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云在青天水在瓶『一』(1 / 1)
『一』没有风,却又像是有一阵风随着他的目光轻柔的吹拂着,吹拂在她柔软的心上。
从那天起之情就有意无意的避免说到岑纪川的话题,岑纪川的衣服她早早地拜托岑安然送了回去,有时候岑安然故意提起也会被她悄无声息的把话题转移。岑安然彼时已经跟林朗作为男女朋友在交往了,虽然如此但对之情的事情也很上心,看样子好像是在闹别扭,以为过几天就会好的了,没想到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三个星期……一个月过去了,之情还是在逃避着话题,让岑安然发觉了不对劲。
岑安然问她,她什么都不说,问岑纪川,岑纪川也只是笑而不答。
岑安然敏感的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纠结,忙上忙下的忽略了雷铮越来越冷淡漠然的眼神。
雷铮偶尔还是会很毒舌的跟岑安然吵上几句,还是会很关心之情,好像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又好像一切都变得深沉了起来。作为最终旁观者的林朗看在眼里,想要说的话最后只能变成兄弟间了然的动作,拍拍他的肩膀。
有时候林朗会遇见之情一个人看着玻璃出神,他走上前去跟她说话,她的反应始终慢了半拍的样子,不复从前的精灵狡黠。她还是那笑眯眯没心没肺的样子,还是会跟岑安然斗嘴,会跟李安安讨论帅哥,会为了十块钱跟小贩讲价还价……
但是她逃避,逃避一切跟岑纪川有关的话题,好像下了决定再也不要来往似地,岑纪川也不再给她发信息打电话,两人在这一点上特有默契。
一切好像重新回到岑纪川跟叶之情没有交集之前,可是一切好像也有些不同,所有人都在沉默中成长了起来。
就在这样的日子中,之情接到了叶微然打来的电话,她期盼了许久的电话。
叶微然打电话来为的就是告诉之情父亲的生日即将到来,约她在父亲生日当天一同为父亲庆生,足足三年没有见过父亲的之情兴奋地一扫多日来的阴霾,而雷铮脾气也因为之情心情变好而变好,让周围的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爸爸生日的那天恰好是星期天,之情借故出门,走出别墅群区的拐角处就看见两辆黑色的奔驰停在那里,叶微然一身高雅的宝石蓝裙装斜靠在车尾,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支烟,可能是因为她一直没有过什么动作,点燃着的烟烧出了长长的烟灰虚虚的挂着,要掉不掉。
之情还没有走上前去就看见一名身材高大的穿着西装的男人从驾驶座下车,冷淡地走到叶微然身边夺过她手里的烟丢到地上,伸手搂住她的腰身,就在两人回身的瞬间看见了之情,之情尴尬地笑笑,唯有上前。
他们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男人突然接了一个电话,神色骤然变得有些异样,叶微然什么都没有说,也不为之情介绍那个人,直到那人挂了电话轻声细语地在叶微然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完全不在意之情就在旁边,狠狠的吻住叶微然,末了自行开车离去。
之情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连捂住眼睛都忘记了,直到那辆黑色的奔驰扬长而去才转头看叶微然。叶微然对她笑笑,示意她上车。
一路上姐妹俩都没有说话,之情想到了那个男人估计就是姐姐那个在黑道上独霸一方的男人,偶尔她会侧目去看开车的姐姐,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什么都说不出口,叶微然只是淡然着神色,纤纤玉手把握着方向盘,把车开得极稳。
车子穿越了大半个S市,在郊外一所十分偏僻却是市内首屈一指的疗养院外停了下来。
“姐姐,爸爸他生病了?”之情小心的斟酌着用词。
叶微然在阳光下微微一笑,“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
闻言,之情没再言语。
两人穿过中心花园的长廊,在长廊上能够看见两边的景象,平整的草地上香气浓郁,设施齐全,假山伫立,流水汤汤,安静却不失生气,真是疗养的好地方。来到住院楼的楼下,护士刚好提着一只蛋糕走来,见了叶微然笑容可掬。
“严太太,蛋糕刚刚送过来了。”
叶微然应了,伸手接过,似乎对“严太太”这个称呼已经十分熟悉,并不排斥。反倒是之情吃了一惊,沉默了片刻,在电梯里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姐姐,你结婚了?”
“没有,不过应该快了,爸爸希望我能跟严少结婚。”她撩了撩长发,视线停留在电梯上那个不停跳动的楼层表上,“之情,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不过在爸爸面前什么都不要问,他说什么你就先答应着,知道了吗?”
这话听得之情原本就不太踏实的心狠狠的颤了一下,“姐姐,爸爸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我不再是小孩子了,我也是爸爸的女儿。”
叶微然看了看她,眉目间的疲惫忽然如逃脱了牢笼的鸟儿顷刻间覆上,轻轻地叹息:“是肝癌,不过不要紧的,我们会为他找到最好的医疗团队。”
之情顿时只觉得重逢的喜悦几乎完全被这个消息盖了过去,她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着叶微然的表情,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叮的一声,电梯来到了十五楼,叶微然拍拍她的头,牵着她的手走在亮着白炽灯的楼道里,白炽灯发出嗡嗡的声音,伴随着叶微然的高跟鞋声,一下又一下地震在之情的心上。
房门无声的打开,之情一眼就看见了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的父亲,她几乎没有办法把面前这个憔悴消瘦的男人跟自己记忆中的爸爸想到一起。她走上前去,面前的人脸色蜡黄,眼下黑影沉沉,眉心紧紧的皱着。这就是三年在爸爸身上留下的痕迹?不,三年前的爸爸不是这个模样的,她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看见爸爸的时候他还是那么地丰神俊朗,眉眼中净是文人的清俊潇洒。她清楚的记得那天他站在苹果树下握住她小小的手告诉她“爸爸永远爱你”的模样……
病床上的叶永平好像跟女儿有心电感应一样,突然动了动,慢慢地转醒……深如枯井的眼在看见之情的霎那仿若被灌注了水源,马上生动了起来,枯瘦的手紧紧地抓住之情,张翕着嘴却出不了声,叶微然连忙倒了一杯水扶着他坐起身,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之情……”他沙哑地喊着。
之情连忙敛了神色,笑眯眯地回握住他的手,那双原本应该温暖而宽厚的手如今只剩下了干枯的冰凉。
“爸爸,生日快乐。”
“好、好。”叶永平感慨的笑,难以控制的红了眼眶。
见情况不对,叶微然连忙插话,“爸爸,君傲今天有点事,晚上再过来看你。”她一边说一边帮他把被子往上掖了掖。
“让他别急,如果是道上的事情太忙就别来了。”
之情嘿嘿的笑了两声,“爸爸今天是你的生日,未来姐夫怎么会不来?”之情最懂得转移话题了,她笑得轻松自然,好像与父亲曾经空白的三年不存在似地,全部都停留在当年,她还是那个会抱着爸爸撒娇的小女孩。
叶永平慈爱地抚了抚之情的发顶,继而转过头去,“微然,以后你就跟君傲好好的过日子吧。”
叶微然眼圈骤红,胡乱的点点头借故出了病房。
看见姐姐泛红的眼圈,之情感觉父亲这话有什么不对劲,扯了扯他小声地问:“爸爸,那个严少是黑道老大,为什么你会同意姐姐跟他一起呀?那不是很危险吗?”她无法想象在黑暗中的爱情,她怕……
“他已经答应我放手一切的走私跟军火生意,他会转入白道……我相信他能给微然幸福。”
“可是……”
“不用担心,君傲他宁可自己去死,也不会让你姐姐受到一丝伤害。”叶永平拍拍之情的脸蛋微笑着安慰,“倒是你,三年了,长成大姑娘了。”
“才没有呢,我一直都是爸爸心里的小公主,我才不要长大呢。”之情握住父亲的手撒娇,就跟小时候一样,扁起小嘴,“爸爸你要快点好起来,不然我就一辈子都不长大,一辈子都赖着你!”
“傻孩子,怎么能不长大呢,爸爸还等着看女婿呢。”
之情笑嘻嘻的做了个鬼脸,“爸爸如果不好起来就没有女婿!让你急!”
叶永平被小女儿逗得哭笑不得,雪白空旷的高级病房里很久都没有过这样的欢声笑语,后来进来的叶微然也被他们感染了,倚在门边微笑。
中午叶永平的精神好了很多,切蛋糕时之情透过橙黄色的烛火看着爸爸,心里荡漾着千千万万种情绪,莫名的想哭。吃过蛋糕之后叶永平又困了,拉着之情的手说了会话就沉沉睡去。晚上叶霁秋会回家吃饭,之情不敢在疗养院留太久,不得已的拉开了父亲的手,让叶微然派人把她送回去。
在走出疗养院的时候之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还是因为太过思念的缘故,她好像看见了岑纪川,再看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消失在视线里,再也看不见了。她感觉自己都要闷出病来了,怎么看谁都像他呢?
就在她苦笑着低头往前走的时候,熟悉的影子骤然投落在眼前,她毫无预警地抬头——
岑纪川站在离她只有两臂距离之外,他的刘海长长了些,除了这一点之外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的温文尔雅,眉目含笑。远远的流水叮咚发响,没有风,却又像是有一阵风随着他的目光轻柔的吹拂着,吹拂在她柔软的心上。
“果然是你。”还是他先打破了沉默,“怎么过来了?”
她下意识的想要冷淡的说不关他的事,可是当她对上他墨黑的眼瞳,一切的话语变得不由自主了起来,“我爸爸今天生日,我来看看他。”她低下头,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
“你……”岑纪川刚开了个头又沉默了下去,微偏过头。
之情鼓起勇气绽开笑意,“如果没事我先走了,师兄再见。”说罢转身就走。
“你喊我师兄?”
短短的几个字竟像是咒语一样硬生生钉住了她的脚步,她低头咬唇,神色不定。
“之情?哥?你们在做什么?”岑安然的声音骤然插入,把这片萦绕在两人之间的尴尬一下子打散,她看了看两人突然发现自己出现的时刻完全不对,奈何忠人之事,指了指草坪那边,“哥,奶奶正在找你呢。”
岑纪川漠然点头,看了之情一眼回身离开。
那一眼中包含了很多种意思,可是之情不敢去猜想,低下头去没有说话,反倒是岑安然看出来了,诡异的笑。
得了空的岑安然拉住之情的手往另外一个方向的草坪走去,拣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嘿嘿的笑,眼睛骨碌碌地在之情身上打转,直把她笑得心里发毛一脸黑线。
“之情宝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呐,你跟我哥到底搞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都郁闷好久了,问谁谁都不说,别跟我说没有,这一个多月来你那傻样子你以为没人看出来吗?连林朗那傻子都看出来了,我告诉你你别给我狡辩,一五一十清清楚楚的给我说出来!”
被她一箩筐话震得什么都说不出来的之情只觉得丢人,她从来都没有发觉自己的异样那么明显,明显得让平时甚少玩在一起的林朗都看出来了,尴尬的干笑了两声,“你想我说什么呀,我跟你哥的事?”
“废话,不问这个问什么?”
之情有些羞涩,又有些尴尬地将那天的事情娓娓道来,只不过在说到那天那场暧昧的时候草草带过,不作多说,“安然,我突然感觉很害怕,真的很害怕……我是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可是我觉得我看不透他,我不知道他对我好是不是仅仅因为我是你的好朋友,他爱屋及乌的对我好……”
“诶我说叶之情你真是个大猪头!”岑安然突然感觉很无力。
“你骂我干嘛!”
“我不骂你我还能怎么样,你这么笨,不是猪头谁是猪头?!”她感觉自己七窍生烟,差点没把自己气晕过去,“我问你,我跟李安安是不是好朋友,那我哥哥有没有爱屋及乌?有没有主动提出要给李安安补习?有没有送CD给她?有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发过信息?!”说到最后,岑安然站了起来,气炸了一样急跺脚。
之情咋舌,她从来没有细心地去想过这些,这些日子以来她只是在自己胡思乱想中渡过,她自怜自艾的感觉他对自己好只是因为爱屋及乌,并没有从另外的方面去想……
“你刚刚有没有留意去看我哥的表情?在我看来他是对你有好感的,真的。从小到大我见过很多女孩子向他表白、示爱,他总是很有礼貌很生疏的拒绝掉,可是我哥从来没有拒绝过你吧……好吧,姑且不论是不是因为我的关系,可是我可以保证,除了我以外我哥从来没有带过女孩子去老徐那里吃饭。”
老徐那天初看见她时的表情跟所说的话不停地在她脑海里盘旋……
“我不敢保证我哥有多喜欢你,可是只要你再努力一点点,我哥肯定会被你打动的,我保证!”岑安然几乎都要哭着对天发誓了,除了对林朗的事情以外她从来都没有如此笃定过。
她这么的笃定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有一次她到岑纪川的琴房里找CD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他大一时画的维多利亚式酒店设计图不见了,纠缠着问了才知道原来他送给了之情,那张设计图他从来都很宝贝的收着,爸爸曾经想要拿去用都被他拒绝了,能够送给之情那么就代表之情在他心里有着不一样的地位。
“我……我不知道了……”
之情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在风中左右摇晃的狗尾巴草,风从东面来,她就往西面倒,风从西面来,她就往东面倒……安然说的话在她心里烙了深深的印子,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她能够再为自己的爱情勇敢一次,她真的该最后再勇敢一次吗?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着实把她吓了一跳,见了来电显示吓得脸色都白了——她匆忙地接了电话说了几句,也不管岑安然的挽留以最快地速度跑了出去,坐上叶微然给她准备好的车子火速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