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逃出虎口（1 / 1）
劳逸结合的办法产生良好的效果之后，风行又提出改进工具，但因为用铁太多，没有被采纳，武双让她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风行因此每天泡在矿井中，以工作为借口苦苦寻找着逃跑的机会。
“快跑啊，塌方啦！”
随着一声喊叫，死气沉沉的巷道中突然热闹起来，哭声、喊声、骂声、脚步声、塌陷声响成一片，风行下意识地想往外跑，随后却又站住了。
“君子，快出去，不然被堵在里面就坏了。”云安着急地说。
“等会吧，现在太乱了，他们这样横冲直撞，很可能会引起新的塌方，我们跟着跑会他们连累的，不如找个地方先躲躲。”人声鼎沸中风行喊着对云安说。然后也不管他，径自找个了角落站过去。云安连忙逆着人流找过来，摆出护卫的姿势站在她身边，一边不安地说：“我们还是早点出去吧。”
风行摇头，在他耳边说：“你不懂，失去的理智的人是比什么都可怕的。”云安的耳朵立刻红了，然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人群散去，没等她想好怎么办呢，变故又起。风行发现巷道两边的阴影处并不止藏了他们两个人，而是有十几二十个。混乱过后这些人并没有往外走，反而制造了一处新的塌方，把自己堵在了矿洞里。然后他们开始在一个地方挖掘起来。
风行的心跳得很快，眼睛闪闪发亮。
几个矿工向他们围了过来。
云安挺身拦在风行的前面，手里紧握钢刀，摆出防守的架势。
矿工们手中是支撑巷道的木棍，没有章法，也没有配合，可是片刻间便打倒云安，抓到风行。
风行连忙申明道：“我和你们一样是被抓来的！你们要是逃跑的话把我也带上吧。”
“骗谁！”一只手重重地推搡了她一下。
“是真的，我哥哥是被掳到这里来的匠师，我循着他留下的标记找到这儿，也被他们发现抓了起来。他们怀疑我是秦国的暗探，我为了保命就承认了，他们把我关起来，直到秦国人来了才把我放出来，可是秦国人去查我的身份了，要是被她们查出我不是秦人，肯定会杀了我的。你们带上我吧，我认识出山的路，又会治病，带上我你们一定不会后悔的。”
那些人面现犹豫之际，一个老瘸子走过来说：“带上她。”
一个瘦干的中年人说：“她的话不能信。”
瘸子说：“不管能不能信，我要她。”
这话听起来不像好话，风行惊疑地睁大眼睛看他，——居然见过，就是云腊生曾经指给她看的“野人”。野人扯过风行，瞪着一双凶狠的、混浊而又深不见底的眼看着中年人。
中年犹豫一下说：“好，那你看紧了，别让她坏事。”接着看向倒地的云安说：“打杀他，我们走。”
“不行！不能杀他！”风行叫起来，“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必伤人性命呢，要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惹怒了神灵，本来可以成功的事也会失败的！”
高高举起的棍棒迟疑起来，风行赶忙再接再厉，“把他绑起来是一样的啊，何必杀人呢，杀人不祥！”
“把他绑起来。”中年人发话道。
风行暗暗吁了口气的同时，又想起自身处境的不妙，不禁迷信地想道：自己是不是碰到什么衰神了，这么倒霉，也不知要拜拜那尊神才能时来运转。
“拿什么绑啊？”一个矿工一边叫着，一边左右瞅了瞅，最后扯下云安的腰带和裤带把他的手脚绑起来。云安没有反抗，只是神情复杂地望着风行。风行看了他一眼，随即避开了他的目光。
被封住的地道口被挖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爬进去，不久就到了山的外面。
清新、干燥而冷冽的空气灌进鼻腔，让人精神振奋。自由啊！从空气中就能嗅到自由味道，矿工们心里都很兴奋，终于可以回家了！
他们在薄暮中伏在地上，迅速地爬进不远处的乱石堆，然后借着乱石的掩护窜进了山里。天已经彻底地黑下来，他们有整整一夜的时间逃离这里。
风行也想趁黑逃离这些逃亡者。可是她逃不脱，一出地道野人就抓住她的手，无论弯腰还是爬行，翻山还是涉水都不肯放开，风行几次想掏出小刀袭击他，又怕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一忍再忍之下，一夜时间就过去了。
黎明前，他们停下脚步，为分还是合，向东还是向南的问题争论起来。负责带路的一直是野人，现在他要继续向东，可其他的人只有向南才能回到家乡，他们想让野人继续给他们带路，所以力劝他跟大家到外面去看看，野人摇头不肯，并且说他只记得回家的路，出去的路不认得。最后商量的结果是，野人带着风行向东，其他的人一起向南，出山后再分开，深山里行走，互相照应着总归好些。
野人现在没有了同伙，风行和他就变成一对一了，逃跑的念头重新变得强烈起来。
自已能杀了他吗？能重伤他吗？能出其不意打晕他吗？能设计困住他吗？
看着他虽瘸却依然非常灵活的身手，和狼一样警惕而凶狠的眼睛，风行的美梦刚开个头就被自己的理智一棒子打醒。
可是她决不放弃逃跑的努力。
老瘸子很自信，天亮后就松开了她的手，仿佛在说，视线所及，他不相信她能逃出自己的手心。风行很不服气，她跑得很快，曾经初九和大寿两个人都跑不过她，还是取了巧才抓住她的，她不信自己跑不过一个老瘸子。
趁着野人挖草根的当儿，风行朝着他背后的方向狂奔。野人警觉地回头，跳起身紧追过去。奔跑中风行回头一看，见老瘸子果然跑不过自己，不禁信心大增。
跑！跑！跑！
不知过了多久，风行的脚步越来越沉，呼吸越来越急，肚子也越来越饿，老瘸子反而离自己越来越近，风行郁闷极了。可是，眼看对方也累得不比自己轻，她又怎会甘心放弃？
无奈老瘸子虽然看起来也不行了，却硬是比风行强了那么一点点，看来她注定又要输。风行急了，这时她恰在半山处，前面是山脊，左面缓坡下是谷，右面是崖，她咬咬牙向悬崖方向跑去。
她并不是要自杀，只是想险中求胜而已，如果能找到一个易守难攻的隐身处，不说可以扭转败局，最起码暂时摆脱了控制，这之后脱身的机会总要多些。谁知还没跑到悬崖边，她就被一块石头打中了腿，中个踉跄摔倒在地，便听老瘸子喘着大气说：“走错了。”
敢情自己这么辛苦地跑路，是急急忙忙要赶到狼窝里去呢！居然被一个野人给耍了！风行气苦，悲愤得简直想撞墙。
老瘸子越走越近，风行把手伸进怀里去掏小刀。
拼了！愤懑激起了风行的血性。
碰到暗袋的时候风行忽然心中一动。
老瘸子伸手向风行抓过来。
风行照着他的脸撒出一把石灰粉，然后拖着疲惫之极的身体爬起来，趁他揉眼的时候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自缚手脚还是让我把你杀了？”风行提气喝道。
“还不动手！”风行手下用力，冰冷的刀锋轻松地切破皮肤，鲜血流出。
老瘸子的眼里终于闪过惧色，语音含糊地说：“没有绳。”
“用自己的腰带，快点！”
老瘸子在风行的威胁下把自已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不仅绑了脚，连手都绑住了，让风行佩服得不得了。
风行仔细检查了绳结，然后把手上和脚上的绳头系在一起，确定他一时半会不会脱身，才站起来准备离开。
“别走！”老瘸子艰难地扭着头朝风行喊。
“不走是傻子。”饥渴和疲累让风行的声音变得沙哑。
“我不害你，我让你治病。”
“不治。”野人的话说得简单，风行也答得利索。
“我的儿子有病，你救他。”野人声音里尽是求恳之意。
风行狠心拒绝道：“你出来很多年了吧，你儿子要不早就病死了，要不就早好了，现在请医生一点用都没有。”说完看准方向，往南面走去。
“有用！有用！救他！求求你！”野人见风行就要离开，急得吼了起来，吼声粗砺而悲凉，如同受了伤的野狼。
右边，悬崖的方向是南，风行走到崖边探身下望，还好，不是太深，小心点应该可以安全地下到谷底。
身后，一声声狼嚎般的哀叫不放弃地喊着，扰得人心绪不宁。本来就腿软，山又那么陡，再加上这索魂似的叫声，这样下去不是找死吗？风行忍不可忍地走回老瘸子的身边骂道：“怎么这么固执，你不懂道理的吗？你说你离开家几年了？说呀。”
“九年了。”
“对嘛，你离开九年了，现在再给你儿子治病，”风行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哎我说你儿子得的是什么病？”
“傻病。”
“傻病？！这病没法治。”风行更加无力，她看着野人认真地说：“不骗你，这病没法治。”
“没法治，没法治，”野人绝望地喃喃自语，“仨孩子，傻的，全傻的。”
风行也替他难过，可是这种事她爱莫能助。
不远处有一棵小树，风行走过去用小刀削下一点皮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肚子，等了一小会见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便多剥了些放袖袋里。做着这些事的时候，风行就顺便和老瘸子聊了几句，也是想让他忘记伤心。风行基本上是不爱记仇的，和人交处时总愿意与人为善，当然也有懒得帮助人的时候，却轻易不肯伤害别人，她相信种瓜得瓜，种好心得善报。
风行嚼着一片树皮坐在野人旁边，问他：“你家在什么地方？”
“东边。山里。”老瘸子情绪低沉。
“也和这山一样吗？”风行用下巴指了指眼前的秃山。
“不是。有树，有水，有野兽。”老瘸子陷入美好的回忆，“大家一起住在那里。”
“倒真是个避世的好地方，难怪宁愿做野人也不肯出来。”
“跟我去？”老瘸子仍然不肯死心。
风行有些动心：反正自己也没地方去，到深山里去做个野人又有何不可？何况还有那么多别的野人陪着，也不会孤单寂寞。
老瘸子说：“好多孩子得了傻病，你去看看吧，”他极力保证，“治不好，不怪你，送你走。向山神发誓。”
风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问：“你们在那里住了多少年了？”
“很多年。”
“很多年是多少年？几十年？还是几百年？”
野人想了想说：“几百年。”
“你们那里的人多不多？”，想了想又换个说法：“比我们出来的那个山谷的人，多还是少？”
“多一点。”
“那男人和女人成亲，有什么禁忌没？我是说，有没有规定什么人和什么人能成亲，又和什么人不能成亲？”
“没有。”
“没有？不可能！你再好好想想，也许没有明确规定，但约定俗成呢？比方说哥哥总不能妹妹成亲吧？”
“有娶妹妹的。”
风行崩溃了。很清楚，傻孩子是近亲结婚产生的苦果。
风行已经打消了去做野人的念头——开玩笑，好可不想被人抢去做老婆。野人野人，不野蛮能被称为野人吗？怎么把这碴给忘了。在野蛮人的地盘上还想过文明人日子，简直是痴心妄想。
风行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老瘸子说：“知道为什么会有很多傻孩子吗？就是因为近亲结婚！几百年的血缘相溶，你们的基因已经退化了，再不和外族通婚，你们的族群会灭亡的。”
老瘸子被这咒语似的话惊呆了，半晌才喊道：“你做我的女人，就能生出精明的孩子吗？”
这时风行已经坐到悬崖边上，伸出脚去踩下面的一块石头，闻言头皮一阵发麻，险些失足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