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黯然（1 / 1）
失忆之后再重新找回的记忆，让夏浅浅觉得恍然如梦。
那些悲欢离合，喜怒哀乐，明明曾经真实地发生在生活中，却有着如此的陌生感，与失忆以来的记忆交叠错杂，让人分不清是真是假，是梦是幻。
然而渐渐记起从前，渐渐完整之后，胸腔里只弥漫着愤怒感与悲哀感。
从来没有想到，朝夕相处的人，曾经对她提出过那样的要求。
从来没有想到，她所珍视的婚姻关系，只是源于一场交易。
从来没有想到，最最亲密的那个人，会把这一切隐瞒。
想到林子桓的笑容、拥抱、亲吻，夏浅浅就浑身颤抖。她无法原谅自己，曾经沉溺于林子桓织就的温柔陷阱。就是那些相处的时光的甜蜜，使得被欺骗、被嘲弄的感觉愈发强烈。
失去记忆的她，对他毫无保留，付出了全部的自我。并且，充分地信任他，为了他可以毫不留情地伤害她曾经深爱的路风。
可是这一切，居然全是假象。他根本不值得她的信任。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和她最亲密的人，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却一直在隐瞒、欺骗她！
她又想到路风，只得苦笑。
她曾经对路风的话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可是知晓从前了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路风从来没有骗过她。尽管是为了他的前途，但是当年的确是她抛弃了他，以拜金这样庸俗的理由。
而三年之后，当路风归来，仍然愿意不计前嫌、不顾一切只为娶她的时候，她却是那样出言讽刺。
被最爱的人背叛，是怎样的肝肠寸断？
被最爱的人嘲讽，是怎样的心如刀绞？
尽管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但她的确狠狠地凌迟了路风的心。
想到路风忧郁的眼神，扬起的唇角，握紧的拳头，愤怒的表情，夏浅浅的心里就一阵阵抽紧。他是她爱的人啊，就算过去这么多年依然爱的人啊，就算失忆了依然难以抑制对他的好感的人啊，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如果她知道所丢失的这一切记忆，她还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吗？她还会如此刻般心痛吗？
不会。深爱着路风的夏浅浅，绝对不会这样对他。
仅仅因为被欺瞒了，影响与伤害却是如此绵长。
还有，夏浅浅的手缓缓放在腹部。三个月的身孕，让她的腰身已渐渐发粗。那里面，孕育着一个生命。
刚知道他的存在的时候她是如此的喜悦，因为还沉浸在虚假的幸福中，享受于建立在谎言之上的美满中。
可是如今回想起来，那份喜悦却是这般可笑。
这个孩子是无辜的，可是他有这样的父亲、这样的母亲、这样的父母关系。
他该怎么办？
她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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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桓静静地看着夏浅浅，她仍在沉睡，苍白的脸颊映着医院白色的被褥，显得愈加得虚弱。
两天前，夏浅浅恢复记忆，对他说出那样的话之后，他唯一的反应就是离开。
那样冰冷的语调，漠然的神色，让他不得不回忆起了过去三年貌合神离、相敬如冰的婚姻生活，原本笃定的幸福瞬间倒塌。
果然，不该奢望不属于自己的幸福呵。
果然，建立在空白之上的美好就像是空中楼阁呵，如此不可靠。
他原本以为这是一个新的开始，抹去过去所有的不快、伤害、悲哀全部，一个重新开始经营这份感情的机会。
的确，一切的发展很顺利，甚至是超乎了他的想象，让他难以自拔地沉溺进这样的幸福中，尽管心里一直有着隐隐的不安。而夏浅浅的告白，宝宝的到来，让他打消了忧虑，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可是就在这样幸福的时刻，在最不该结束的时刻，她恢复了记忆。所有的一切仿佛是黄粱一梦，瞬间消散，回复了之前冷清的样子。
而因为曾经拥有过，使得这样的回复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更加心痛。
唇角微微扬起，林子桓苦笑无声。
他贪婪地注视着夏浅浅的睡颜。在过去的日子里，午夜梦回，他总是凝视着枕畔人的睡颜，久久不肯睡去。而以后，应该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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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良久，夏浅浅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皮跳动了下，然后缓缓睁开了。
和前两天一样，入目只是医院惨白的墙壁，不同的是床前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林子桓。
两天不见，他的形容整洁了许多，只是身形却有些消瘦了。
看到他，夏浅浅的心头浮现出千般思虑，万般念想，如此复杂，分不清什么是什么，她只能抓住其中一个字——恨，冷淡地开口：“有什么事吗？“
“过去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那些也过去了。”林子桓看着夏浅浅，“今天我来，是想和你谈谈将来。”
“我们，还有将来吗？”夏浅浅萧索地一笑。
“我们，离婚吧。”林子桓缓缓地说道。
夏浅浅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这个要求
“在你失忆前，我就准备了离婚协议书，想要终止这场你和我都痛苦的婚姻。然而你的失忆，让我看到了希望，我自私地以为可以有一个新的开始。对不起，浅浅。”林子桓苦笑，“上次请你送一份文件到公司来，你拿错的那份，就是我以前拟的离婚协议书。”
想到要终究还是要走上这条路，林子桓的心头涌起无限悲哀。那个时候，那份离婚协议书的偶然出现，狠狠地提醒着他冷漠的过去，让他心头不由生出却意。然而那时的她，让他重拾了信念，以为过去终究成了过去，现在就是现在。
却忘了，过去永远存在。
却不料，一切只是错误。
夏浅浅默然，离开他，应该是很久以来就盼望的吧，可是为什么真的听到他说出来，却有些空虚茫然感呢？
也许只是重新找回记忆后的不适应感吧。夏浅浅自嘲一番，努力汇集心头的喜悦感，弯起唇角，重重地说：“好。”
这个字，与其说是回答林子桓，不如说是告诉她自己。
“现在住的房子归你，我会搬出去。还有我会留100万元的存款。”林子桓继续陈述着细节。
“呃，不必了。”这点夏浅浅有些不能接受，虽然两个人的关系如此糟糕，但是她并不想占这方面的便宜，“那些不是我的，不该我得。”
“浅浅，我不希望没有我在的时候，你再遇到像爸爸病重时候那样的危机。”林子桓轻轻地说。
夏浅浅回想起夏父住院治疗的时候，她东奔西走、四处举债的情形，不由再次默然。
“最后一点，”林子桓的表情不由得哀伤起来，“孩子，你准备怎么办？”
孩子，夏浅浅下意识地低头，伸手触摸自己的小腹。
才三个多月，孩子根本不会有反应。但是他的确存在着，并且在健康地成长着。如果没有意外，七个月后，他就会来到这个世上，会向她伸出粉色的小手，会对着她甜甜地笑，以后，还会软软地叫她“妈妈”。
想到这里，夏浅浅感到心脏里一阵抽动，她的孩子，也只有妈妈，没有爸爸。因为他的爸爸和妈妈的关系，已经到了那么糟糕的地步，甚至他的存在，也不能阻止正常婚姻的告终。
泪水不由得从眼角溢出。
林子桓看着夏浅浅的反应，心里的痛苦绝不亚于她。
他曾经有多么欣喜于这个孩子的到来。他使得他们的生命有了延续，爱情有了结晶，两人间有了新的羁绊。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这个孩子的出生，眉毛像他，眼睛像她，会软软地依在她的胸口，会调皮地坐上他的肩膀。
“如果难以抉择，那么先不要做决定了把。不管你选择要还是不要，都请告诉我。”良久，林子桓终于打破了静默，“如果要这个孩子，我会担负起孩子父亲的责任的。”
夏浅浅默默念叨着，担负起孩子父亲的责任吗？是啊，林子桓是孩子的父亲，和孩子血脉相连。这是永远斩不断的羁绊。孩子，会是他和她之间永远的联系。
见夏浅浅久久没有回答，林子桓再次开口：“那么，我等你答案。不打扰了，再见。”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等一下，”夏浅浅忽然说道，生生顿住了林子桓的脚步。
林子桓回头紧张地看着夏浅浅，心里有些期待。
“不用等以后了，”夏浅浅惨然地笑着，“我决定，不要这个孩子。”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是亲耳听到夏浅浅说出，林子桓还是脚下一个踉跄。震惊，然后是无以复加的心痛和悲哀。
看着夏浅浅流着泪的脸颊，林子桓抽动唇角，轻轻说道：“我，尊重你的选择。”然后迅速地离开了病房。他怕，他再待一会，就会忍不住泪流满面。
夏浅浅目送着林子桓的离开，心里努力说服自己这个决定是对的。她的孩子，不该来这个世上，面对关系糟糕的父母；她的孩子，不该承受他和她婚姻失败的后果；她的孩子，不该如此不幸。而且，他和她，好不容易结束了彼此折磨的过程，不该有新的羁绊，再牵扯他和她的一生。
可是为什么，她心里是这么难过？
她再也忍不住，抱着膝盖，埋首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