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认亲(下)(1 / 1)
进得帐内,军士将我带上前,医圣骂道:“无知小儿,我炼的这药须用血亲作引,那云儿既然自称是将军的亲女,自然还有五分可能。若我用你的血,只会坏了药的灵性!”说话间军士们便要将我拉出帐,一时怒极反静,道:
“死人的血想必也不得十分效用,我也是将军的女儿,用我的便是了!”国师听我如此说,面上先是讶异,继而拍手笑道:“将军家的女儿想必是什么天大的甜头,一个个想当都想疯了。”
知其不信,自己甩了军士的阻绊,上前道:“如若我的血不能做药引,我便与将军同死!”一时众人反倒一怔。医圣一只手抓了我的手腕道:“如此我便不客气了。”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个极小的盒子,盒子里妥贴放着片干瘪的叶子。
这时医圣大人轻轻捏起那叶子覆在我手腕脉上,只觉一刺痛,接着便是一阵阵酥麻之感。但见那片叶子渐由黄变黑,登时胀得成形,竟像是只极大的蠕虫。心内恶寒难忍,却只得看着那血虫喝自己的血喝得浑饱。
终听那医圣道了一声好,才将那毛骨悚然的吸血虫从我腕上移走。紧接着小晴拿了个银碗上前,碗内早放了个乌黑的丹药,医圣大人将那虫丢进碗里,拿了银杵直凿了下去,血与那虫身溅开与那药丸和在了一处。
正这时一个医女扶起昏迷的将军,另一医女小心翼翼掰开将军的嘴,医圣大人便将那碗药直灌了进去。
如此一番折腾,医圣大人终遣退众人,只留下小晴在旁守着。我想起门外被暴尸的云儿,急拉了医圣大人的手袖道:
“云儿确实是将军大人的女儿,更是我亲姊,烦劳医圣大人给她设个停灵之所,若然将军醒了,也不会怪罪的。”那医圣不为所动道:“死者已矣,摆哪儿都是一样的。”说着自甩了手袖走了。
可怜秋日夜深露重,实不忍云儿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便下了狠心拿绳将云儿的尸身紧紧缚在担架上,咬了牙发了全力向自己营帐拖着。可怜平时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如今竟如海角天边般熬将不过。脑海里登时全是云儿每日的音容笑貌,使了劲一步一步拖着,肩背上不知磨的是血是汗,不知从何而生的恨意一层层积着,堆得满心满肺。
不知离自己的帐房还有几步时,自己终支不住趴了下去,云儿的担架瞬时压着自己,意识里最后一刻想的竟是如此陪着云儿也是好的。
昏昏沉沉醒来时,自己已在帐中躺着,云儿不知所踪心内又有些狂乱。许是从生来便不曾执着过哪一件事,一次次被欺压负弃,心头仍想的是与世无争与人为善,如今看来世道便是欺强凌弱的,任人宰割不会换来半点同情。明白个中道理后,便希望摆布在人手中的云儿也能修成正果,可怜云儿竟换得如斯下场。
想到此,更加烦躁,兼帐内半时没个人来,便直拿起床边的碗儿盏儿朝门外一个个摔去,摔得爽利了进来个人也没看见,那烛台直冲脑门,竟是陈世谦!
幸得陈世谦灵便朝一旁闪过才躲了我的暗器,他见我如此,倒仍是春风般懦雅道:
“将军醒了,知道是你的血救的,又喜又悲。”心内气不过,怒道:
“有什么可悲的,死了个女儿自然还有别的女儿救,我全身的血加起来能救个百八十万次的,不在话下!”
一时见我如此,陈世谦反倒一愣,道:“惜年,如今你变了。”听他如此说,不由冷笑:
“各得其所罢了,我若还是从前般软弱,岂不是不开窍的木榆,人人敲打也没个长进?”
陈世谦被我堵住话,情知我这不开窍的木榆也经他敲过一回,顾左右而言他道:“将军要见你,为人子女的,不要致气。云儿一事,另有隐情。”说罢又走了。
我想得烦了,蓬头垢面就出了帐子,朝将军帐挪去,此番去并不是为认父,只为云儿讨个交待!进得帐,将军半卧在屏风后,一个医女正一口一口喂着药,医圣大人用布巾擦了手,周围案上一些个血布脏水,想是刚给胸口换了药。只热血冲了头,也顾不了许多,劈头便问道:
“你拿云儿怎样了?”将军见我进了帐,先是惊喜,见我如此又唬了脸,摆了摆手,医圣大人自然不便管人家事,领着医女们退了下去。帐中剩得将军与我,两相对峙。将军耐不得我,头上开始冒汗,竟像是伤口发了痛,一时心软冲上前拿了医女放下的药道:
“先喝了药再说!”及望向将军双鬓,许是受伤或是因失了女儿,又增了许多白发。将军见我如此,任我摆布,俨然父慈子孝,只听他道:
“前日进山谷巡逻,不想正遇见西晋的探子,你姊情急下替我挡了一箭。”听得他说到云儿,心里不是滋味,“你姊我已派人停灵在隔壁帐中,军营中留不得拖累,明日便得拔营了,便拿火化了罢。”说得此,将军自个儿面色也极惨淡,心中不忍道:
“父亲,你安心歇着,我去看看阿姊。”说完便离了帐,却不知这一句父亲又是哪门子的脑热。
进了帐子,云儿换了干净衣裳,胸口的箭伤也掩了。眼睛安祥平和地闭着,嘴角似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想来最后她替父亲挡箭也是心甘情愿的。
第二日,军士们在坡上架了柴点了火,云儿就在中间一动不动地躺着,火光聚拢在她身边,她也不哭不笑,也不会疼更不会坐起来与我逗乐。不知烧了几个时辰,火光一点点变成了火苗,最后终只剩了灰。用手将那些个还烫热的灰扫在一处装进坛子,心内怀的竟是莫大的坚定。
终回得营中时,精锐些的将士们已离了营,剩了个老弱病残在收拾残局,老马儿驮着沉重的行李,一派萧然之景。父亲半躺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见是我进来,知道我手上拿着的是阿姊的骨灰,脸色才好了些道:“回了城你阿姊便可安歇了。”
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