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释疑(1 / 1)
小姑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姐姐!阿玛没了!!”
明澜如同被兜头泼了一身冷水,心中隐隐的那丝希望一点一点消散,任由梅儿拉着自己见过额娘惠夫人,任由蓓儿为自己换上一身热孝,麻木地跪在灵前,以孝子的身分为素未谋面的阿玛守孝。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头七,额娘一脸悲伤地招手唤她过去,掏出一封信交给她:“这是老爷留给你的,外人眼里,你是我们家的长子,以后家里的担子,少不得要落在你的身上了!”说完抱着她又痛哭了一回。
明澜平静地拍着夫人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她。待她哭声渐止,便从她手里珍而重之地接过信函,招手示意安先生随自己进到书房。
“念给我听。”明澜将信函递给安先生,两根手指忽轻忽重的按捏着眉心,闭目吩咐道。
“是。”安先生恭谨地低头应诺。日复一日,明澜身上隐隐散发出的一种独特的气质越来越明显,令安先生暗暗心惊。不太像是霸气,却隐隐地令人心安,想要不自觉地服从她的每一个指示,似乎她的每一个决定都必定是正确的,必定有着深切的含义,自己所要做的,就是服从,服从,服从。
这种气质,似乎跟老爷如出一辙。
安先生将自己的思维拉回现实,清了清嗓子,低声念道。
“吾儿玉兰:
今父自知不久于人世,吾儿精于人情,有吾儿助汝母打理家业,为父甚感宽慰。唯念梅儿天真娇憨,恐防见欺于人,汝与夫人定当竭力爱之护之,如此,为父九泉之下亦能含笑长眠。”
读到此,安先生便住口不言。
“完了?”明澜疑惑地睁开眼,信函如此之厚,就只有这么几句话?
“非也,只是这下面的话……在下看不懂。”
明澜疑惑地接过,的确,下面的文字是英文字母,然而她大略浏览了一遍,却不是英文的用法,再仔细看了下,也不是德文,其他的外文明澜不懂,也自然无法判断是或不是。然而这密密麻麻写满了七八页纸的怪异文字,却让明澜感觉说不出的亲切熟悉。
“meicuo,woyeshichuanyuelaide……”
明澜皱着眉头看着这第一行文字,越看越是熟悉,meicuo……meicuo……
啊!她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没错,我也是穿越来的……”不是吧……她眼神呆滞,表情似笑非笑:雷公啊……你雷得我好销魂啊……
原来这怪异文字竟然是一百年后中国大陆所有小学校必教的汉语拼音,也不能怪明澜反应太慢,虽然之前听说了一些惠老爷的光荣事迹,但正如我们所介绍的,明澜的性格稍嫌木讷,这种“同是天涯穿越人”的小概率事件,她当作玩笑想一想就罢了,从来没有当真过,所以遇到这篇只有穿越人才懂的“密码”,她丝毫没敢往百来年后的汉语拼音想过,估计潜意识里刚产生这个念头,便被一巴掌拍了回去:这么正经的场合,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可能是为了误导局外人,这篇“密码”通篇没有标明音调,再加上这个穿越的惠老爷少说在大清已经混了三十多年了,用词古不古今不今,又因为长年走南闯北,行文夹杂了许多各地的方言和惯用语,令明澜读起来很是费解,待她通篇读完,已经是二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明澜挥挥手让安先生下去,自己将信函仔细地叠好,在脑中细细地过了遍惠老爷提供给她的信息:
首先,惠老爷明确的告诉她,到了这里就不要想着再回去了,他们都是魂穿来的,他原来是专业为国际贸易的研究生,身为文科生的他,对于中国历史,尤其是近现代史,可谓是滚瓜烂熟。然而奇的是,虽然是魂穿,自己原来的躯体里的魂魄仍然完好,换言之,他们现在的灵魂相当于“拷贝件”,这件事,他会向她详细证明。
然后,惠老爷详细地向她介绍了自己这几十年来的所作所为,看得明澜不由暗暗咋舌,心说这惠老爷还真生猛,什么事都要插上一脚。
再次,惠老爷很遗憾地告诉她,她所占用的这具身子,就是未来背尽骂名的那位叶赫那拉•兰儿,也就是后世所称的慈禧太后的身子。
明澜看到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这惠征老爷跟自己的亲生女儿不亲厚,想来他刚想对自己表示出些父爱来,但看到这未来的慈禧太后,心里便会陡然产生一种恨意和无奈吧!也难怪他让玉兰男装示人,学洋务,无非是希望皇室不要收这样一个名声不佳的女子吧!
再对比下梅儿的样貌,同是一母所生,竟然有云泥之别,恐怕,这也是惠老爷暗中做了手脚吧?虽然不至于狠毒到给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毒,但诱导她喜欢些久食便会令皮肤焦黄的食物,或是诱她偏食,致使营养不良,倒是大有可能的。
惠老爷信中虽未明确提及,但文中颇有些抱歉的语气,令明澜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
“自从听那个神神鬼鬼的道士说你有可能在十五岁前穿越后,我努力的目标便成了为你积累下资本。进不进宫,做不做慈禧,你自然有你自己的打算,但是我十二万分的希望,你能够接过我手中的棒子,继续完成我未完成的事业!”
叶赫那拉•惠征老爷如是说。
这未完成的事业,自然就是指富国兴邦这一重任了。
“你名义上的额娘,在经商方面是一把好手,把生意上的事情交给她,你就可以放开手脚,去干你自己的事了。”
“这几十年来,我已经陆陆续续地送了好几批学童出国留学,留学前接受的爱国主义教育,保证了他们个个以中华之崛起为己任。算起来,第一二批,应该快学成回来了。”
“各地的中下层官员我拉拢了不少,也帮一些有意报国的有学之士谋得了一官半职,我们的目标是相同的,若是你需要他们的配合,想来,他们定然会鼎力相帮。”
……
明澜长出一口气,惠老爷冒险将家底全盘托出,全部交给自己处置,应该就是赌的凡是一个中国人,看到风雨飘摇的大清国,必然会冒险做些什么吧。
惠老爷这几十年的成就,令明澜惊叹不已。在他的小心制衡之下,不仅鸦片战争没有如期爆发,鸦片也没有泛滥成灾,百姓在各地有识官员的带领教化下,爱国之心连续突破多个涨停板,全线飘红,大有井喷的趋势,业界一片看好。其余的成就明澜虽不了解,但料想也不会差到哪去。
明澜歪在太师椅上,右手慢慢的在桌肚底下摸索,很容易便摸到一格小小的凹陷,她又小心地向前摸了大约三寸的位置,找到了条细细的狭缝,若不是有意摸索,恐怕根本发现不了。再摸下去,又发现了几条狭缝,连起来,原来是个浅浅的叶字,她仔细找到叶字一横右边的位置,轻轻地按了下去,顿时手上一沉,有一物无声地落到了她的手上。明澜抽出一看,原来是一面镜子。
说是普通的镜子,倒也不完全像,镜面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竟然发出幽幽的蓝色光泽,背面是木纹的材质,正刻着明澜刚才所摸到的那个叶字,这镜子大概是一直嵌在桌底,刚才明澜按照惠老爷的指示按动机关,才将它卸了下来。
镜面上粘有惠老爷的亲笔书信,仍旧用拼音书写。
“我少年时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这面镜子,这镜子本没有名字,我便将它命名为愿望镜,从中可以像看电视一样,看到一个人想要了解的事实,但是只有一次机会,第二次便和普通的镜子一样了……”惠老爷说得简单,却不知有多少人都入宝山而空手回。许多人不明所以,只是单纯地想照镜子,镜子里便只显现出这人的样貌,不知白白浪费了多少大好的机会。
明澜将镜子贴在胸前,凉凉的触感透过层层衣衫渗到她的肌肤里,有种奇特的心安的感觉。
“我想知道,我的亲生父母,现在过得好不好。。。”明澜微闭双眼,谨慎的选择着措辞,准确地表达着自己的愿望,继而将镜子抬至与眼同高,心脏不由怦怦地跳动,生怕结果会让自己失望,忐忑地睁开双眼。
“澜澜,起床啦!都十点了还不起?!你想睡到什么时候啊?!”是澜妈的声音,远远地从厨房传来。
明澜懒洋洋地起床,眯着眼睛晃到厨房,含混地抱怨道:“人家刚刚才梦到人家变成了慈禧太后呢……”又抽了抽鼻子:“哇!好香啊!~呜,我最爱妈咪做的牛肉面了!~”说着从身后抱住澜妈,大头在她的肩膀上碾来碾去,顺手从台子上拿了包牛奶。
“啪!”澜妈看也不看,随手拍掉了明澜的贼手:“洗脸刷牙去!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懒!再过一两年就要嫁人了……”明澜头疼地搂住妈咪,继续拱啊拱:“嗯嗯~~~~不怕!~~~~有妈咪在嘛!~~~~~~~”语调缓慢,声音刻意放得娇柔粘软。“老爸呢?不是说好今天我陪他去走步的嘛?”
澜妈回手戳她的额头:“你爸早走了!就你那个赖床法,他能把你叫起来?切!~~”
明澜厚脸皮地抽了抽鼻子,继续同澜妈嬉笑:“嘿嘿,人家在倒时差嘛!~本来已经快倒过来了,谁知道被他们一吓,又给吓回去了呢!~”一副小儿女的腔调,理由却是无赖至极。
那个“他们”指的自然是她的高中同学们,那一吓,自然就是指游艇上的那次意外了。
“还好没掉下去……”明澜拍着胸口,想想都有些后怕。
澜妈轻哼一声:“叫你去学游泳你不学,赖谁啊?”自己也想到了明澜那天回来可怜兮兮地揉着后背,她掀开衣服一看,后背上肿了一大片,不过万幸没伤到骨头。不禁又问道:“后背上的淤血消了没?”说着便要去掀明澜的睡衣,嘴里还假意埋怨道:“又让你用养伤的借口窝在家里好几天!”
明澜左躲右闪:“人家有收到面试通过的通知啦!”说着又抱住澜妈:“年薪二十万,带薪年假,工作个两三年后再加薪,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福利,就要拜托老爸帮我研究下咯!~妈咪,我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大把的银子陪你和老爸了!~~~”说着,大头又是一阵乱拱。
澜妈眼睛一热,反手推开明澜的大头,假意嗔道:“我以后要被你烦死了!”
明澜受伤地捧心:“妈咪,你好绝情好绝情哦!~伦家好伤心好伤心!我的心好痛苦好痛苦!你都只配老爸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你都不陪伦家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我要你今后只能陪伦家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不可以再陪老爸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
……
明澜看到这,已是泪流满面:老爸,妈咪,你们还有澜澜陪着你们,澜澜就放心了……
不知不觉间,已是明月高悬。书房外,惠夫人拉着梅儿,安先生垂手站在夫人身后,问道:“夫人,已经快两个时辰了,夜深风大,不如您先回屋?”惠夫人默默摇摇头,脊背挺得更直,心中默念:兰儿……
三人沉默地等待着。
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明澜缓缓地走了出来,神情疲惫而坚定。
“额娘。”她走到惠夫人面前站定,第一次细细地打量她,这个刚到四十岁的女子,虽然养尊处优,鬓边却早早地生出了白发,但却丝毫不损她的绝代风华。
她又想到了惠老爷在信的末尾,珍而重之的最后一句话:“你的额娘,跟了我二十四年,一直敬我重我,尊我爱我,即使在兰儿的问题上,也不曾逆过我的意思,但我都知道,她的心里很苦。不管你原来是谁,身份如何,年龄多大,我郑重地恳求你,希望你能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敬她爱她,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母亲,可以吗?”
她叹了口气,抬起手,轻轻抚了抚惠夫人的鬓角:“额娘,这些年来,苦了你了!”
惠夫人浑身一震,猛地一把抱住明澜,泪如泉涌:“不苦……额娘不苦……娘的好兰儿……”
明澜轻拍惠夫人的后背,替她擦去眼泪,软言安慰了一阵,等惠夫人哭声稍止,便轻轻挣开惠夫人双臂,缓缓跪下:“额娘,从今天起,玉兰不再想做玉兰,玉兰想改名为叶赫那拉•明澜!”
她不要进宫,和几十个几百个怨妇争一个羸弱的男人,那不是她的世界,她坚信,身为女子,一样可以做出一番事业,一样可以联合众多志向相同的人,共创一个崭新的时代!她不要是玉兰,也做不成那个工于心计的女子,她就是她,她要告诉全世界,她不靠龌龊的后宫争夺,不靠阴险的尔虞我诈,她所凭借的,只是自己和其他许许多多人的满腔热血,她,明澜,要创造历史!
惠夫人好像一瞬间被人抽干了全部的力气,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才缓缓地点了点头:“澜儿想叫什么,便叫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