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 46 章（1 / 1）

如果江闯闯哭得稀里哗啦的，我心里或许还好受点。可她一直窝在我怀里，倔强的嘴唇被她牙齿咬出了深深的血印，却一直没有哭。

洛邑阳那家伙，总给我个错觉，以为在耍我和江闯闯玩。我眼睛紧紧盯着躺在医院雪白被单下的他，多么希望他突然从床上跳下来，指着我们两个傻兮兮的花脸大笑着弯着腰，捂着肚子说，“笨蛋，逗你们玩呢，我怎么可能死？还有慕容，我怎么可能把闯闯拱手让给你这个臭小子？”

他一直不说这话，于是我站在一边等得都不耐烦了，他却单单说要和我一个人谈谈。不好拂逆他的意愿，我把江闯闯搁在病房外头，我揉着她脑袋说，“等我一会儿。”

“嗯。”江闯闯很乖地点头。发现她乖的时候，我特别想抱着她，像大人抱着小孩，她还扬着头，冲我眨着水亮的大眼睛，“快去吧。别担心我，我会很好。”

我进了病房，在洛邑阳床沿坐下，他突然对我说，“慕容，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江闯闯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于是我老实地摇头。表示我不大明白。

他弱弱笑了，得意地挤着眼睛，“奇怪吧。连我也没想到啊。曾经试着找她，托了两家侦探社，那，那天，有人打电话说江闯闯在街心公园长凳上坐着，让我赶快去，我飞快驱车到了长凳边，远远的，看见一个孕妇安安静静看着天上的夕阳。”

洛邑阳虚弱的叹息，我低声说，“累了就别说了，歇一会吧，别为难自己。”

“不，再不说的话，怕也许就没有机会说了。”他看着我，眼睛蒙着一层薄薄的泪光，“我很羡慕你啊，知道吗，小子。”

他像我看过劣质国产电视剧里演临终时分的男演员，有很多话要交代，我心里打鼓祈祷他能永远和我这样说下去不要终了。我是男的，我至少要比江闯闯坚强，虽然腿肚子一直在打哆嗦可我一直撑着不让自己在这小子面前丢份子，他小子却轻易洞察出我的软弱，微微一笑说，“其实，你没有江闯闯坚强。”

“嗯。”我点头。这我必须承认。

“其实你没有江闯闯勇敢。”

“嗯。”我颔首。她骨头比钢筋还硬呢，谁能比得过她啊？

“其实你没有江闯闯聪明。”

“嗯。”我同意。这女人笨在外面聪明在里面。

“她很漂亮，是第二眼美女，可是，如果你心里有了她，就放不下了，对不对？”

“是！”我点头。我确实越看她越顺眼。

“你真心说是吗？”

“嗯！”真的。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洛邑阳。

“好吧，既然你同意我的观点，我就说吧。那天，夕阳落在她脸上，很美。她的目光很安详，手轻轻放在腹部，背后被夕阳红红粉金的光晕照映着，像有着翅膀的天使。我第一眼就认出她就是江闯闯。然后有对老夫妻挽手在公园散步，江闯闯用一种艳羡目光看着那对迟暮老人从她面前缓缓走过，几乎是用一种祝福的，祈祷眼神看着他们的背影。

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很落寞，是什么让一个怀孕的女人有那种凄凉的眼神？慕容？你不爱她对吗？只有不被爱包围的女人才可以有那种眼神对不对？”

洛邑阳黯然眼神里充满了责备，我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有低头，用脚尖划着眼前的一小块地面。

“我是花花公子，我猎人无数。我一个星期换个女朋友，爹地说我换女人比换衣服都勤，其实，慕容，如果不是快死了，我怎么可能喜欢江闯闯呢？”洛邑阳嘲笑的嘴唇弯弯向上扬，“清纯女演员，性感女模特，甜美的空姐，害羞的护士，A杯，B杯，C杯，D杯，甚至G杯，什么样的naizi我没有摸过？贞女烈女色女□□女，什么样的妞我没有泡过？什么样难把的马子我没有把过？”

“可是是死亡让我终于明白一件事情，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空虚的时候，想抱着的，能抱着的，愿意依靠的那具躯体才是真的，只有要离开时候，最想看见的那个人才是真的。有些女孩子，你满眼都看到她的好，却看不见她掖藏很好的自私，冷漠，和狭隘。有些女孩子，或许你满眼都只能看到她的不好，却看不见她一直藏着的真，藏着的美，慕容，我真替这些鱼目混珠的男人可惜啊。可惜，我也是罪大恶极臭男人一个啊，慕容？我看好你，至少，你身上还有男人纯真的味道在，是吧？”

他的手抖着，试图抓我的手，我碰着他的指尖，冷得直达我心深处，他霍然缩了手，轻轻挥手，驱赶我，“慕容，我累了，你出去看看闯闯吧。她一个人坐在外面我不放心，该说的我说了。该留的人，该拽住的心，慕容半夏，你，好自为之吧。”

我抱着江闯闯，看着洛邑阳生命一点点在我们俩人面前流逝。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死亡。看见曾经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消亡。

晚霞在病房床边流连往返，金黄色光圈在窗口唐突跳跃，仿佛跳着不知人间悲喜的舞蹈。我忽然记起了一句不知道何年从哪本书上看到过的断句，“晚霞的落幕中，落叶飞旋，一圈一圈霞光连成五颜六色的浮光椋影，疯狂的独舞。据说，人死后，灵魂会从那里经过，然后俯瞰人世最后一眼……”

我承认我很害怕，于是我只想抓住江闯闯，狠狠地，绝望地，吻着她的脸，腮，嘴唇，就好像这个世界所有一切都烧成了灰烬，我却只想，和她安安静静呆在这儿，说也奇怪，有她在我身边陪着，即便是世界末日来临，我居然什么都不惧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