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 / 1)
也许,戴眼镜的中年人上午打电话时获得了什么最新指示。
她望了一眼她右手边一部笔记本电脑的屏幕。黑色屏幕上布满了普通人视为神秘天书的计算机程序命令。没有异常出现。顶层的监控系统已完全被她僭越控制了。在顶层监控室内的监控人员现在看到的“实时画面”,是中央监控系统电脑自动播放的上午数码监控录像。上午,她用一个自编的程序关闭了各摄像头上的时间幕显示,以她用程序操控的统一的时间幕显示取而代之,所以录像画面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日期和时刻标记。现在,她又故伎重演,用自编程序为显示在监控室内的录像画面统一加上日期和时刻,以假乱真,冒充实时画面。此举的最大风险在于:如果此刻正在值班的某一监控人员足够细心,可能会留意到今天下午录像画面上时刻显示的秒数过于精确统一。因为来自各摄像头上的时间幕显示在最末的秒数上总是有快有慢,少则差一二秒,多则差五六秒。
“你有四十分钟时间,”她对蒋冬至发出进入顶层的指令:“关掉手机,出门向右走,再左拐,进第三个办公室门,里面是你认识的两个中年人,没有防备。祝你成功!”
“明白了,我有四十分钟时间,出电梯向右走,再左拐弯,进第三个门。”蒋冬至从耳机里听到指令后,简单回复道。他往头上套上蒙面头罩。
这时,红色电子数字停格在50上。两秒钟后,电梯门霍的一下自动闪开。但蒋冬至没有动。他似乎犹豫了一秒钟,才抬起腿,大步跨出电梯。
他进去了。走廊上实施信号屏蔽,她无法再与他保持电话联络了。但她在屏幕上看得见他。
2
室内灯光暗淡,窗外夜空漆黑一片。全球最大最喧嚣的都市墨西哥城此时也寂然无声,进入了虚无的梦乡。她站起身,伸了伸懒腰,但眼睛仍不忘扫视屏幕。在这一间位于三楼的工作间内,她已整整坐了四个多小时了。她感觉有些饿了。
在迷宫般巨大而奇异的墨西哥城,她住了快两星期了。她被当地一家跨国企业的分部重金特邀而来,主持攻击/测试其新安装的一套防火墙的安全可靠性。墨西哥城神秘的古迹和异国风情对她并无太多吸引力。但她以体验民间风俗为由,退掉了为她安排住宿的宾馆房间,以宾馆房价十分之一的费用,租下了这一套位于一幢普通居民楼三楼的两居室,一间当卧室,一间当工作间。跨国企业分部的财务人员将她此举看作是一名顶尖黑客的怪癖,加以批准了。
省下的宾馆房钱,一小部分定制了长条桌,从当地跳蚤市场上淘来四部廉价的二手笔记本电脑(经过她改装改良,作多媒体显示平台使用),再加上她随身携带的两部功能强大的笔记本电脑(这是她作为黑客的主要兵器,犹如侠客之刀剑),为自己构筑了一个不错的黑客工作间。
她用另一部分房钱买了一部摩托车,供上下班使用。墨西哥城拥挤的街道上,虽然随处可见黄黄绿绿的甲壳虫出租车,但塞车实在太严重了,经常寸步难行,还不如自己驾驶摩托车边看地图边乱窜痛快一些。另一方面她受了电影《骇客帝国》的影响,有意要模仿女主公崔妮蒂的冷酷风格。
当然,她秉承了中国人的精明和狡诈,对付现实问题富有实用主义精神:她出钱在邻家院子里存放了一辆电动自行车,又在面向邻家院子的卧室窗户上系了一根8米多长的粗尼龙绳(平常当然是卷起来的),以便在墨西哥城警察因她网上的越轨之举而抓她时作紧急撤退之用。危急时刻,她可快速滑绳而下,进入邻家院子,在警察尚未形成包围圈之际,骑上电动自行车逃跑。
作为一名纵横南北美洲的小有名气的黑客,她总是在不断犯规(要在黑客圈内扩大和提升自己的名气,这一套必不可少),但每一次,她皆能从容应对,安然撤退,消失得干干净净。
3
蒋冬至右手持枪,左手直握一截粗水管,蒙面,双肩背登山背包,其形象活像一名专事抢劫银行的职业歹徒。他沿着一条宽敞明亮(主要是灯光照明)的L型走廊快速向前移动,感觉麻木,有一种闯进战斗游戏仿真场景之中的幻觉。
他脑海里反复影映出形象直观的顶层地形图,印证此刻亲眼所见的景观,辨别方向,预见走廊前方的空间结构与状况。按照布宜诺斯艾利斯指示,他左拐弯,然后,他看见了第三个办公室门。
他环顾前后,走廊上空荡荡的,寂静无人。他推开了第三个办公室门。
两位律师模样的中年男人反应迅疾,倏地从笔记本电脑上抬起头(其中一位在座位上快速转身),望向蒙面的蒋冬至。他们惊恐万状,在一瞬间,像野兽一般张大了嘴巴,几乎尖叫出声。
蒋冬至用手枪瞄准距离他最近的一名中年男人(即转身者)的胸膛,左手举着粗水管,威胁性地对准另一名中年男人的头部。这两个人他在电脑屏幕上全见过:一位剃小平头,另一位戴眼镜。几小时前(即临近中午时),他还在屏幕上看着他们俩往保险柜内的手提箱里存放移动硬盘呢。
没等到蒋冬至开口提要求,两位中年男人先冷静下来了:他们仍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但脸色已恢复正常,其中,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脸上堆满了虚假笑容。蒋冬至异常警觉地注视着他脸部表情的急剧变换,却没在意到,他垂落在座椅旁的右手,已早暗中轻微上抬了三次,三次向上按下了装在座椅底部右侧的紧急按钮,向顶层的监控人员报了警。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工作?为谁工作?”蒋冬至连续发问。
“我们是律师,我们有名片。”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回答,缓慢抬起右手,指了指西装口袋。他说一口带广东口音的普通话。
“你别耍滑头,你回答我问题。”
“我没骗你,我们都是公司聘用的律师,在这里办公,这里是公司的法律事务部门。”
“你是香港人吧?”蒋冬至突然逼问道。
“我,哦,我有香港护照。”
“好吧,”蒋冬至转向剃小平头的中年男人,“你去打开保险柜,我知道钥匙在你身上。”
“兄弟,”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插上话,“你要钱,好说话,你出个价钱,我们可以谈。我们老板是搞房地产的,很有钱,人也爽快,保证给你一个好价钱。”
“打开保险柜!”蒋冬至大声喝令“小平头”。
“兄弟,保险柜里没有钱!”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继续插话。他似乎已对蒋冬至不再畏惧了。
“我说过我要钱了吗?打开!”蒋冬至怒目侧向“小平头”。
“兄弟,保险柜里全都是公司的文件,你要了也没用。”
“你赶快打开保险柜。”蒋冬至跨了一步,用粗水管在空中挥了挥,指向“小平头”的脑袋。
“兄弟,保险柜一开,我们俩就没活路了。”
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凝视着蒋冬至,突然,扑腾一声跪倒在地,哭喊求饶。“小平头”见了,也跟着跪倒,干号着喊起了开恩救命。
蒋冬至傻眼了。他对此完全没有准备。他直勾勾地从蒙面头罩后望着他们俩闹腾,知道他们故意在胡搅蛮缠,拖延时间,以待情况生变。但他却一时束手无策。好似他们早已看穿了他,明白他对于他们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威胁性:他只是吓人,不敢动真格的。
一种强烈的挫败感在他心中弥漫。他非常绝望,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一下子暴怒起来:怒火中烧,热血沸腾。他憎恨自己当断不断,该硬不硬,在紧要关头软弱无能,达不成目的。他对自己没有勇气使用暴力而无比愤怒。
他猛然冲上去,飞起一腿,重重踢在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脸上。后者一个仰面翻滚,倒在地上,眼镜被踢飞,鼻子被踢破,嘴唇上鲜血流淌。顷刻之间,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没有了哭喊声。
“不要以为我好欺负,告诉你,我不是来抢钱的。我是来要你们命的。”蒋冬至怒吼道。
他又猛踢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两脚。后者在地上来回翻滚,发出惨叫。他抬起头,瞥了一眼“小平头”。“小平头”已从地上起身,正蜷缩在座位上,低着头,闭着眼睛,浑身瑟缩发抖。
蒋冬至抡起粗水管,啪的一响,抽在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肩膀上。他连续攻击,动作凌厉凶猛,在后者杀猪般的连续尖叫声中,一下又一下,抽打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大腿。
“你以为你有了徐中路当靠山,我就不敢对你下手了?你错了,老兄,我不会让你好死的。”
蒋冬至又挥起粗水管,呼的一声,斜向滑过空中,砸在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脑袋上。啪!非常清脆而有爆发力的一响,震动人心。地上的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身体一瘫软,头一歪,不吱声了。他头发下面淌出了血,不一会儿,额头上鲜血淋漓。
蒋冬至哼哼冷笑几声:“你别装死,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有多少血,要多长时间才会流光?”粗水管又敲了下去,正敲在冒血的头部伤口上,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立刻跳了起来,发出一阵撕裂人心的剧烈的惨叫。
4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刚吃了几口用电热炉做的上海泡饭,就发现黑色屏幕上多了一个警讯。警讯是红色的,混在一连串程序指令后面,一闪一闪的,似乎在召唤她。她明白自己闯大祸了,这是紧急状态下发送给监控人员的最高级别的危险入侵警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