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1 / 1)
容儿心事重重的回到哈察府。
很多事情怎么一下子都冒了出来。
和瓴封号了,她要和亲了;
哈察和阿玛意见相左,间隙很深;
皇后的玫瑰花茶?
昨天还是风平浪静的生活,今日一下子像被什么搅了起来,什么都冒出了头,思绪混乱,让人一下子接受不了。进宫见和瓴还是在家等哈察。和瓴知道自己要和亲吗?她知道会是什么反映,如果她不知道,那我该不该告诉她呢?她现在是沉浸在封号的欣喜中吧,还是已经知道真相而再难受呢?如果现在只是欣喜之中,那么三天后诏书一下呢,她会怎么样?还有那个软弱忧郁的平贵人,她含辛茹苦这么年,她能够忍受自己的女儿走那么远吗?容儿忽然感到全身一股寒意,速哈拉族,那个和大清一直为敌的民族,能够善待一个杀害了他很多族人的国家的公主吗?如果有一天他又举兵抗清,那么和瓴的生死呢?和瓴在宫中微薄的地位会给她什么保障吗?
容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快到傍晚时分,容儿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紧紧的坐在在大厅里等哈察。婉玉陪在身边,容儿问:“哈察一般什么时候会回来?”话一出口,容儿心一凛,原来问另外一个女人自己的丈夫回家的时间,是件尴尬的事情。原来她真的忽视这个将军府很久了,忽视的连她都忘了自己是一个妻子,一个别人的妻子了。
婉玉有些惊讶,但她很快就抑止住了自己的惊讶,殷勤的道:“这几□□中政务繁忙,哈察一般不会回来吃晚饭,要过了二更才会到家。格格,今日晚饭是宣到玲珑斋呢,还是这里。”
容儿微微一笑,道:“叫厨房的摆到这儿吧,你和麟儿也过来一起用膳吧,我也好久没有和你们一同用膳了。麟儿呢?”
容儿的字眼里一提到麟儿,婉玉的脸上便浮起幸福的微笑,言语里掩饰不住的宠爱,道:“他这几天一直在书院里学书念字。待会我就去接他回来,让他来陪格格用膳。格格今日想吃些什么特别的东西,我吩咐厨房做。”难得格格这么开心,婉玉连忙不忘表现一番,贴心的侍候着。
“随便吧。”容儿淡淡的道,今日她没有什么胃口,脑子里一片混乱,等在这里只是为了见哈察一面,好好的问问他。过了一会,见婉玉还在,便道:“你下去忙吧,不用陪着我。”
婉玉只能退了下去。
遣散了周围的人,一个人呆在大厅里,容儿想着事情。
将军府的厅比王府小一个规格,也暗淡一点,没有王府那么富丽堂皇和气派。但是在这儿,容儿是女主人,和自己的额娘一样,如果她想,她可以轻易的掌管起整个府,可以随心所欲的处置这里的一切。这儿,将是容儿漫长的下半生的容身之处。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王府,只是一个中转站,她出来了,就回不去了。她争斗了十几年的受宠格格成果随着她走的那一刹那就什么也没有了。现在王府花园里剩下的只有三格格和四格格得意的笑容了。
而她呢?或者和瓴呢?她还可以凭着阿玛的地位在这个将军府里任性,那么和瓴呢?她该怎么去任性呢?容儿感到一阵阵的恐怖,一个人的命运,是如此之无奈和脆弱。
用晚膳的时候,婉玉将麟儿带了过来。在容儿的再三要求下,婉玉也才侧着坐上了桌。三人围坐,灯光照得是如此温馨,一副暖意融融的样子。不知道的人,一定会以为这个家庭是很温暖和融洽。容儿看看婉玉,再看看麟儿,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如母子一般,其实在他们彼此的心里,早已是母子,而将来总有一天,婉玉会成为他额娘的。
关于婉玉,容儿其实想过很久。打从知道自己要嫁入将军府知道婉玉这个人存在的那日开始,容儿就想过婉玉的事情。婉玉是个非常懂事理,尤其通晓人□□故的人。从容儿进府到现在,婉玉一直谦逊有加,从不越礼,对容儿一直很尊敬和顺从。哈察一直很喜爱她,麟儿更不用说了,把她当额娘一样。她管理整个将军府也是头头是道,井井有条,赏罚分明,体恤下人,下人们都非常服她。容儿在她身上找不出一点不好。她几乎就是一个完美的家庭女子。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点任性和脾气。但是很多人就是太好了,会莫名的引起妒忌,惹来不少的麻烦。如果容儿心有妒忌,不能容她,那她怎么办呢?她有什么办法能不被迫离开将军府呢?但是她若离开,容儿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哈察是否又会同意呢?
容儿若有所思的想着。婉玉一抬头,正好看到容儿呆呆的样子,她忽然发现灯光的这个格格微微笑的样子有种难以言说的魅力,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她低下头不敢正视,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这么清楚的看这个格格,原来这个深居简出的格格是那么美丽。想起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格格忽然和气起来,忽然和他们用膳,甚至忽然关心起哈察的起居来了,婉玉刚刚有些沉下去的担心又冒了上来。她想继续笑却发现笑得那么难看。
这顿饭吃的很漫长,好像所有人的心思并不在饭上。
用膳结束后,容儿还是等在大厅里。婉玉道:“我送格格回房安寝吧。”
容儿摇摇头道:“你去照顾麟儿吧,我要在这儿等哈察。”
婉玉道:“哈察有可能回来会很晚,不如格格先回房休息吧。等他一回来,我就让人来通报格格。”
容儿缓缓的道:“不牢你费心了。我就在这儿等他好了。”
婉玉道:“那就让婉玉陪格格一起在这里等吧。”
容儿道:“不需要,你下去吧。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以如,你也下去吧。”容儿很不喜欢如嬷嬷的唠叨,在王府里奈何她不得,现在进了将军府,一切以容儿为主,容儿就让如嬷嬷负责起玲珑阁的琐事,而自己的日常起居则交给了几个陪嫁的丫头,在这其中,她偏爱以如,因为以如最为乖巧和懂事。
玲珑阁是容儿在将军府里的住处,为了迎接格格哈察特地在府里辟出来的一个小庭院,原来叫汀淑院,容儿嫌它俗气,进了门就改为玲珑斋了。
听到容儿这么说,婉玉只好下去了。一旁的侍从也都出去了,守在门外,随时等候传呼。
夜里的大厅寂静的让人有点害怕。高高的匾额傲视着大厅里的一切,包括这个格格,这个心里七上八下的格格。
哈察回来的时候不算太晚。也许是他一进门就已经有人告诉他,格格在大厅里等他。所以当他看见坐在昏暗大厅里的容格格时,并不是很惊讶。
哈察的脸色有点疲惫。
容儿看到他,微笑的站了起来。
哈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有出声。
容儿道:“你回来了。”
哈察点了点头,恩呀了一声。两个人之间竟然有点尴尬。
容儿漫不经心的道:“今日我和婉玉,麟儿一起用膳了,原来是想等将军一起用膳的,只是听说将军最近太忙了,我们也就等不及了。原来一家人和和睦睦坐在一起聊聊家常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不知将军明晚是否有空会回府用膳,如果回来的话,我吩咐厨房好好准备一下,你我麟儿也可以好好的聚聚。”
哈察狐疑的看了容儿一眼,容儿微微笑着,神情就像是一个妻子问候自己的丈夫,那么自然,那么温和,仿佛他们之间曾经有的冷漠根本不成有过,好像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一对恩爱夫妻一般。哈察的心里闪过几丝怀疑,他不露神色的道:“难得格格这么有心,只是哈察身在朝廷,不知明日是否有空。若无事,我自会回府用膳。到时我会打发伊里告诉婉玉的。”
容儿道:“这也好。那容儿就明晚恭候将军了。”容儿看了看外面,天上的月亮很圆,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格外漂亮。容儿回头道:“现在时候也不算晚,今日宫中新送来了上等的西湖龙井,不知道将军有没有雅兴去玲珑阁品品茶?”
哈察道:“天色也不晚了。最近政务颇为繁多,我感到有些累了,欲早些歇息,只怕要拂了格格的美意了。不如格格也早些歇息吧,改日有空哈察一定登门品茗。”
哈察的话说得很婉转,却找不出一点纰漏。看来阿玛果然没有说错,他真是个滴水不漏的人。
容儿体贴的道:“既然如此,那容儿就不打扰将军歇息了。容儿先走了。”
从大厅出来,以如,和柔已经迎了上来,以如道:“格格,迎乐打发人来说,都已经准备好了。”
容儿道:“告诉他们,彻了吧,大家回去休息吧。”
以如有些奇怪。刚想问什么,忽然容儿又道:“算了,他不高兴来,我自己赏月。叫迎月把古筝搬到玲珑阁上,把上次我舅舅送过来的茉莉花茶拿出来,这种天气,喝喝清香的茶,多好呀。”
和柔悄悄的问以如:“格格今晚怎么兴致这么好?”
以如摇了摇头道:“不知道。看来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玲珑阁位于玲珑斋的西北角,是个三层楼的小阁楼,小巧玲珑,特别讨容儿的喜欢。或许就是这个玲珑阁,容儿才把这个小庭院的名字改为玲珑斋。
玲珑斋在整个将军府的东北面,她的西面就是后花园,所以在玲珑阁的高处,可以一览整个后花园的美景。
秋天的凉风吹在身上,有些隐隐作冷。白天阿玛的话不自觉的耳边响起。
我有什么呢?除了以前的王府,除了阿玛,除了额娘,除了太后,我还有什么呢?如果阿玛不宠我,如果太后不是那么喜欢我,那么现在我还有什么呢?我能够这么任性吗?我还能如此洒脱的不要哈察,不要将军府,还能如此不屑于与人相争吗?如果阿玛失势了,如果太后不再宠我,那么我和和瓴又有什么区别呢?我能居住在这个将军府里最好的庭院里吗?将来,将来,我是不是也会孤独寂寞的在某个角落度过呢?我有什么呢?我有回忆吗?江南的回忆,那个雨天的回忆?可是我回得去吗?我回去又能作什么。那个江南从来都没有属于过我,我怎么回去呢?
格格,和硕格格又怎么样?这些都是人家给的,如果有一天他们要收回,我无能为力。额娘和姨娘的争斗,皇后和皇妃的争斗,甚至是和太后的暗斗,博安儒和阿玛的争斗,就连那么小的十三格格也在不断的争斗着什么?他们在斗什么?他们在害怕什么呢?
夜越来越深,迎乐的古筝也越来越凄凉,在长空中划过一道一道音符,伴着凉风,让人觉得寒冷。进了屋,躺在床上,竟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做梦梦到和瓴哭泣的脸庞,眼睛里有深深的哀怨和愤恨,一声声的质问着容儿,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你真心关心过我吗,帮过我吗?
一觉醒来,容儿不及多想,带着格格的金花就向宫中奔去了。
容儿有太后御赐的金花,可以不等召见,不用通报便可自行入宫。
今天在宫门口值班的引路太监是小印子。一见容格格来了,他忙不迭的招呼轿夫准备好轿子,讨好的问道:“格格来给太后请安?”
容儿点了点头,记事的太监收下了容儿的金花,记录下容儿进宫的时间和进宫缘由,以如在记事本上盖上格格的金印。一切手续办妥后,容儿就坐上了宫轿,由以如和小印子陪着向内宫走去。
容儿道:“小印子,先带我去见和瓴公主吧,她新近封号,我要去恭喜她。”
走在前面的小印子一愣,道:“格格不是要给太后请安嘛。这个嘛。”
容儿向以如示意,以如将一包银子偷偷的塞给小印子。小印子道:“这个,格格,你去哪里都没关系,可是去见和瓴公主,这个只怕。”
容儿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去见和瓴公主,难不成她如今成了公主,架子大了,不见人了?”
小印子道:“格格,敢情你还不知道。和瓴公主不住在阿哥所了。她现在搬到坤宁宫了。这要去坤宁宫,还得过道关呢。奴才倒没什么,就怕格格你嫌烦。”
容儿惊道:“和瓴怎么会住到坤宁宫了呢?”
小印子道:“昨天和瓴公主接到册封的令了,是乌总管亲自去宣的旨。接着皇后娘娘就下来懿旨,说和硕公主现在住的地方太小了,让她搬去坤宁宫,和皇后娘娘作伴。奴才们都说,这和硕瓴公主也算熬出头了,投皇后娘娘的缘了。不过皇后娘娘发了话,说公主刚刚进封,有诸多事情要重新安排,所以先不接受贺喜。听皇后的意思,好像还要有什么喜事,等圣旨再一下,要办个风风光光的册封仪式,到时再接受公主格格们的贺喜。”
容儿道:“还有什么喜事?”
小印子笑道:“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奴才们也只是喘摩着皇后娘娘的口气,偷偷猜的。”
容儿道:“那你们猜是什么呢?”
小印子道:“这个奴才可不敢乱说。”
容儿道:“和我也不说吗?”
小印子忙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不敢在格格面前乱造次,这万一猜错,那不就是闹笑话了。再说奴才猜得了,格格肯定也猜着了。这公主一封号,大多数情况就得出阁了。奴才们就是想打听着这和瓴公主会许配给谁呀,大家都纳闷着呢。”
容儿道:“宫里没有什么风声嘛?”
小印子摇摇头道:“没听着什么风声。奴才们都在纳闷呢。”
过了会,小印子转头问道:“格格,那去不去坤宁宫呢?如果去,奴才这就带路。”
如果去坤宁宫,还得征得皇后娘娘的同意,既然皇后已经发话了,如果容儿还硬要去见和瓴,恐怕有所不妥,容儿便道:“既然皇后下了懿旨,那我还是改日再去贺喜吧。”
容儿并不知道她错过了这次和和瓴相见最好的机会,因为世事如此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