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不再让步（1 / 1）
云翼别过唐老夫人。
径直往云梒房间赶。飞奔，衣袂纷飞。
为了这个宝贝儿子，狠心将云桥赶回军奴营，一路风尘仆仆跑死了几匹好马，到唐门整整三天被宵小戏弄……云翼都忍了。
可是，云梒竟然擅自代表他向唐门低头？
这也就罢了。他云翼闯祸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替他背黑锅、替他收拾残局、替他受伤？
旁若无人般径直走了过去，旁人尚未反应过来，云梒脸上已经挨了两个火辣辣的耳光，一左一右，耳朵嗡嗡作响。
云翼吼，“老子的事还轮不到你出头！”
云梒低头。果然。
父亲那么骄傲，当儿子的低头服软他觉得受了侮辱吧！没当着唐家众人的面让我难堪，是已经忍了多时了吗？
“对不起”，云梒低声认错，只盯着受伤的左臂并不看父亲一眼。
云翼一愣。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没有对不起我呀！那我为什么这么生气，为什么要打你？云翼也没有想太久，反正已经打了，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打错了也没什么吧。
“跟我回去！”不容置疑！仿佛周围的人都是空气。
云梒依旧坐在床沿上，把头埋得更低。
疑？翅膀长硬了，我不追究你私逃的罪名，你倒真不想回去了？
“跟我走”，云翼拉住云梒未受伤的右臂往前猛拽，云梒一个踉跄被带倒在地，右膝狠狠地磕在青砖上。
叶祈云的脸啊！从云翼进门开始，到两个耳光，到云梒被摔倒在地……那张脸终于黑得是日月无光。
废话不说，一掌就拍过去了。
云梒叹息，完了，想休息一会儿是不可能了。
二人从屋内直打到院子里，已经完全忘了这是在别人家里。
“跟出去看着，别让他们真出事”，云梒甩开云棋搀扶他的手，催促云棋。
唐晚扶住云梒，略微有些担心：“你的膝伤……能走吗？”千年不化的冰山也是会心疼人的。
云梒忍痛动了一下右腿，还是不行，只好单手撑了拐杖蹭出门去。唉！本来今天都可以不用拐杖慢慢走了的。
叶祈云见云梒强撑着出来。突然住手，不打了，低吼，“你又出来干什么？我和你爹谈谈，你进屋休息去。”
云梒扬起好看的眉毛。谈谈？用刀剑谈还是拳脚谈？
叶祈云叹气，服软。“我向你保证，无论他怎么耍横，我都不跟他计较，保证不出事。”这样你可以放心回去休息了吧。
云梒看他。
叶祈云肯定地点头，一诺千金。
云梒回房。真的累了，你们慢慢闹吧。
云翼郁闷。
啥意思？你们在打哑谜吗，那么有默契？
我是空气吗？
他说不打了就不打了？他说保证不出事你就相信了？他说让你回去你就回去了？我说的话怎么没这么好使？
“这里是在人家的家里，我们换个地方谈。”
云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随着叶祈云上山。凭什么你说“谈谈”我就要跟你“好好谈谈”？我不和你“好好谈谈”就带不走儿子吗？
山风呼啸。
叶祈云背对着云翼，忍啊忍啊，忍得肺都要炸了。突然转身，咬牙切齿，指着云翼的鼻子骂，“你还有脸来找儿子？如果不是唐姑娘，云梒早就被你那一顿家法打死了！”
云翼道：“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忍住，一定要忍。叶祈云深呼吸，再深呼吸，终于让语气淡了下来，“既然你不能善待他，放手吧，放了他，他不会再跟你回去。”你伤他的已经够多了，他欠你的也早还清了。
云翼道：“他是我儿子，自然跟我走。”
叶祈云尖锐讽刺道，“你儿子？你可曾真的把他当作亲生儿子？当年云楦的事本就是你的错，你凭什么把帐算在云梒头上，时时刻刻折磨他，羞辱他？”
折磨？谈不上吧！云翼道：“儿子做错事，做爹的难道还打不得？”
我对云梒严厉些是因为楦儿吗？我好像确实曾因楦儿屈打过他。
“云翼！”叶祈云怒目，“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扪心自问，你真的全无私心吗？雨裳临终前最记挂的是云梒不是云楦，你真的毫不介意？你为了救云梒而放弃云楦，你真的未曾迁怒于他？”
云翼沉默。我其实是介意的，并不像我想的那般坦荡？
叶祈云趁胜追击，“云楦出事，你知不知道梒儿有多自责，他一直都觉得是他的错，无论你怎样待他，他都忍着你顺着你，不过是想替弟弟多尽一份儿孝心。你最喜欢的是楦儿，你当云梒是傻瓜看不出来？为了能让你高兴，他拼了命地讨你欢心，只要是你罚他的，无论多苛刻残忍他都会照做。你呢？你可曾有一次心软过、心疼过？”
云翼抬头望远，目光空荡荡的。是这样吗？云梒一直顺着我，一直在讨好我？
“半大的孩子，你把他丢在军营里不管不顾，你可知那些老兵们欺他年少又不知他身份，一个个地支使他干活，动辄得咎。三更半夜的，我还看见他光着脚丫给人送洗脚水。”叶祈云想想都觉得心酸，那年，小云梒才十三岁而已。
云翼心中一疼，依旧嘴硬道，“大家不都是从新兵熬过来的吗？过了这段儿不就好了吗？”
叶祈云终于愤怒，声色俱厉，“云翼！你心中明白，云梒在十字军可曾过过一天舒服日子？云桥让他跪铁链，当烛台，一滴滴滚烫的蜡油全烫在手心上……潇湘有向你汇报过吧！你口口声声说当他是自己儿子，你可有管过他的死活？”
云翼心头微震，云桥折磨云梒他是略有耳闻的，只是没想过去阻止。为什么没有阻止，是为了安抚云桥，还是为了楦儿的事情迁怒于云梒？
“亲生儿子？你若当他是亲生儿子会用残忍的吊臂之刑罚他？”
云翼疑惑，那个？“不是你我商量之后，你默许的吗？”
叶祈云快被云翼气炸了，“我是说过，与其你老打他，还不如试着练他手臂的稳定度，可你怎么狠得下心，罚他到那种程度？”
“你若当他是亲生儿子会一直不清楚他的膝伤到底是怎么来的？你若当他是亲生儿子会罚他带着重伤在雪地里一跪一夜？你若当他是亲生儿子会动辄鞭子藤杖的把他打个半死？你若当他是亲生儿子会逼着他下令杀死云枫……”
叶祈云步步紧逼。
云翼动了动嘴唇。想辩解，哑口无言。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栽培云梒，为了让他有能力作下一任家主，我曾经信过你，出征月氏国我没有跟着他，我给过你机会，让你们父子好好相处。结果呢？你让云梒带着一身伤回来。”
“云翼，你很自私。你根本没有真正善待过云梒。你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实现对雨裳的诺言，你从来都只关心云梒有没有当家主的能力，从来都不关心他到底想不想当家主，到底快不快乐，到底为此受了多少委屈！”
叶祈云一连串儿的质问。
云翼从心惊、到心疼、到慌乱、到愧疚……
一个念头闪过。忽然，冷静下来。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一直把云梒当亲生儿子，虽然我是个不太称职的父亲。云翼醒悟道，“叶祈云，你在迷惑我，你这么急于打击我，是为了不让云梒跟我回去吗？”
叶祈云挑眉，冷冷道，“是我在迷惑你吗，还是你自己根本看不清？云梒的膝伤已经严重到不能顺利走路了，这还是拜云家刑杖所赐！今日勉强有些起色，你这个当父亲的又干了些什么？你一来就踹了他一脚，连累他折了手臂，然后给了他两耳光，将他从床上拽到地上……”
云翼一愣，“怎么回事？他的刑伤不是都好了吗？”
叶祈云道：“当初为了救他性命，我们用了大量的冰，刑伤和腿上的骨折都算治好了，可惜寒气入骨，膝上旧患复发不可收拾”，忽又冷哼一声，“现在才来担心未免太晚了吧！我刚刚为什么不肯跟你打了，你可曾看清云梒是怎么出来的，你这个当父亲的不心疼可我心疼！”
云翼忽道：“为什么你知道这么多？”连云梒膝盖上的旧伤怎么来的都知道，他可瞒了我整整六年。
在我面前万般拘谨的孩子，和你无话不谈吗？
云翼忽觉五味杂陈。
他更信任你吗？或者说，他早就把你当作了父亲。
不能细想。不愿再深究。
云翼不想承认这种失败，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败了。
叶祈云忽然放低姿态，“我让你放了他，也求你放了他，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他离开了云家整个人都变得开朗了”，复又叹息，“可是云梒是个傻瓜，我没有把握，如果你坚持，他会不会真的就跟你回去了。”
云翼忽觉好受了点儿。至少，你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云翼道：“我要见云梒，除非他亲口告诉我，他不跟我回去”，渐行渐远，终于变成一个小黑点儿隐没在山间。
叶祈云独自矗立山顶，听着耳边呜咽的风声，长长吸一口气。
云翼，我曾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这回，我绝不会再让云梒跟你回去！
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他真相。就当是我自私吧。
他的记忆里，只该有我一个父亲。
云梒虽不是我亲生的，可我和你一样从小看着他长大。
二十多年前我输了雨裳。如今，我不会再输给你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