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三十一章（1 / 1）
葫芦岛地处澜江江心，因其形似葫芦而得名。南梁与北漠划江而治之后，此处便成了真空地带，既无驻军，也无住民，只在两国开放通商的日子里才允许人登岛，从事自由贸易。因此岛上只有两个渡口，一个朝南，一个向北，进出都有军士守卫盘查。
三月初三一早，谢冰弦一行便由文将军陪同登岛。他是个三十出头的黑瘦青年，五官带着点家族的文人气质，体格却是武人特有的精干，沉默寡言，眼神却很犀利，倒真有一番智囊、儒将的风度。此次带来的随从除了宫中带出的侍卫，还有文将军从营中挑选的好手，留五人近身保护，其余则分散在人群中，不远不近地跟着。
谢冰弦和夕岚装作一派好奇的样子，东摸西看，总喜欢往人群外边走，几个侍卫起初还装模作样挡一下，几次下来也学乖了，在后面慢慢跟着，只有苏蓉还是寸步不离地贴在她身边，像块黏上的牛皮糖，怎么甩都甩不脱。
看来自家人果然比别人敬业。这次她好不容把秦老狐狸和苏莲绊在宫里，只挑看上去好对付一些的苏蓉来，为的就是逃跑方便，只是不知这丫头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竟然看管得更严了。
见突破无门，谢冰弦又把脑筋动到明华身上，挽着她的手一路说说笑笑，所到之处必定是街市上最热闹的地方，各色人等摩肩接踵，放眼望去基本认不出谁是谁。偏明华就是个爱热闹的，哪里人多便往哪里钻。她们俩一路走得飞快，人又娇小，能往缝里钻，那些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怎么跟得上，一不留神就被人流挤出了包围圈，在街上又不好显露武功，只得在那里跟人群奋战。
“明华你看，这个有意思！还有这个！这个这个！”
“好好好！”
“明华，快来看这个！这个走马灯画得好精致！”
“哎呀，这个做得真巧，比咱们在京城见过的好玩多了！”
“就来就来！那个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本宫——不，本小姐都要了！快给我打包！”
……
谢冰弦一会儿指糖人，一会儿指风筝，一会儿又去看香袋和面塑，但每个铺子前都停留不长，也不管明华看没看够，只拖着这条大尾巴在街上走“之”字路线。
明华一门心思扑在这些新鲜玩意儿身上，总要拿来看看摸摸，喜欢的还要掏钱买它十几件，身后的侍卫都被她叫去拎东西，一来二去便滞后很多。
谢冰弦趁机甩了几个侍卫，又将距离拉得更大，方才暗松口气，在前头停住脚步，回头喊道：“明华，你倒是快点儿呀！”
“哎呀，烦死了烦死了，我还没看够呢！你先走啦！”明华正被一个吹蛇笛的杂耍艺人迷得目不转睛，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那我可真走了哦！谢冰弦眯了眯眼，正欲转身开溜，一道健硕身影忽然挡在跟前。文将军向她拱手为礼，面无表情地道：“小姐还是等一等明华小姐吧，走丢了可不好！”
“自然要等的。”谢冰弦撇嘴，低头装作看路边摊贩的小物，悄悄与夕岚交换了个眼神，“不如这样，我走得累了，先去前面的茶棚歇歇，等明华买完东西，将军再同她一起赶上来汇合，怎样？”
文将军看了眼几乎被人群淹没的明华，点头：“也好。”
“你们跟着小姐，你们快去把冲散的兄弟找回来。半个时辰后在前面茶棚汇合。”文将军向留下的侍卫做了部署，才回头去找明华。
“文将军慢走！”谢冰弦笑着扭头，发现苏蓉正在看她，便装作没事人似的走过去，牵了她的手上前，“走，蓉蓉，我们去喝茶。”
※ ※ ※
谢冰弦在茶棚里安分了一会儿，又说饿，记得刚才在路上看见的甜糕好吃。剩下的两个侍卫交换了个颜色，一人便匆匆买吃的去了。
甜糕必须现蒸现做，所以那侍卫暂时还回不来。谢冰弦慢悠悠地喝了两盏茶，眼见肚子都要喝撑了，苏蓉还是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心里不由发急，半个时辰很快就要过去，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
“蓉蓉，”谢冰弦轻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文将军他们这么久还不来会不会有什么事？要不你去看一眼？”
“文将军说半个时辰之后见，时候到了就自然来了。”苏蓉纹丝不动，只是浅浅一笑。
“我就怕明华贪玩，脾气又大，姓文的怎么压得住她？她若使起性子来十头牛都拉不动。不如你去看一眼，就说我还在这里呢，叫她可别把我给忘了！”
“那就让夕岚跑一趟吧，也没几步路。”
果然真人不露相，苏蓉打太极的功夫倒真不错！谢冰弦眼珠一转，拖过夕岚笑道：“你看，不是姐姐我不疼你，实在是咱们蓉姐姐发话了，你就劳驾跑一趟吧！还记得路吗？”
夕岚略作嫌恶地甩开她的手，“你们弯弯绕绕走了这么多路，我哪里记得！再说，我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然当日也不会在山里迷路了……”
“唉，那不是越帮越忙！”谢冰弦无奈地转向侍卫，“大哥，不如你跑一趟？”
那侍卫见自己的同伴还未回来，哪敢擅离职守，忙说：“将军有令，命属下不得离开小姐半步！否则以军法论处！何况若属下离开了，只剩三个女子，也不方便照应！”
好样的！看来那姓文的还算干了件好事！谢冰弦暗里偷笑，向苏蓉摊一摊手，“蓉蓉，你看这怎么办？要不还是委屈你跑一趟？”
见苏蓉撇嘴要说话，又忙道，“不过是几步路的事，难道小姐我连这也差使不动了？再说了，我又不会乱跑，好歹还有这位忠心耿耿的大哥贴身保护，不会出事的。”
眼见半个时辰快到了，街角却还不见明华一行的踪影，苏蓉也有点不放心，这岛上终归是边境，情况复杂得很，万一出了什么事想跑都来不及，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起身去找明华。
苏蓉的背影刚消失在街角，谢冰弦便捂着肚子跳起来，直嚷着喝多了水要去方便。那侍卫脸都绿了，这鬼地方，哪里去找像样的茅房？！
待向店家打听清楚地方，谢冰弦便一头冲了出去，那侍卫进退两难，只得向店家交代向后面人带话，忙跟着跑了出去。
水遁土遁，有时都没尿遁来得管用。那侍卫再尽职也是个男的，哪能贴身保卫到茅厕？
谢冰弦和夕岚一边若无其事地说话，一边手忙脚乱地把身上的外衣扯下来，露出里面灰不溜秋的平民服饰，又拿头巾包了半张脸，保管扔在人堆里再认不出来，才蹑手蹑脚绕过茅房，逃命去也！
两人拿着夕岚事先准备好的路线图，很快便找到了北漠的渡口。渡口不大，却整齐列着两队士兵，等待通关的长队则蜿蜒排了近百人。
谢冰弦和夕岚混在排队的人群里，手里是两张在万州高价借来的通关文牒，那转卖文牒的北漠商人在万州做生意，牒文是他两个女儿回乡探亲用，年龄、特征正好能和她们对上，等过关之后还要还回去，想来不应有假。但谢冰弦还是紧张得不行，只觉得自己说话都在抖。
“不知道明华怎么样了？”谢冰弦紧紧抓着夕岚的手，时不时回望身后，稍有风吹草动便能惊出一身冷汗。
“不过是寻常泻药，只是现在难受点，不会伤身的……他们只会当她是吃坏了拉肚子……”夕岚握紧她的手。
要拖住文将军和那些侍卫，明华就必须得出事，虽说这样实在对不起这个单纯的小丫头，但是为了自己的小命，她也只能狠心下手。
如果萧琰知道她是这样自私歹毒，为了自己逃脱而下药毒害他妹妹，会不会气得与她断交？
呵呵……其实他们现在也跟断交没有两样了。最后自己留给他的映像不过是个攻于心计的女人……
他们应该已经发现她跑了吧？苏蓉会不会气得抓狂？文将军是不是正让人满岛搜寻？
前面的队伍只剩下十来人，梁国的点点滴滴正在成为过去，跨过这一道门便是崭新的未来，可是为什么美景入目竟是心酸多过欢喜？
队伍末尾忽然涌来一大群人，大声嚷嚷着要快些过关，一问才知道是岛上有两拨人打起来了，看这情形要惊动官兵，到时官兵一来岛上就要戒严，再不赶快走他们只能困在岛上出不了关！
“会不会是明华他们出事了？”谢冰弦有些焦急。能称得上“拨”的估计也就只有他们这样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夕岚皱了皱眉头，“别再想了！我们马上就要过关！不能再妇人之仁！”
“可是——”
“走吧！有那么多高手在，不会有事的！”
“让让！让让！”北漠的渡口涌过一群装甲整齐的士兵，匆匆往岛上奔去。
“果然出事了吗？”
“听说是去抓梁国的奸细！”
人群里窃窃私语。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谢冰弦猛然抬头，“走，我们去看看！”
“你疯了吗？！前面只有几个人了！”夕岚压低声音吼道。
“只是去看一眼！如果不是明华，我们马上就走！现在离闭市还有几个时辰，一定来得及！”
“可如果就是明华呢？！”夕岚顿了顿，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