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1 / 1)
“快,快,快说!”施模克喊道,“需要我做什么?丝(是)否需要套(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只需在每张纸上写明:签此票据支取一万法郎。”说着她从手笼里抽出拿当按照格式准备好的四张期票。
“啊,这很快就能判(办)到,”德国人象小绵羊一样温顺地回答。“只丝(是),我不自(知)滔(道)我的笔和墨水在哪儿。走开,米尔先生,”他对猫喊道,猫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这丝(是)我的猫,”他指着猫对伯爵夫人说,“这只可练(怜)的猫和可练(怜)的施模克生活在一起!它多漂亮!”
“是的,”伯爵夫人说。
“您腰(要)它吗?”他问。
“您真这么想吗?”她说,“它不是您的朋友吗?”
猫遮住了墨水瓶,此刻它猜到施模克要用,于是跳到了床上。
“它机灵得象猴知(子),”他指着床上的猫说,“我叫它米尔,为的是颂扬我很熟悉的我们柏林伟大的霍夫曼①。”
①霍夫曼所着《神奇故事集》中有一集名为《家猫米尔》。
好心人在期票上签了字,天真得就象一个孩子做母亲吩咐他做的事,不假思索,然而确信自己是在做好事。他一个劲儿对伯爵夫人介绍他的猫,一点不关心那些票据,殊不知,根据涉及外国人的法律条文,这些票据可以使他永远失去自由。
“您的确认为,这些贴了印花的小字(纸)头……”
“您丝毫不用担心,”伯爵夫人说。
“我一点也不担心,”他粗声粗气地说,“我丝(是)问,这些贴了印花的小字(纸)头真能使杜·蒂耶太太高兴吗?”
“啊!当然,”她说,“您给她帮忙,就如同您是她的父亲……”
“能对她有点用处,那我就感到很考(高)兴了。听我给您弹个乐曲吧!”说着他把票据丢在皇上,一步跳到钢琴前面。
顷刻间,这位天使的手指已在古旧的琴键上来回跳动,他的目光已透过屋顶看到了天空,世界上最美妙的乐曲已在空气中回荡,沁入人的心灵。他自然而朴素地表现了神圣的绝妙的东西,他赋予木头和琴弦以语言,正象拉斐尔画的音乐女神赛西尔在聆听她的天使们面前演奏那样。可是,伯爵夫人待到签字的墨迹一干,便不再让他演奏下去。她将期票塞进手笼,用手拍拍施模克的肩头,把她那容光焕发的老师从他翱翔其间的苍穹中拉了回来。
“我的好施模克,”她说。
“怎么?已经要走了?”他无可奈何地说,“那么您丝(是)为什么来的呢?”
他毫无怨言,象一条忠心耿耿的家犬立起身来听伯爵夫人讲话。
“我的好施模克,”她接着说,“这是一件生命攸关的事,争取几分钟的时间就能少流点血和泪。”
“还丝(是)老脾气,”他说,“去吧,天寺(使),去擦干别人的眼泪吧!您要自(知)滔(道),可练(怜)的施模克把你们的来访看得比你们给他的年金更重。”
“我们还会见面的,”伯爵夫人说,“以后每星期日您来弹奏乐曲,并且和我一起吃晚饭,免得我们吵架。这个星期日我等您。”
“正(真)的?”
“请您一定来,我妹妹肯定也会定好日子请您去的。”
“那么我再幸福也没有了,”他说,“因为,以前只有当您的车子经过爱丽舍田园大滔(道)司(时)我才能见到您,真不容易啊!”
说到这里,他抑制住在眼眶里滚动的泪水,把手臂伸给他美貌的学生,她感觉到老人的心在剧烈地跳动。
“这么说,您一直在想着我们?”她问道。
“总丝(是)在慈(吃)面包的司(时)候,”他说,“首先想到你们是我的恩人,然后想到你们是最值得我爱的两位姑娘!”
伯爵夫人不敢再说什么:施模克的话里含有一种难以想象的、充满敬意的庄严,一种忠实、虔诚的庄严。这个烟雾弥漫、满地碎屑的房间是敬奉两位女神的圣殿。房间主人的崇拜感情与时俱增,而引起这种感情的被崇拜者却一点也不知道。
“这儿有人在爱着我们,深深地爱着我们,”她想。
老施模克怀着激动的心情看着伯爵夫人上了车,伯爵夫人也同样激动,她用指尖给他送了个优雅的飞吻,就是女人之间远远表示问好而互送的那种飞吻。施模克见后,久久地站立在那里,直到车子已消失在远方还一动也不动。不一会儿,伯爵夫人已进了纽沁根公馆的院子。男爵夫人还未起床,但是为了不让一位显贵的女人久等,她披上一条披肩,套了件晨衣就出来了。
“夫人,这关系到一件善举,”伯爵夫人说,“办得愈快愈好,不然我是不会这么早来打扰您的。”
“哪儿的话,我太高兴了,”银行家的妻子说,一面从伯爵夫人手里接过四张期票和她的保证书。她打铃叫来贴身女仆。“泰蕾丝,告诉出纳,叫他本人马上给我送四万法郎来。”
然后,她把德·旺德奈斯夫人写的担保书加了封,锁到桌子抽屉里。
“您的房间很雅致,”伯爵夫人说。
“纽沁根先生马上不让我住这儿了,他正叫人造一座新宅子。”
“您大概要把这一所给您的女儿啰?听说她要和拉斯蒂涅先生结婚了。”
纽沁根夫人正要回答,出纳来了,她收下钞票,把四张期票交给出纳。
“正好两相抵销。”男爵夫人对出纳说。
“还差跌(贴)现,”出纳说,然后看着签字,又补充了一句:“这个施模克丝(是)安斯巴赫的一位音乐家。”①他的话使伯爵夫人有点胆战心惊。
①出纳也是德国人,说法语带有很重的德国腔。
“难道我在做生意不成?!”纽沁根夫人用高傲的目光怒视着出纳说,“这是我的事。”
出纳偷眼瞟瞟伯爵夫人,又瞟瞟男爵夫人,只见她们都板着脸。
“您可以走了,”男爵夫人对他说,然后又转向伯爵夫人:
“请您再留片刻,别让人家以为这场交易与您有关。”
“您真是乐于助人,我求您再行个好,为我保守秘密。”
“既然是为了一件善举,我当然会保守秘密的,”男爵夫人微笑着说,“我马上叫人把您的空车调到花园那头去,然后我们一起穿过花园。不会有人看到您从我家出去的,否则就无法向别人解释了。”
“您象一个受过苦的人那样待人宽厚,”伯爵夫人说。
“我不知道我是否待人宽厚,可是我确实受过苦,”男爵夫人说,“但愿您的善举使您付出的代价要小些。”
吩咐完毕后,男爵夫人取来毛皮拖鞋和披肩,把伯爵夫人送到花园的小门口。
当一个人象杜·蒂耶坑害拿当那样策划了一个阴谋,他是对谁也不会透露的。纽沁根略知一二,他的妻子却与这些不择手段的计谋毫无关系。不过,男爵夫人知道拉乌尔手头拮据,当然不会被两姐妹蒙骗,她完全猜得出这些钱将转到谁的手里。她很乐意帮伯爵夫人的忙,再说,她对这种困境也深感同情。拉斯蒂涅所处的地位使他对两个银行家的诡计了解得一清二楚。这天他来和纽沁根夫人共进午餐。但斐纳和拉斯蒂涅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秘密,她把她和伯爵夫人之间的一幕告诉了他。拉斯蒂涅想不到男爵夫人会参与这件事,虽然在他看来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是他很多手段中的一种。
于是他向男爵夫人指出,她可能已经打破了杜·蒂耶竞选的希望,使他整整一年中所搞的种种骗术和所作的种种牺牲付之东流。拉斯蒂涅把事情的底细告诉了男爵夫人,并且嘱咐她对刚才的错误只字别提。
“但愿出纳不要把这事告诉纽沁根,”她说。
中午时分,杜·蒂耶正在用午餐,仆人通报羊腿子到。
“请他进来,”银行家说,也不管他妻子在场,“怎么样,夏洛克①老兄,那个人进监牢了没有?”
①莎士比亚剧本《威尼斯商人》中的高利贷者。
“没有。”
“怎么?我不是跟您说过,槌球场大街,旅馆是……”
“他已经付清了,”羊腿子边说边从公文包中抽出四十张钞票。杜·蒂耶脸上显出失望的神情。
“对钱永远不能表示不欢迎的态度,不然会招来晦气的。”
杜·蒂耶的伙伴不动声色地说。
“太太,您是从哪儿弄来这些钱的?”银行家问妻子,一面扫了她一眼,那眼色使他妻子的脸一直红到颈根。
“我不懂您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说。
“我会弄清这个秘密的,”他一边说一边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您打破了我最珍贵的计划。”
“您要打翻桌上的午餐了,”羊腿子说,一面按住被杜·蒂耶的便袍下摆带起的台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