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一团和气(1 / 1)
当云晚看到大夫人沈氏在丫鬟的搀扶下进屋时,微微诧异了一瞬,旋即迎上前,微笑道:“大夫人,这边坐。”她本来要一会儿前去探望的,却没想到身子抱恙的大夫人这么早到自己这边来了。
沈氏经昨天那么一折腾,未施脂粉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青白之色,整个人看上去像脱了一层皮,再也不见往日妩媚的神采。
丫鬟扶了沈氏坐下,云晚不知她来的用意,垂下眸子,在她面前盈盈一拜,“儿媳给大夫人问安。”
“阿圆,起来吧。”沈氏声音沙哑虚弱,本想扶起云晚,但心知自己以前做的太过分,不知道她能不能原谅自己,犹豫片刻,最终缩回了手。
云晚起身,在沈氏对面坐下。
“你们都下去吧。”沈氏命丫鬟都退下,半响后,轻叹一声,有些为难的开口,“霜白呢?”
“霜白一早就与二叔去衙门了,大夫人还请放宽心,二叔他应该不会有事的。”云晚见沈氏模样憔悴,知他们母子连心,心中生了恻隐之心。
其实这沈氏虽然嘴上厉害,心眼却也坏不到哪里去,加上秦慕风与秦霜白之间的矛盾,她对自己也不算太过分。再说,儿媳妇进门,婆婆总要端着拿着,想来她大嫂二嫂进门的时候,她娘也是,先寻思着如何在儿媳妇面前树立威信。
“那就好,霜白若与他一起去了,我就放心了。都怪我这个娘管教的不好,才叫慕风犯了这么大的错误,还差点害死了霜白。”沈氏说着,粲然欲泪,愧疚的垂下头,不敢直视云晚的眼睛。
云晚不是铁石心肠,她明白秦霜白的心,而且她自己何尝不希望一家和睦,便劝慰道:“大夫人,一切都过去了,我想二叔也知道错了,以后万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您也无需太在意,养好身子最重要。”
沈氏听她不但不跟自己计较从前的事,还反过来安慰自己,心中更是过意不去,上前抓起云晚的手,激动的说道:“这么说你是不会怪我们了是么?”
“不会。”云晚摇摇头,轻轻一笑,“霜白说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伤和气的话。要怪就怪那心狠手辣的季家父子。”
一提到季家,沈氏的情绪就控制不住,嗓门也大起来,“都怪我瞎了眼睛,平日里对季阮铭那么好,他却在背后下黑手,不但害了慕风还害了银雪,我一定要叫老爷找衙门给讨个公道回来。”
云晚见沈氏一下子有了底气,便知她那病态有几分是装的,只是笑笑,什么也没有说。毕竟她是长辈,低头向小辈认错,也真难为她了。
“对了大夫人,银雪她现在怎么样了?”云晚忽然想起了秦银雪,家里乱成了一团,倒把她给忽视了。
“银雪她……”沈氏眼神霎时黯淡,用手帕抹着眼泪嘤嘤哭起来,“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整天了,谁也不肯见,我昨个劝了半天,嗓子都说哑了,也没用。我真怕她会出点什么事。”心思突的一动,抓起云晚的手道:“阿圆,要不你去劝劝她吧,或许她可能听你的。”
云晚不禁苦笑,以秦银雪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犟脾性,她怎么可能劝的动,可是大夫人这么伤心,秦银雪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遂应道:“那我去瞧瞧吧。”
沈氏眼睛顿时亮了亮,唤来丫鬟,与云晚一起朝秦银雪住的房间行去。
秦家宅院多,少爷小姐都是分门别院,云晚嫁进来之后还是头一次到秦银雪这边来。香阁门前候着两个家丁,见她们走来立时抖抖精神,挺直腰板。
沈氏忧心忡忡,上前问道:“怎么样了?”
一个家丁回道:“夫人,小姐刚才又砸了不少东西,我们叫了半天,就是不开门,也不吃饭。”
“这可怎么办是好?”沈氏真是焦头烂额,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叫她不省心。
这时,屋内传来秦银雪粗暴的声音,“说了多少次了,你们谁也别来烦我,若来就把季阮铭给我绑过来,叫他给我认错。他凭什么,凭什么说我没有一点好,他算是个什么东西呀。”
沈氏朝云晚投来求救的目光,她好话说了一大车,也将季阮铭从头到脚骂了个遍,可秦银雪根本听不进去。
云晚上前敲了敲门,轻声道:“银雪,我是大嫂。”
里面安静了片刻,继而是嘶哑的咆哮声,在清静的早晨听来分外刺耳,“谁要你来多管闲事,你给我滚。”“砰”,门剧烈晃动了一下。
云晚无奈笑笑,听着秦银雪的咒骂,细细想了想,忽的明白了,秦银雪与季阮铭订了这么多年的婚,不能说对他没有一丝感情,只是她太好面子,心高气傲,又心直口快,便与季阮铭闹翻了脸。现在一切已是覆水难收,若说伤心应该是有的,但她最憋火的却是被季阮铭给羞辱了。
“银雪。”云晚提高了嗓门道,“季阮铭现在在哪里谁也不知道,可是你若是不吃不喝,这样作践自己,恐怕见不到他伏法的那一天。”她故意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你这样,他应该还很开心吧。”
她话音刚落,门“哗”的一声开了,露出一张惨白无光的脸。秦银雪手撑在门口,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没门。他不是说我没有一丁点好处么,我倒要叫他瞧瞧,看我秦银雪究竟能不能嫁给一个比他好上一百倍的人。”说完,扯起丫鬟的衣角风风火火就往厨房走,“我饿了,把好吃的统统给我准备出来。”
她情绪这样大起大落,沈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怔了片刻,这才匆匆跟去了厨房。云晚摇头笑笑,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之后的日子如水般平静,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因为秦霜白出面,秦慕风得以脱了牢狱之灾。秦银雪的脾性收敛了不少,对云晚的态度也有改观。
季家父子像是凭空消失了,衙门贴出画像缉拿他们,并且秦府也召集了不少团丁在城内大肆搜查,均没有发现他们的半点踪影。
自落尘帮秦霜白解毒之后,云晚就没有再见过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解毒之后,秦霜白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他开始勤加练武。每天,云晚都会静静坐在亭子里,看他俊逸的身姿在空中飞跃,雪白的剑尖舞出一个个剑花,耳边是风的声音。
她想,如果一直都是这样该有多好。(于是,他们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呃,我要是这样完结了,会被多少人抽打死啊)
那一天下了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细细的雪粒拍打在皮肤上,微微发疼,眼前白茫茫一片,亭台楼阁都被淹没了。秦霜白的剑越舞越快,白衣在雪片中翩跹,云晚只见一团耀眼的白芒在眼前晃动。霍的,一道剑光划破长空,她愣怔时,他已飘落在面前,替她将肩头的碎雪拂掉,轻柔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白雪纷飞,连绵不绝,她是突然想起一到下雪的时候,家里就会忙碌不停,娘早早的叫人预备下米和枣来蒸年糕,爹则会去慰问将士,而她们这帮“孩子”则在雪中欢天喜地开了,脏兮兮的,没有半分少爷小姐的样子。
雪花粘在睫毛上,她睁大眼睛,突的扑进秦霜白的怀里,“霜白,带我家好么,我好想回家看看,给我爹娘上香。”
“好,等着这雪停了,路好走了,我就带你回去。”秦霜白心疼的望着她,责怪自己只知道她是张婶的侄女,却忘了问她的老家在哪里。
可是,天不遂人愿。云晚还没有回家,还没有找关楚墨算账,他却派人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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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雪地上摇晃着前行,颠来簸去,云晚将头靠在车壁上,心如同被这大雪淹没的世界一般白茫茫。风声呼啸,咯吱吱的压雪声入耳,听在耳边,又添烦躁。
本想等雪化了回家,可雪却越下越大,等停下来,已有半尺厚了,秦霜白不忍她奔波劳碌,软语劝慰叫她耐心等待,可是一天天这样过去,思乡之心日切,尤其今天,算算该是爹的生辰。
去年的时候,家里就合计着要好好给爹过五十岁的寿宴,不想时日未到,一切已成黄土。
今天秦霜白不在,她一个人呆在屋内心烦意乱,便跟秦老爷说要去静慈庵上香。秦老爷当即同意,见两个儿子都不在,遂命管家周望护送。
路及极其难走,马车颠簸了大半天这才到了静慈庵,云晚披着大氅下车,清凉的风吹来,她纤弱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秋明立即上前扶住。
沿着石径徐徐走上去,眼前银装素裹,琼林玉树,她却没有半分欣赏的心情。
“大少奶奶,咱们最好早点回去。”周望看看天色,低头瞥见这路上只有他们的脚印,上前提醒云晚。
“我知道了,你们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烧完香,咱们就走。”她抬腿迈进门槛,与迎上来的尼姑进入庵内。
这静慈庵只是一座小庵堂,因离着秦府最近,她们才来的这里。此时天气阴暗,庵内冷冷清清,几盏灯烛,照上乌黑的房顶,如同巨大野兽的肚脐,狰狞而又丑陋。端坐正中金漆剥落的观音像在摇摇晃晃的烛光中看来竟有几分瘆人。
秋明一看之下呼吸有些不稳,身上直冒凉气,怯生生道:“大少奶奶,这里怎么这么吓人啊?”
“要不你也去外面等我吧。”云晚温言说道,心中是另一番感慨。神像就是神像,再丑陋也是,不像人,即使外表再华丽,内里变了,他就不算是个人。
“没事,我要陪着大少奶奶。”秋明语气虽硬,眼睛朝两边扫着,身子却打起哆嗦来。
云晚接过尼姑手中的香,在蒲团上跪下,素白的衣袍如荷叶般铺散在地上。香烟缭绕中,她的脸庞白净素美,全身透出一股安和之气。
秋明不禁被她的神色感染,心慢慢静下来。
“菩萨。”云晚双手合十,脸色沉凝,默默念道:“请保佑云晚早日找到证据,替家人报仇。保佑爹,娘,哥哥,嫂子…..黄泉下安心,等过些时日,云晚一定回去拜祭他们。”
她默诵完毕,扣了三个头,起身将香插在香炉内,忽的听到了一声闷哼,身子骤然一顿,转身来到门前,唤了一声,“望叔。”
门外没有人回答。
秋明见她神色紧张,也屏住了呼吸,黑溜溜的大眼紧张的望着她,“大少奶奶,怎么了?”
“嘘,别说话。”云晚侧耳倾听,冷锐的风,在荒凉萧条的冬季,宛若受伤的野兽,发出一声声低沉而痛苦的□□,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太过安静了。
云晚意识到外面肯定出了状况,心头一紧,这时,门“哗”的一声开了,寒风送来一个异常阴冷的声音,“夫人,我家主子叫我们来接你。”
俄而,那声音轻笑着补充一句,“我家主子他姓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