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桃花(1 / 1)
万幸□□没有明澜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只是浑身发痒,一层层地冒汗而已。由于身体不适,脾气也不觉变得有些暴躁。奕忻诧异地看着平日面上一直带着浅浅微笑的明澜,那天突然一反常态,唬着脸,跟他说话时有一搭没一搭的,完全不见往常的耐心,并不时拿眼风横扫跟在她后面的唐棠,而唐棠竟然也是一副心虚的样子,完全不敢与她对视。不禁大感奇怪,不由暗地猜测是不是因为明澜不愿意他和唐棠走得太近,心里别扭,才累得牵连他这条池鱼。这样想着,就自然把明澜与唐棠在他面前嬉闹、抢茶喝、拉唐棠去换衣服这些事,都当成了两人“郎有情,妾有意”的证据。苦笑之余,也刻意拉开了与唐棠的间的距离。
灾民暴动平定之后,弈忻仍是不得闲,整日带着一干官员东奔西跑,整治贪官,放粮救灾,安抚死者,避免瘟疫等等。一个博西勒,把整个甘肃搞得苦不堪言,民生凋敝,百废不兴。百姓们大多抱着得过且过的思想,有一天没一天的混日子,宁可饥一顿饱一顿,也不愿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做出来的东西被狗官糟蹋了,为了恢复甘肃的正常秩序,他可真是费尽了心力。
相比之下,明澜就轻松多了,每天按照“军事化管理”,早睡早起,晨起锻炼,三餐规律,晚上还练练瑜伽什么的,真是快活似神仙。
在行馆待了几天,明澜不由动了出去走走的心思,然而甘肃刚遭民变,当然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她本想着买些新奇的玩意随平安信一起捎给梅儿和惠夫人,这下计划落空,没法子,只好简单写了封家信,大略提了自己的近况和来到甘肃后所作所为,当然也不忘说自己吃得好睡得好牙口倍儿好身体倍儿棒请额娘不要挂心云云,末尾还画了个卡通鬼脸作为印章,笑嘻嘻地吐着舌头。一封流水账,竟然也是厚厚的一沓。明澜封了信封,托安先生请人将信捎回家,安先生见到信的表情仿佛见鬼一般,有那么夸张么?明澜郁闷地想。
亏得她过着米虫的生活还不忘正事,早在平乱之时便向弈忻大略说了自己对于机耕农业的一些想法,并提出在河西走廊开辟试验田的计划,弈忻自然大为赞赏,当下便请明澜先行派遣一批留学生实地考察,待他忙完此间事情,再与明澜携众人一同去河西走廊,亲眼看上一看。
想到河西走廊的机耕农场计划,明澜便自然而然地考虑到了交通的问题。光靠那些崎岖狭窄得只能走马的山路是绝对不行的,现代有句俗话说“要想富,先修路”,这话虽然是口号,但放在这儿也在理至极——若不修路,大型农业机器便运不进河西走廊,只能把零件分批运来,再在河西走廊实地装配。这个问题虽然可以暂时解决,但还有收获的粮食怎么运出去这个大麻烦。河西走廊东西向大概一千二百公里,南北向四五百公里,机耕农业田若是面积太小,不光机耕的优势不能发挥,成本等等也不划算。
就算这次只开垦一半,也是二千多平方公里,一平方公里是一千五百亩,现代小麦平均亩产可以超过一千斤,这里打个对折,按亩产五百斤来算,也是七十五万多吨,就算只运出甘肃省一半的产量,那么等到靠马匹一点点全部运出甘肃,小麦早就烂得连渣都不剩了。因此明澜必须在一年的时间内解决基础交通问题,可谓是迫在眉睫。
于是她的心思便自然转向了修铁路等发展交通的计划。火车是工业化的有力保证,明澜大学就是学的铁路机车,现在做起来也算是专业对口。如今西方各国已经发明了蒸汽机车,她不禁有了抢先制造内燃机车的打算,内燃机车虽然不如电力机车速度快,然而胜在功率大,不依赖于电网,不会造成大面积的交通瘫痪,直到二十一世纪,中国的铁路主干线仍然使用内燃机车,可谓是永不过时的选择,也符合现在随时都有可能燃起战火的紧张局势。所以明澜每天便在桌前仔细回忆,描画内燃机的图纸,并小心验证,改正错误,纠正尺寸,希望一回四平就可以投入试验。
但是内燃机所使用的柴油,应该怎么从石油中提炼出来,又该怎么大规模开采和勘探石油,明澜心里也没谱,只能先放一放,等奕忻忙过这几天,再与他慢慢商议。
闲暇之余,明澜对唐棠几天前如何学自己的声音很好奇,一试之下,才发现她原来是个口技大师,男女老少,学谁像谁,不禁大为兴奋,想到自己一旦发育变声之后,再装男孩子可就不那么容易蒙混过关了,不如现在未雨绸缪,学一门保命的手艺。
于是每天晚上,唐老师开课,明澜和蓓儿两名乖学生虚心受教。但也许是明澜心中杂念太多,学的不如蓓儿快,半个月下来,蓓儿已经算是小有成就—— 一次她学巴彦那个大胖子讲话,明澜愣是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而明澜相比之下就逊色得多了,刚刚勉强学得像男孩子的声音,但她也无所谓,觉得够用就行,干脆罢手不学,只拜托唐棠好好教导蓓儿。
因此唐棠每天除了督促明澜这枚准宅女晨起锻炼,和教蓓儿继续精炼口技之外,也是闲得发慌,于是自己鼓捣了一大堆草药和器皿,没事时就窝在偏室里试炼些奇奇怪怪的□□丹丸之类,搞得明澜和蓓儿一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就晕得不行,大呼“蛇蝎美人”。
虽然唐棠已经答应明澜不再撮合她和弈忻,然而她总还是希望弈忻与明澜多亲近些的,奈何弈忻这半个多月一直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见到他片衣角还真是难上加难。令她连想见到弈忻和明澜在一起这种画面都不能得偿所愿。明澜竟也不急,也不见她表现出有多想念的样子,当唐棠终于憋不住问她时,她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们各有各的事要忙,为什么要每天相见?有必要么?”气得唐棠转身跑去挠墙。所以可以想见,当唐棠见到赤虎出现在她面前时,是多么的兴奋激动啊!
其时明澜正在书房修改内燃机草图,唐棠便在门口充当门神。见赤虎来了,瞬间变身成为安了劲量电池的超能兔,嗖的一声窜到赤虎面前,一个劲地瞄着他身后:“王爷呢?”闪亮亮的大眼睛像探照灯一样照着他,仿佛在问:你把王爷藏哪儿了?
赤虎被射得一阵眩晕:“姑娘很想见王爷?”
唐棠大剌剌地摆摆手:“哪里是我想见!哎,我说王爷呢?”
“王爷尚在官府忙碌,在下此次是只身前来。”赤虎不露痕迹地吐出一口气。
唐棠身上夺目的名为八卦的光辉啪的一下暗淡下去,切换为节能模式:“哦,那你来干嘛啊?”
赤虎默默流泪:她难道永远不会好好说话么……忙从怀中掏出一包草药:“听闻姑娘正在寻找一种名为冬虫夏草的稀有草药,在下便偷闲询问了当地的回民,为姑娘寻得了一包,请姑娘过目,不知是也不是?”
“真的?!”唐棠一把抢过纸包,右手在衣服上使劲蹭了几下,才小心翼翼翻开油纸,欣喜地连声叫道,“对对!就是这种虫草王!这虫草王只在西域高山中才有,你是哪里找到的?”
赤虎憨憨一笑:“姑娘喜欢就好,在下也是机缘巧合下得到,姑娘需要,就全部拿去好了。”
唐棠高高兴兴地将油纸原样仔细包好,抬头冲赤虎笑道:“那,谢谢你了哦!我家主子体虚,我正想为她炼几丸丹药补补元气呢!”
赤虎先是被她明媚的笑容恍了神,又教她的话弄得有些憋闷:“姑娘……和叶公子?”
明澜警觉地瞪他一眼:“是王爷叫你来问的?”
“不不!”赤虎忙摆手澄清,“在下只是一时好奇,姑娘不方便回答,就算了……”诺大个汉子,说到后来声音竟是越来越小。
唐棠笑眯眯:“这种事情嘛,要靠自己去观察嘛!说出来可就不好玩了哦!~”说完调皮地眨眨眼睛,转身直奔“炼丹房”去了。
赤虎迷茫地目送着她窈窕的背影,嘴里不住喃喃:“自己观察?……自己观察?”
又过了将近十日,奕忻才勉强把甘肃省内一干大小相关事务安排妥当,也不及歇息,便带着半数官员,与明澜及其家人赶往河西走廊。
因为要翻山越岭,是以明澜仍是弃车与奕忻同乘一骑,蓓儿则由唐棠带着,一同骑马。
也不知道是由于□□中催情成分的缘故,还是由于她这几日奔波劳累,饮食不当,这月的月事提前来了。明澜身子一直发虚,回回月事不仅经血量多,还伴有痛经,手脚冰凉的症状。万幸在前几次月事来时,明澜便叫蓓儿为她缝制了外套棉布内蓄棉花的“日抛型”卫生巾,厚实吸水,质量上乘,可以连用一天不需更换,这才没有在奕忻面前再次穿帮。
然而对于痛经,她却没有丝毫办法。冬日里寒风扑面,她几乎是不能自已的拼命往奕忻怀里缩。奕忻在出发前还曾特地嘱咐她多穿些,但可能由于她天生体寒,穿多了便浑身一阵阵地盗汗,出的汗再教寒风一吹,反而更冷得抖抖索索,牙齿打战。奕忻没有办法,再赶路时便把她包在自己的狐皮大氅内,又特地穿得少些,胸膛紧紧贴着明澜的背部,用自己的体温为她取暖。
这番体贴在奕忻看来是再正常不过。在他眼中,明澜便是一个好强的小弟弟,受了苦也不肯说出来,只会默默咬紧牙关忍受,如此单薄却又如此倔强,不肯拖累别人一分一毫。看着她这般艰难,便觉得照顾她,不让她再吃苦,简直是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明澜受现代教育熏陶,又在德国待了三年,与男生勾肩搭背习以为常,奕忻如此照顾她,她只觉得心中甜蜜,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然而这一幕看在随行的众官员眼里,便成了断袖龙阳,丑人多作怪了。
蓓儿心疼她为痛经所苦,便托安先生找人弄些野蜂蜜回来,为她熬蜂蜜红枣茶滋阴补血。即使是这些天来大家看老天爷脸色匆忙赶路,蓓儿也会趁队伍稍作休息时,从贴身捂着的狼皮口袋里变出一水袋红枣茶,为明澜倒上一杯,热气腾腾地送到她面前。明澜感动得要死,奕忻也赞叹道即使是他,也没有见过这么贴心的下人。
也许是由于经期心情烦躁,再加上明澜一向把蓓儿和唐棠当作自己的姐妹,因此即使她心里知道奕忻这番赞叹本是出自好意,也觉得听着十分刺耳。于是待小口喝尽热茶,明澜便淡淡的开口:“这是当然了。你拿人家当下人,人家便以主子的待遇回报你——你叫人家做什么,人家就做什么。你拿人家当朋友,人家便以朋友的待遇回报你——你能想到的,人家替你做到。你拿人家当亲人,人家便以亲人的待遇回报你——你没有想到的,人家也会帮你做到。”
奕忻听她话中有刺,不觉有些尴尬,搂着她的手紧了紧,温和地笑道:“没想到澜弟还是个收买人心的高手!”
明澜皱了皱眉头:“大哥这话可错了,人心是收买不来的,你能买到他一时的忠心,别人未必不会出更高的价格来买走他的忠心。唯有以心换心,方能长久。”
奕忻听她抬杠也不恼,依旧语气温和,轻言慢语,像在哄劝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又有些真心讨论的意思:“若像澜弟这般说法,岂非叶赫家所有人,你都要称兄道弟,跟随大哥的所有官员,大哥对待他们都要像对待澜弟这般呵护备至?那大哥可是忙不过来啊!照顾澜弟你一人,便令大哥我劳心费神,操心不已了!”
明澜听他说为自己操心费神,不由心中一甜,对刚刚话中带刺觉得有些愧疚,语气也软了下来:“当然也不全是如此啊。凡是牢不可破的集体,必然是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一个需要共同去努力去实现的最高理想。而一个具有人格魅力,有决断力,能够正确分析形势的领袖正是大家团结的核心。有了英明的领袖领导,大家才能心往一起聚,劲往一起使,才能觉得自己的理想必定能够实现,才能对自己已经做的一切充满信心,对将要做的事情满怀干劲。而这领袖的魅力有时会大得惊人,即使是领袖的亲人、朋友,也令大家觉得可以信任,可以跟随。大哥便是那令人信赖的领袖,而我,便是领袖的亲人啊!”
奕忻听了,只觉满心的欢喜,虽然他从没听说过集体、人格魅力等现代说法,但明澜的话他却理解得明明白白。明澜最后一句一语双关,既是向奕忻说明叶赫家族人承认自己家主地位的原因,更是暗示自己把奕忻当作亲人,奕忻既然是领袖,那自己便是领袖的亲人了。顿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觉得方才她说话刺自己,给自己脸色看,不正是只有对自己的亲人才会放心地发发小脾气么?刚刚那一丝小小的不快霎时被冲得无影无踪,满心只想着,有这样一个伶俐乖巧,聪明识大体,更难得是与自己志向相同的亲人,真是人生的一大快事!
他只觉得心怀满满的喜悦,却无法宣泄,汹涌如潮水般的感情,涌出体外的,不过是一丝笑意,和一个轻浅的拥抱。
他轻轻地拥住明澜,随着马匹的起伏,他的下颚有一下没一下的擦到她的顶发,痒痒的,好像他的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