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承上+启下(1 / 1)
明澜自叶老爷头七一过,便众望所归地成为叶赫家新一代族长,因此她的车辕上饰有叶赫家的族徽——一对羽翼,但这羽翼并不招摇,看起来便如普通装饰的暗纹一般,众人疾驰而过,他尚能准确认出并拦路发问,可见对于叶赫家十分的熟悉。明澜惊讶之下,便掀开车帘,下车走到了大汉身前四五米处。
隔着几名武师,大汉仔细地看了明澜一眼,不禁失望道:“怎么是个小娃娃?叶老先生呢?”
明澜脸一沉,安先生抢先一步,下马回答道:“我家老爷已然驾鹤西归,这是我家大公子,也是新任的家主,你有事不妨直说,若是无事,还请朋友快快让路!”
大汉一愣,脸现悲怆之色,遂面东而跪,向四平方向拜了三拜。众人见他如此尊敬叶老爷,不禁敌意稍减。
大汉起身,犹豫地看着明澜,神色阴晴不定,似在权衡,终于狠狠一跺脚,道:“罢!姑且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你可知甘肃民乱之事?”见明澜不答,只是以目光询问,于是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将民乱始末详细地说明。
此人名叫巴尔思,蒙古人,原是甘肃省布政使(相当于现在的省长),前几年与叶老爷巧遇,二人相谈甚欢,他更把叶老爷引为知己,在自己职权范围内多方照顾叶赫家的生意,叶老爷更是投桃报李,前几年甘肃闹灾时,朝廷克扣赈灾粮饷,全靠叶赫家帮他补齐。
然而大概一年前王爷党与太后党相争,他这个中立派便倒了霉,为了赶他腾出位子来给别人接任,一时间朝廷弹劾他的折子少说也有那么五六份,连甘肃旱灾也成了他的责任,几次折腾下来,便成了甘肃省同知,由从二品降至正五品,除了倒霉地成为了党争的牺牲品之外,不能不说跟他直来直去的性格有着很大的关系。
新任的布政使名叫博西勒,满族人,太后党,是个不学无术,只会贪钱的家伙。到了甘肃后,第一件事便是搅尽他为数不多的脑汁,巧立名目,设立各种苛捐杂税,什么人头税,耕地税,都是太小儿科的东西了。这位仁兄的新发明是收“富民税”。
所谓富民税,就是只要有证据说明你有钱,你就要交税。
你买东西,说明你有钱使,要交税;你卖东西,说明你有钱进账,还是要交税;你火了,说你男耕女织自给自足不行吗?不行,说明你富得都没有短缺需要的东西了,更要交税!其他的花样名目更是数不胜数。一时间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然而老百姓还是比较厚道地,只要还能活得下去,有口饭吃,你收钱就收吧,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但是天公不作美,今年甘肃省内风不调雨不顺,一年里不是连日暴晒就是大雨倾盆,粮食歉收,到了快入冬的时候,百姓终于快连饭都吃不上了。冬季万物不发,赖以充饥的东西实在太少,不消一个月,甘肃全境便饿殍遍地,饥民四野。
这位布政使看到灾民流窜,竟然小宇宙大爆发,不光一鼓作气贪了赈灾的粮饷,还加重赋税,交不上赋税的,便要充作苦役,为他修建别苑,用来扩充他的姨太太军团。
巴尔斯几次三番规劝他开仓放粮,不过凭他那根直肠子,想必也劝不出什么好话来,博西勒自然是听不进去的。巴尔斯见他不允,竟然自行开仓,召集百姓去抢粮。如此大的动静,博西勒是个聋子也听见了,当即派人镇压,并当场免了他的官,着人剥去他的官服顶戴。
百姓眼看唯一向着他们的官被罢免,正如唯一的希望之光被熄灭,终于怒了,杀了好几名官兵,抢了博西勒快要完成的别苑,带着粮食住了进去。
本来这事还算有转圜的余地,然而僵持不过两日时,别苑里跑进三个流浪汉,自称是天理教教主和两位护法,见天的鼓动灾民造反,说如果现在妥协日后还是要受苦,不如自己打个天下,日后有田大家耕,有饭大家吃,再也不受欺。
这番言论出人意料地有市场,也许是因为承诺比较朴实可靠,也许是平日受博西勒欺压太深,大家对那三人的话言听计从,在三人的指挥下,众人趁官兵不备,又冲出去打死了几名官兵,抢了些武器回来,俗话说胆大的怕不要命的,如此这般,不到三个月,灾民们,噢不,乱民们便盘踞了大半个甘肃。
巴尔斯情知如此下去,朝廷定会派兵镇压,而在全国各地都在乱与不乱的边缘艰难地维持着平衡时,血腥地大肆屠杀,杀一儆百是最有可能被选择的解决方案,于是他便想抢在朝廷派兵之前,赶往京城说明事情始末,无奈博西勒趁着天高皇帝远,不光罢了他的官,更抄了他的家,令他连匹马都找不到,半个月下来只走出了甘肃省,万幸让他遇上明澜一行,不大灵光的脑子灵光突现,便想借助叶赫家的力量,避免这场屠杀。
待巴尔斯讲完,明澜也深知此事宜速,便命队伍加快行进,全速赶往甘肃。
巴尔斯还嫌太慢,抢过车夫的缰绳,拿出蒙古人的彪悍劲,赶着大车飞跑,无奈明澜虽在临行前为马车作了些许改良,然而毕竟不如轿车的减震性能优越,一时间颠得她与蓓儿在车里上窜下跳,万幸明澜为了防寒,出发前现特地将车厢的内壁包了厚厚的毛毯,里面还蓄了棉花,因此两人处处碰壁,却还不至撞得青一块紫一块。明澜有心想要巴尔斯放慢速度,但是想到自己正是整个队伍速度的瓶颈,也就把话又咽回了肚子,权当体验一回古代的“云霄飞车”了,若是出事……她望望对面正襟危坐闭目养神,丝毫不受影响的红衣女子,一副高手高手高高手的样子,她应该能把她和蓓儿都救出去的吧?
红衣女子微微眯着眼,打量着明澜:主子变得还真厉害呢……以前主子可是丝毫不在乎几万人的死活的……虽然没有确实地经历过这种事,但是她就是知道。
她不由又想起那次会面。
她在门外犹豫着,不想推门进去。
“红衣,”安先生轻轻推了推她,“进去吧!”
“师兄……”红衣踟蹰着,张了张嘴,终于什么都没说。心中不禁有些自暴自弃:罢了,我们欠你们家的,要怎么还都不过分。
安先生笑了:“放心,她真的变了很多。”
红衣闭目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走进了书房。
明澜正歪在太师椅上享受蓓儿烘的热呼呼的烤地瓜,烫得她微微眯起眼睛,哈着气。看红衣进来,一块地瓜皮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她大张着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红衣,赞叹道:“美女啊!!!~~”
急忙甩了甩手上的粘腻:“你就是红衣吧?第一次见你就觉得,真是一个可人儿啊!~来来来过来坐过来坐!~”
明澜手上不干净,便用脚将一把椅子钩了过来,待红衣忐忑地坐定,又笑眯眯地上下看了好久才作罢。
不是明澜好色,实在是红衣长得太有味道:一张标准的瓜子脸,细长的丹凤眼,柳叶眉,樱桃口,点绛唇,小而挺的鼻子,五官分开看标准是标准,但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然而合起来放到那张脸上,味道就出来了,似嗔非嗔,似喜非喜,面上似冷艳似妩媚,叫人琢磨不透,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明澜揩净手,挠了挠下巴,啧啧,听安先生说她是唐门中人,清末各种武学大多由于代代师傅不遗余力的藏着而没落了,惟有唐门一脉,学艺不精就有被毒死的危险。在死亡的威胁下,反而代代精进,使毒使得愈发出神入化。
红衣的父亲以前身受叶老爷救命之恩,后来唐门又因叶老爷的原因免受灭顶之灾,遂从此跟随叶老爷身边,发愿非救得叶老爷或其后人十次性命方算报恩,否则代代为甘其后人所驱遣。
这也算是变相的卖身为奴了,叶赫家一门商人,哪有那么多的性命之危?
红衣便是受了这不平等劳动合同的牵制,五年前开始为玉兰所用,今年已满十八岁,依这时的标准来看,已经是个大龄女青年了。那时初见,玉兰便不喜欢她,大概是嫌她太美,不愿让她跟在自己身边,所以本来是贴身保镖的她,转行含恨做了专为玉兰清除绊脚石的杀手+密探+美人计的美人。虽然红衣有□□傍身,不致真的被欺负到,然而大姑娘家的,心里在乎也是难免的了。
两人因为各自的原因互相看不对眼,所以红衣平常就算接任务也不直接与玉兰见面。若不是安先生同情她的遭遇,暗地里招她回来,并找机会向明澜提及,问她能否为红衣换个差事,明澜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她。
红衣见她看自己的神情,似是真心欣赏,并不像以前那样笑里藏刀,刻意拉拢,心里便放松了许多。
明澜哈拉了几句,红衣只是以点头摇头来反应,场面没过一会儿便冷得可以,见无话可说,她便亲热地直切主题:“以前的差事干得不开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那么你愿意干什么呢?”
红衣听她提起以前,不禁又想到自己受辱,一时意气难平,遂冷冷道:“主子吩咐属下做什么,属下便做什么就是,哪里轮得到属下多嘴。”
明澜知她以前受气,也不计较她语气不佳,何况人在面对美女时总是会宽容些的,于是又笑眯眯道:“当然要知道啦!惟有自己喜欢的事情,才能有兴趣有决心去做好,即使开始并不擅长,最后也会越做越好的,你说是不?若是你在这里干什么都不开心,我放你自由也是可以的。本来嘛,你父亲说的话,要你来承担,实在是有点不太公平。”
红衣听了脸色大变,明澜吓了一跳,忙道:“我我我我不是有意要辱及令尊的,你要是介意的话我道歉好了。”
红衣却站起身,单膝跪地:“红衣愿跟随主子,保主子安康,为主子效犬马之劳!”
多少次夜深的时候,多少次奉命诱杀好色的“绊脚石”时,她都会忍不住想,如果爹没有许下那个承诺,该有多好。但这种不孝不义的想法,她从来不敢与人分享,现在竟然被明澜大大方方地讲出口,心里不由大大感慨,当即便起了效忠的心思。想着,即使是拉拢人心的说法,即使不是真心,她肯顾虑自己的感受,在乎自己的情绪,那就够了。
明澜拍拍胸脯,扶她起身:“说说就好啦,以后不兴这样跪来跪去的哈!”又板起脸重复:“这是命令!”话没说完,自己便笑了。
“对了,红衣不是你的真名吧?你真名叫什么呢?”
红衣红了脸:“我姓唐,我爹给我取名,单名一个海棠的棠字。”
“唐棠,唐棠,这名儿好啊,叫着嘴里就甜丝丝的,以后你便叫回唐棠吧!恩……你……愿不愿意?”明澜小心地询问着红衣。
红衣大喜:“唐棠谢主子更名!”说着又要跪,被明澜一把拉住,唬着脸道:“违抗你的主子?该打!”
唐棠嗤的一声笑出来,睁开眼睛,发现明澜和蓓儿仍在满车蹦跶,于是长叹一口气,张开双臂,一手一个,将两人固定好。
明澜瞄了颇有些不自在的唐棠一眼,偷偷抿嘴一乐:这一路上唐棠都很少说话,明澜大为纳闷,询问过安先生才知道,作为半个杀手不见光地过了这么多年,唐棠个性变得比较闷,非信任的人不肯开口,只有等她慢慢适应了。几□□夕相处下来,她在今天肯出手相帮,不能不说令明澜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