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孩子如狗(1 / 1)
黑炭头还真是乌鸦嘴。
可不是,一路上她惹上好几个麻烦,还没等把药材都卖掉,就已经成了一个拖儿带女的超级奶爸。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惹麻烦,被乌鸦搭讪了一次后,意识到性别的不便后,她立刻抹黑皮肤,又在胸腹间塞了一把草掩去性别特征,路上也尽量不管闲事,可就是这样麻烦仍然找上门来。
先是她在一个村子里为小婴儿求了一口奶,妇人哺乳的时候,一个小脏孩站在边上垂涎地着,风行以为是妇人的孩子,又见他面黄肌瘦很饿的样子,便给了他一些吃的算是补偿,哪知小孩是个流浪儿,吃了风行给的东西后就赖上她了,风行走他就跟着走,怎么赶都赶不走,风行打算骑马甩掉他,刚爬上马背,一条腿就被他死死抱住了,又哭又喊地求风行带上他,什么为奴为婢、当牛做马的话全说出来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孩说出这样的话,虽然不可爱,却不是不可怜的,但毕竟不到濒死的程度,只要不用受良心的遣责,风行还是非常乐意把行善的机会留给别人的。不过她也下不去狠手来摆脱一个求助的孩子,最后还是在哺妇的帮助下才逃脱了。
还有一次是喂小婴儿吃嚼碎的饼子,因不忍心无视一个小孩垂涎的目光,分了一小块饼子给她,结果又被缠上了,这一次她碰上了更难缠的,骑上马也没能把人甩脱。
这个小孩倒是不哭不闹也不抱人腿扯人衣袖,她只是像只饿狼跟着屠夫似的尾随着。风行上马跑了一阵以为把她摆脱了,谁知到了晚上歇脚的时候,她又站在了风行面前。
对,风行当然不舍得把两筐货两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栗子背上,所以骑了一会儿就下来了,但她一个成人的脚力也不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能比的吧?居然没能甩掉她,可见这孩子是个狠角色。于是乎她的伙伴就又增加了一位。这个女孩叫米篮,不过很长时间里风行都以为是“米兰”。
有一天她在一户人家借宿,那家的老人问她那两个是不是她的孩子,她说是捡的,老人说:“看得出你是个心善的后生。”风行苦笑道:“不是我想收留他们,实在是摆脱不了,没办法。”老人笑道:“小孩就像狗一样,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一定知道你不会不管她才会跟着你的。”老人说着目光闪闪地看了一眼米篮,那样子,很不像是在看着一个小女孩,倒像看着一个精怪似的——一个比成人更陪明狡猾的生物。
风行大汗,不知人们都是如此看待孩子的,还是只有这个老人。她正担心小女孩心灵受到伤害,却见米篮毫不退缩的迎上老人的目光,眼睛幽深,面无表情。诡异得令人生疑。
还别说,这孩子真有点看家护院的本事,后来的行程中,再有流浪儿想粘上来,都被她赶走了。其实她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偎在风行身边瞪着人家,瞪不走了就走过去推一把,用这么简单的招数就阻挡了所有竞争对手,反观自己,用了那么狠的手段还是没把米兰甩掉,风行不知道是因为人家功力深厚还是自家太笨的缘故。
这天来到一座城墙高耸的城池,城门上写着“白云城”三个大字。据说这里是方圆千里最大最繁华的所在,风行满心期待,想见识一下久违的热闹,再把辛苦驮来的药材卖个好价钱,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没想到进城竟然需要“过所”,风行哪里有这种东西?她当然不敢硬闯,实际上知道了需要路引才能进城之后,她根本不敢走近城门,她怕被人当细作抓起来,也怕守城士兵为了谋取她的财物把她关进牢里,所以只好徘徊在城外,不住向人推销她的货物,见没人识货,她又向人打听附近有几个医生,请人为她带话,又问有没有住在城外的,打算上门推销。
有人扭头不理,有人摇头不知,好容易碰到个知情的好人,却告诉她,战事将近,城外的医生也搬进城里住了,风行请他给医生带个话,说她这里有上好的锁严子,交易成功后一定重重谢他,那人当时倒是答应了,可是风行在城外等了三天也不见有找她。
又等了两天,仍然不见有人与她接洽,风行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离开此地,另寻买家。真没想到卖个药材竟有这么难。说实话,若非她本来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和非去不可的地方,她也许早就把两大袋累赘的药材扔掉,骑马跑走了,可是既然没地方可去,那走到哪儿就都是一样的,又要养两个小孩,她就更加不能太任性。
风行正垂头丧气地走着,忽然一个大嗓门喊道:“嘿,你不是那个谁吗?一个月不见晒这么黑了,要不是看见这匹马差点没认出你来。”朝两个孩子瞟了一眼,兴高采烈地说:“收获不小啊!”
风行抬头,见是那个乌鸦,便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哎,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走到这走到那的?”乌鸦问,“那马驮的是啥东西?”
“药。”
“想卖掉?进不了城?”这家伙居然很聪明。
“对。”
“我带你进城吧。”
风行闻言心中一喜,却听见他接着说:“我帮你把药材卖个好价钱,你把你的马给我。”
风行从他身边绕过,丢下两个字:“不用。”
乌鸦却勒马拦住她说:“要不我给你一匹更壮的马代步,你把这匹马换给我。”
“多谢。”风行头也不抬地继续绕过他。
“哎!我说你这人咋这么固执呢?你驮货物么,用这么好的马做什么?糟蹋东西嘛。”
“不用你管。”风行冷冷地说道。
“嘿,我看上你的马了,不让我管也不行。”乌鸦痞笑着又横过马身拦住风行。
风行停下来,看了乌鸦一眼,然后开始卸货。
她先把小婴儿从筐子里抱出来放在乌鸦的手上,又把米篮放在路边,然后让栗子趴下把药材拿下来,乌鸦以为风行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弱小,要把马让给他呢,也就不在乎替人家抱一会孩子,谁知风行把货卸完之后却飞快地扑到马背上,手掌一拍马腹,马儿轻嘶一声站起,驮着风行风驰电掣般地跑走了。
乌鸦呆了一瞬,马上反应过来,把小婴儿往米篮怀里一塞,打马追了上去。栗子虽然神骏,可是风行把它照顾得并不好,它远不如乌鸦的坐骑膘肥体壮,乌鸦的黑马也很不凡,跑起来也是飞快,而乌鸦的骑术显然比风行精得多,所以不久风行就被乌鸦追上了。
乌鸦嚣张地笑着说:“你是想让我换,还是想让我抢,随你选。”
风行当然选择前者,于是两人并肩回去,重新捡回丢下的孩子和药材,进了白云城。
乌鸦把风行送到南市的药行里,风行把药材拿给掌柜,掌柜看了半天,摇头说:“这东西我不认识,不敢收你的。”
啥?这么大药行也不肯收?风行急了,“这是锁严子啊,又叫锁阳,或地毛球,人称不老药,能治阳痿阴衰,气弱阴虚,疲乏无力,畏寒惧冷,月经不调,失眠健忘,不孕不育,你可别不识货啊。”
掌柜不服气地说:“我在此当了十几年的掌柜,还没人敢说老夫不识货呢,不是我说大话,这东西南北的药材还没有几个是我不认识的呢。”他轻蔑地一笑,“你这东西,叫我说不定是什么野果树根呢,仗着没有认识胡吹乱说一通,就想当名贵药材卖给别人,你打量别人傻子呢?明告诉你,世上没有这种傻瓜。”
风行被气乐了,“行,骗不着你这精明人,我再去骗骗别人好了。”说着费力地把药材重新搭到马背上,准备走。
她要是极力分辩,估计别人真以为她拿来的是假货,可是她那么一副视蔑带讽的表情,就不由让人产生别的想法,比如,奇货可居。
一个年轻人,不知是卖货的还是买货的,走到风行面前问:“这个锁严子,真的有如此奇效吗?”
风行昂然道:“当然。”其实她也没试过,但此时当然不能输了气势,不然这些药可就砸在自己手上了。
“那你跟我走吧,等我找人试过确定无疑之后,我会把你的药材全买下来。”
风行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
就听旁边有人议论道:“白三郎果然精明。”
“可不是?有效无效试一试不就清楚了。”
“那也要有人肯让试才行。”
“怎么没有?没钱治病的人多的是,还怕找不到不怕死的?”
“我看那药未必不真。”
“可不是,那卖药小子拖儿带女的,哪敢自作聪明。”
“看着也气壮得很。”
“又让白三郎抢先了一步。”
“可惜。”
刚才那位掌柜也有点后悔起来,却做出一副老成的样子对白三郎说:“三公子,这世上骗子多不胜数,骗人的招术也千奇百怪,年轻人不可轻信人言啊。”
白三郎一笑,说了句“多谢提点。”就转身走了,风行连忙一手拉着米篮,一手搭着栗子跟上。乌鸦掂记着栗子自然也一步不落地跟着。
白三郎扫了乌鸦一眼,又看了看风行和栗子,好像觉得很有趣似的,含笑问:“你怎么不给马套上缰绳?”
“不需要。”可能是习惯成自然了,风行和人说话总是非常简洁,和马说话反而要啰嗦得多。
白三郎又问了问锁严子的事,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采到的,怎么知道它有哪些作用,风行一一作了简单的回答,这样一路说着话,来到一座高墙大院的私宅前,进了大门,白三郎看了跟进来的乌鸦一眼,乌鸦对他笑笑,拿出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的缰绳强行套到栗子头上,然后再卸下马背上的药材,又把黑马的鞍子放到栗子背上,牵着马就走。
栗子挣扎的很厉害,然而乌鸦显然是个驯马的好手,在栗子狂踢乱跳中套缰绳扣马鞍一气呵成,出了门翻上马背,没多久就把栗子制服了。风行眼睁睁看着栗子被人抢走,心疼得要命,却只能空自抗议道:“你答应给我的马还没给我呢,怎么能把栗子带走?”
乌鸦驻马喊了一句:“放心,我会让人给你送来的。”便带着两匹马奔驰而去。
白三郎看着乌鸦走远,便让人带着风行和她的药材、孩子去安置,自己拿了一把锁严子直入中庭找他父亲去了。
风行被安排在白府的仆役房,小而黑暗的一间屋子,两张窄床,人和货物都挤进去之后倒是显得很温暖,问题是五月的天气,已经用不着担心会冷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