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苏醒的白驹场(1 / 1)
初九最终还是放过了风行,带着他的马贼兄弟呼啸而去。
牛圈子是广阔草原上用土坯围起来的一个不完全的圈,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何人垒起来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成了集市,拿到这里的东西都是日用品,通常都是用以物易物的方式来交易,很少有人用钱买卖,除了大宗交易,比如马匹。这主要是牧民们除了维持生存外,很少剩余产品,所以大家也就对贮存钱币没有兴趣,他们更爱实实在在的东西。如此以来,风行的存款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她只能辛勤采药制成外用药粉,内服药她就配成一小包一小包的,通常就是退烧或治风寒的,其它的她就不敢乱卖了。好在她一家三口的饭量都不大,换一些青稞黑豆胡麻籽之类的粗粮,再配上些野菜和肉食,倒也能够勉强维持。
由于路上的遭遇马贼,米篮受到惊吓,逛集市的兴致也减了不少,风行想的则是:看来以后赶集的路会越来越不太平。就再也顾不上白驹场的主人高不高兴,用银钱买了几只羊羔一匹老马,又用羊换了不少粮食,牵着马赶着羊回家去了。
落了第一场雪之后,游牧的人回到白驹场,往昔宁静的草原忽然间就热闹起来,帐蓬一忽儿的功夫就长出来一大片,牛羊一下子就撒满山谷,寂寞的湖畔站满了洗脸的人和饮水的马,马嘶、羊叫、年轻人嘹亮的吆喝,响得整个牧场都是。米篮和风行远远地驻马而望,分享着他们的快乐。
“想过去和小朋友玩吗?”风行问。
米篮摇摇头。
“那咱们回家去吧。”
“啊啊。”不甘心被忽略的不病附合地叫着。
“什么啊啊,是回家、回家,小笨蛋。”风行笑骂。
风行的小屋离着牧民的住地很远,步行的话大概得走一个时辰,倒不是不愿和那两个留守的老人亲近,而是觉得不应过于接近别人视为家的势力范围,特别是在没有得到充分认可的情况下,不然你的亲近很可能会被视为侵入和冒犯。
虽然住在偏僻的地方有些孤单,但现在看来当初的决定还是对的。帐蓬的分布情况说明,即便是同一个群落的人,他们也不肯挤在一起,帐蓬与帐蓬之间全都隔着不小的距离,最大的那顶就扎在土墙附近,基本处于正中央。假如当初她把自己小屋建在老人住的土坯房旁边,那现在就只有一个说法:羊群里跑进来一只狼。
人一多总会热闹些的,这不,不几天就有人来拜访她们的小屋了。
“哎!你是从哪来的?谁准你在这放牧啦?”
风行正在门口捣胡麻籽,这个掺在炒面里很香,两个孩子都喜欢吃。听到说话声,风行扭过脸,看见一个年轻人骑马站在不远处。
“来者不善啊。”风行站起身面向他,不卑不亢地问:“你想怎么样?”
其实风行的事两个老人家已经和族长说了,族长听说她不过养了四五只羊,并且早已说明了是为冬天贮备的食物,觉得这女人还算识相,况且又会治病,就默许她留在这儿了。但这位白猛是个非常喜欢惹是生非的家伙,今天闲着没事,就过来欺负人了。
可是现在他却突然说不出话来。
对面的女人有着他从没见过的美貌,她有着迥异于草原人的白皙皮肤,嫣红的唇,深潭似的眼睛,就连脸郏上的两团红晕,也不像其他人那样透着血丝,而是粉红得像花瓣一样。她穿着单薄的衣衫,显得很苗条,她的背挺得很直,可是却仍然给人一种柔软的感觉,她站在那里,就让人想到一株挺立在寒风中的花朵,姣美得令寒风也退缩。
白猛忽然感到自惭形秽。
但他是不肯输阵的。
“你,你要是肯做我的女人,就可以在这里放牧。”
“我不肯。”风行平静地说,“我还不想给孩子们找个爹。”
米篮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她靠在风行的腿上,用她威力十足的小眼睛狠狠地瞪着那个入侵者。
“我会好好对待你的孩子。”白猛说。
“哦,那你真是个不错的人,不欺负弱小正是一个男子汉最重要的品德。”风行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包伤药扔给他,“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以后请多关照。”
白猛接住风行抛来的布包,触手温热,惹人遐想,这时耳边传来一句温柔的“慢走,不送”,他于是掉转马头就走了,走出好远才回过味来,自己说的好好对待孩子和她说的好好对待孩子根本不是同一个意思。
接下来就不断的有人造访小屋,有的是求医问药,也有的是慕名而来,如果是女的,风行通常会和颜悦色地和她们谈谈生理卫生,或者是聊一聊美容保养,如果是嘻皮笑脸或是心怀不轨的男人,那她就会不假辞色或是干脆拒之门外。有一次,一个家伙调戏她,被她劝着喝下一碗加了山豆根粉末的茶后关到门外,结果不多会就头晕眼花,上吐下泻,回家的路上差点没摔死。后来她的女人缘越来越好,几个泼辣的闺密也帮她挡了不少骚扰,(其实多数人并没有恶意,不过想养养眼,打趣两句占个嘴上便宜罢了。)加上有一个榜样放在那里,后来麻烦就越来越少了。
白猛还是常常光顾风行的小院,有时空手来,有时带一只野兔或者一条羊腿。不收是不行的,这个人很霸道又固执,但收了又没什么东西可作回礼,让风行不知如何是好,有时便在心里嘀咕:弄得跟寡妇门前似的。其实呢,每个人都把她当寡妇的,只除了她自己。
有个叫花儿的女孩喜欢白猛,见他总是往风行家跑,就很讨厌风行,可是看着其他女孩都围在风行身边说说笑笑,用她配制的药膏擦脸,脸上的皮肤果真就光滑了许多,她又很羡慕,有一天她截住风行凶巴巴地说:“你再勾引白猛,我就打死你!”风行说:“我没勾引他,这你知道。”
花儿有点卡,然后就说:“他是我的!”
“对,是你的。”风行和蔼可亲。
“他给了你兔子和羊腿。”
风行微笑,“对,我知道那是应该给你的,我还给你好不好?”
“你都吃到肚子里去了,怎么还?我要你用那个搽脸的药赔我。”
“行。”
“新年的时候还要替我打扮,要打扮得比谁都美!”
“行。”
“要是白猛爱上我,我就不再讨厌你。”
风行微笑,“你这么漂亮又可爱,他一定会爱上你。”
爱美的人可不止一个。有一天,风行发现米篮把羊奶往脸上涂,弄得领子和袖子都湿了,不禁好笑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美容。”米篮一本正经地说。
“你已经很美了,不需要再美容,所以以后要把奶喝到肚子里去,不许再抹脸上了。”风行也严肃地对她说。
“别人都说我长得没你美。”米篮苦恼地说。
“别听他们胡说,你很美,而且长大以后肯定更美。”
“真的吗?”
“当然。”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还没长大呢。”
“因为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懂了没?”
“哦。”
全都是这么孩子气。
过新年的时候,牧场里举行通宵篝火晚会,风行信守诺言,把花儿打扮成最漂亮的姑娘——当然了,她本来就很漂亮。为了不分去小姑娘的光彩,风行把米蓝托给稳妥的人照顾,自己就没去凑热闹。
米篮走后,家里一下子变得静起来,而且她知道今天不会有人来找她玩,所以更是觉得孤单,现在才是半下午而已,所有人却都已经涌到大帐旁边的空地上去了,风行背着不病,爬上小屋后面的山坡远远看了一会移动的小黑点,便意兴阑珊地回屋去了。
“人啊,是最喜欢凑热闹的动物了。”风行感叹了一句便开始准备年夜饭,虽然米篮肯定不会回来吃晚饭了,但她和不病也还是要过年的。
杂面的粘性太差了,是包是不成饺子的,就蒸几个带心的粑好了,尽量捏成饺子的形状应应景吧,再煮两碗浓浓的肉汤,她和不病也要吃一顿美的。
食物不多了,勉强过了这个冬天,她们就一无所有了,今年春天一定要种点粮食才行,可她现在连买种子的钱都没有。一定得想办法弄点钱才行。
风行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再去采锁严子。无论从季节还是价格上考虑,这都是她目前能做的最佳选择。但孩子怎么办?
可是没钱买吃的,孩子们更没活路,衡量轻重,她还是决定把孩子暂时寄养在别人家,自己尽快上路,决不能错过采收时间。
“季节还这么早,你现在出去能做什么?”冬莲苦苦劝道,“这冰天雪地的,最老练的牧人都不敢走太远,你就不怕会迷路吗?你还是别出去了,好好呆在这里,大伙儿不会看着你们饿死的。”
“冬莲,你是不是怕我不回来了?”风行开玩笑说,“放心,我不会让你没成亲就当娘的。米篮你也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们自己跑掉了的。”
其实冬莲不是不担心万一风行出个意外,自己不得不担上额外的责任,但她也是真的关心风行的安危,听她用玩笑说出让自己放心的话,不禁又羞又急地骂道:“你还这么不正经!你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可听说外面现在乱得很,马贼遍地都是,万一碰上了,不是生不如死?”
“放心吧,不会这么倒霉的。”风行笑笑,“自从有了米兰宝贝,我可是一直吉星高照,这回也不会有事的。”
冬莲见风行一点劝都听不进去,终于也不耐烦起来,她生气地说:“你要是回不来,别打算让我帮你养孩子,我会把他们扔到野地里喂狼!”
“天,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凶的婆娘。行,我要是没回来,就说明我死在外头了,这两个孩子的死活就任你处置了。”风行豪爽地说,“少则两个月,多则三个月我就应该回来了,这三个月之内你可得照顾好他们。”
冬莲气哼哼地说:“你这个该死的女人,认识你算我倒霉。”
风行哈哈大笑,“谢谢你!我会尽早回来!”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门,骑上马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