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云安的决定（1 / 1）
院子里响起云腊生热情的问候声，是云霄回来了。云安起身到厨屋里烧水。天气虽然还没冷，但女子的身体不同于男子，她们是要孕育子女的，在任何条件下，让女人尽可能过得舒适些是男人们应尽的义务，同时也是刘汉各国最基本的道德准则。
云安烧好水，伺候云霄的事自有人做，他也就退回到自己的铺上休息去了。这时候他还不能睡，风行和云霄都还没有就寝，他怎么能先睡呢，何况现在他也不困。云安靠在墙上，以指为笔在腿上写字。
亮光透过云安合拢的眼睑，把他从自我状态中拉回，云安睁眼，看见云霄手持一支细小的火把站在门边正看着自己，他连忙起身走到她面前问道：“伍长有何吩咐？”
云霄又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轻声道：“腊生说他想和你互换差使，你怎么说？”
怒气涌上云安的心头，他脱口道：“我不换。”
云霄盯着他的眼睛，沉默了数息之后才开口道：“我把机会给了你，但如果你不想要的话，不妨让别人试试。你想一想，明早告诉我决定。”
云安低头轻轻应了一声：“诺。”
“你虽然不认我这个姑母，我却是一直把你当成侄儿的，你从小吃了不少苦，心思重点也情有可原，但你要是连好歹都不懂的话，姑母也懒得再管你了。”
云霄说完就走了，云安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慢慢回到铺上躺下。
第二天一早，云安做好早饭后去敲风行的门，风行不知什么事，迷迷糊糊地开了门，强打精神问道：“什么事？”
“早饭做好了，请君子起来用饭。”
“你们先用吧，我再睡会。”看了看天色说：“以后这个时候吃早饭的话都不用叫我。”说完闩上门又扑到床上去了。
云安在紧闭的门前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厨屋，饭也不吃便提上水桶挑水去了。
云霄微不可察地一笑，吃完早饭后说了一句“今天轮到云良留下。”便带上腊生和爱火出门去了。
风行睡到天大亮才起，刚开开门准备舀水洗漱的时候，云安已经从铺边站起，接过她手里的木盆兑了半盆温水放在脸盆架上，然后把手巾浸湿后又拧得半干，递到风行的手上。
风行疑惑不解地看着他，自从第一天拒绝了他的服务之后，云安一直很有分寸地保持着距离，再也没有让她尴尬过，今天为什么忽然“服侍”起自己来了？难道是想表现一下弟子的孝心？
风行只好重申一次。“你不必如此，不过闲来无事教你认几个字而已，用不着这么认真地执弟子礼，”又开玩笑说：“‘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以为孝乎？’”见云安一脸懵懂的样子，风行解释说：“替先生劳动，好吃的给先生享用，这样并不能叫做孝敬，真正的孝敬是不强加于人，不过多打扰他，让他感觉自在，明白了吗？”
“你是说我让你不自在了？”
风行看着他受伤的表情，那个“是”就有点说不出口，只好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我的意思是说，之前我们相处得一直很好，况且有些事我并不习惯假手他人，所以你不必因为多了一层师生的关系而刻意改变态度。”
云安近乎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就踩着重重的步子走了，风行自失地摇了摇头，便不甚在意地丢开这个误会开始洗漱。洗漱完之后一等二等不见送早饭来，心想这下好了，他连平时一直做的事都不做了。只得自己往厨房去端早餐。
进了厨房，就见云安正堵气似地大口吃着早饭，嘴巴被撑得鼓鼓的，看样子无论如何是不会和自己打招呼了，风行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也才吃啊。”就端过云安已经准备好的托盘，不过她并没有端走，而是找了个地方放好，站在灶台边吃起来。风行用这种方式表达出一种轻微的道歉之意。
云安一大早没吃饭就去挑水，就是用躲避出工的方式向云霄表明自己决定，也就是说他接受了云霄的劝告，打算把自己的一生和风行绑在一起，可是没想到自己的示好却被人嫌弃了，他委曲得差掉了眼泪，然后又气愤得不行，于是也不给风行送饭了，先自己吃饱再说，只是他虽然泄愤似地大口吃着，却觉得难吃极了。
风行这个有陪伴之意的行为，总算让云安觉得好受了一点，他那倍受打击的信心也随之恢复了一些些。
早饭之后开始制药，云良是生手，所以风行示范了一次后就站在他旁边指导，教会之后她也就没什么事了，不过看看制成品的火候，把把质量关就行了。其实她可以再起一灶的，但想想还是算了，太积极了不见得是好事，就这样吧，反正这活计也无趣得紧。
可闲着也一样无趣，风行于是又开始背书。背书还是有意义的，长时间不背就会忘的，好容易背会的书，忘了岂不可惜？
下午教云安识字，因为云安很用功，那些称呼、问候等语已经学得差不多了，风行又不耐烦一直陪着他，一遍遍地重复，这时就有点为难要教他什么才好，想想了却问：“你会唱歌吗？唱一个听听。”
云安不明白她怎么忽然说起唱歌的事情来了，但他既已下了接近风行的决心，正是巴不得她和自己多多亲近，也省得自己绞尽脑汁想去想办法了，更何况他自以为妥当的办法还被人拒绝了。此时风行和他说这些闲事，他立刻想到这是一个拉近两人关系的机会，而且他觉得，风行肯和他说这些闲话，也表明她对自己要比对其他人亲近一些，又想到早晨的时候风行陪他在厨屋用饭，更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
云安虽然有点内向，但其实更多的是冷情，倒算不上腼腆，风行让他唱歌，他也只是垂下眼沉默了数息，便开口唱了一支曲子。
这是一首民歌，词中夹杂着一些象声词和语助词，风行只听懂了大半，便问他会不会唱其他的，比如诗歌之类，云安便又唱了一首，却是《诗经》中的一篇，虽然同样有一些语气助词，但风行却听懂了，于是在沙地上写下《黍离》的第一节，一字字念道：“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风行理所当然地说：“你都会唱，相信意思也不会不懂，今天就把这段歌词认会写会就行了。”
可是云安偏偏说：“我只知道大概的意思，你能不能给我仔细说说？”
唉，谁让她是当人老师的啊，怎么好拒绝？只好一字一句地给他讲了一遍，说实话，这个大意虽然不难懂，可是要记住这么些词素的意思并不容易，结果就是一个下午被云安问了很多次，风行这个懒算是彻底没偷成。
日子平静地过去，风行的忧心却在她平静的外表下日日加剧，根本无心深究别人改变，而云安，由于风行有话在先，他也没好意思再近身伺候，免得自讨没趣，至于更进一步的表示，就更不可能了，先不说云安做不做得出，只是风行休息的时候总是闩门这个习惯，就让他就算有心自荐枕席都找不到机会。云安所能做的，也就是把冷峻的面孔放柔和些，还有就是以更加努力学习，勤于思考，积极请教。因为他发现风行虽然寡言，但对于学习上的问题她一般不会拒绝回答。提问，原本只是云安为接近风行而想的法子，可是渐渐地，他不仅从中发现了交流乐趣，也越来越多体会到思考的乐趣。然而，与此同时他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被风行吸引，想要靠近、再靠近。可是他的努力，他为她而做的改变，他的心意，她却恍若未见，云安不知道她是没有发觉还是故作未见，这让他心里很不踏实。
云安决定试探一下。
这天他故意把饭菜做得很咸，然后又故意不给风行屋里留水，只等她晚上出来找他要水喝。
半夜里风行被渴醒，果然开门出来找水喝。可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去麻烦云安，而是擎着一支筷子大小的火把，直奔放水桶的角落去了。
云安因为存着心事，一直都没有睡熟，风行开门的时候他马上就醒了，心情紧张躺在床上等她来叫，见她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不由得有些沮丧，同时又有些生气，起身追着风行的脚步跟了过去。
风行舀起半瓢水正准备喝，转眼看到云安也没在意，沙着嗓子说：“你也被渴醒了？今天的晚饭实在太咸了。”喝饱了水之后，正要把水瓢放回桶里，看看等在后面的云安又说：“抱歉，我应该拿自己的水碗出来。”可是已经就着瓢喝过了，也没办法，只能把瓢放回桶里面。风行替云安照着亮，等他喝了水才拿着火把回自己屋里，云安紧跟着风行，到她要进屋的时候他忽然抱住她的腰，风行的身体僵了僵，然后低喝道：“放手！”
云安固执地抱着风行不说话也不放手。
风行力持镇定地等了一下，希望可以营造出一种威压的气氛逼他退缩，这样自己便能够一直保持优势，使他以及别的人不敢轻易冒犯。
云安原本也是紧张得身体发僵的，可是感受到那迥异于男人的娇柔身体，嗅着从风行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云安的身体很快就松弛下来，他把胸膛紧紧地贴上风行的后背，贪婪地嗅着她的发香，在风行的鬓边呢喃道：“君子，让我服侍你吧。”根本没有在意风行的气势。
风行切齿道：“放手！”见他仍然紧紧地抱着自己不放，风行气急地用火去烧他的手臂，云安痛叫一声松了手，风行再也顾不上保持气势，立刻窜进房中把门闩上，并爆了一句粗口：“妈的全是恶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