都要归她所有。白三郎见她居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高兴得简直合不拢嘴，忙不叠地应下她的要求，让人紧急收拾行装。
二月二，龙抬头。在南方，自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开始，但在朔方，却仍是千里冰封，寒风肆虐的季节，但是尽管天气恶劣，风行一行却是不能从容小心地晓行夜宿，反而要日夜兼程地赶往更冷更荒凉的地方。
武双给了风行四伍士兵，伍长分别是云安、分暖、朱昭和沈盎，除云安外，另外三个都是女子。白展春也带了二十余人。因为每个人都有两匹马，白家甚至还带了几头骆驼，队伍看起来就挺不小了。
一行人出了城便快马奔驰，风行领路，当然要一马当先，旁边，白三郎在左，云安在右，白三郎不时大声叫喊着和风行说话，云安却只是伴在身边，一言不发。分暖、朱昭和沈盎很识趣地落后两个马身，不敢打扰风行独享艳福。
“风娘子，前几年你每次都在这个时候独自出门吗？”白三郎问。
风行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要走多久啊？”
风行目视前方，伸出一个手指。
“一个月？”
风行看也不看地点了点头。
“风娘子当真是女中豪杰，在下佩服！”
风行更不答话，倒不是她有多傲慢，只不过不想为了闲聊喝一肚子冷风。白三郎见她总不吭声，倒也没有继续搭话，却仍是不离左右地陪着，不时问一问渴不渴，累不累，冷不冷，殷勤备至。
晚上扎营的时候，风行他们搭了两顶简易帐蓬，按男女分住，白三郎一伙人也搭了两顶帐篷，却是按主仆分住，白三郎带着两个亲随住一处，其他人共挤一处，见风行和其他六个人同挤一顶小帐篷，白三郎便执意让出自己的帐篷给风行住，风行极力推辞，白三郎笑嘻嘻地说：“你要实在不好意思，就让我和你挤一挤也成。”这句话惹到了风行，她便不客气占用了这顶舒适的单人帐篷。
春龙布雨，在南方如燕子呢喃，在朔北那就是野马狂飙。行程过半的时候，风行他们在一望无际的戈壁遇上了暴风雪。
空旷的原野上根本找不到避风之处，而简易的帐篷也根本遮挡不住狂风暴雪，所有的人和牲畜只有挤在一起互相取暖。风行和白三郎被围在最里面，其次是分暖、朱昭、沈盎三个女子，云安和其他士兵以及白家的家丁层层围在外面，最外则是马匹和骆驼围成的圈。四顶帐篷绑在一起覆在人和牲畜的上面，为了不让狂风卷走，动用了几乎所有人手。
狂风从随处可见的缝隙中刺进来，割着人的皮肤，夺去微薄的暖气，让人的手指僵硬得抓不住帐篷的边缘。风行弯腰来到云安身边，把他抓着的帐篷一角拢起来，解下外袍的束带紧紧绑住，然后把另一头绑在他的脚上。其他人见了，纷纷效仿，一片衣衫凌乱，甚为不雅，但总算保住了这最后的屏障。
暴风雪肆虐了一天一夜，然后忽然间就风停雪住，阳光灿烂，然而这时已经有一半的人都病倒了。经过商议，风行带人继续赶路，白三郎照顾生病的人缓行一步，循着标记随后跟来。
因锁严子是寄生于白刺根部的，而且在它生长的地方有一个奇特的现象，那就是不封冷，落雪即融，所以风行并不需要像采集其他草药那样细细寻找，只要看到大片不被雪的白刺，甚至不需等到锁严子出土，便能判断出哪里会有哪里没有。她带着二十多个人急行，为了能采到更多的药材，每发现一处锁严子生长的地方，她便留下几个人再去找下一处，然后再留下人再继续去找另一处，到了最后，身边便只剩下云安和云扬两个人，她本想留下他们俩自己再去找一处，两个人却说什么都不肯和她分开，风行也只得作罢。
等到药材晒干，他们便赶往约定的集合地点，这个时候已是四月，干枯的草根下开始冒出绿芽，昆虫、鸟兽也活跃起来，寂寞的戈壁终于有了点春天的模样。
风行用□□打到一只野兔，欢呼一声正要下马去捡，却猛然发现一双冷森森的眼睛正藏在一丛骆驼刺后面戒备而阴险地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