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九章（1 / 1）
张良的眼睛当然不会被挖掉，因为他说的一点儿也不假。
第二天，齐军便浩浩荡荡，直奔垓下而去。出身将门的夏天当然知道保持士气的重要性，所以，在将士面前，她从来都是表现得朝气澎湃，谈笑风生。她是勇敢的战士，也是优秀的统帅。女性特有的细腻心理又让她能让士兵体会到战争中少有的温柔；但平时在需要肃正军规时她又从不会心慈手软。但是那只是白天的夏天。
出兵已经四五天了，夏天却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哪一天晚上合过眼。
她夜夜都只能盯着帐顶出神，想念着那个笑容柔和如清风的男人。
夏天从楚军中溜出来，身体状况当然不会好。现在率兵出征，她更加没有多少时间去休养，一直在低低的发烧。夏天当然明白硬撑下去绝无好处，于是她找到军医，令他悄悄地送些药到自己的帐中来。
对汉代的草药，夏天犯了好几次嘀咕，认为可能对自己 23世纪的身体没什么用。但是捏着鼻子喝了几次军医送来的“黑水”后，夏天觉得缠绕自己多日的低烧居然已经退了大半。于是她命令军医送些安神镇定的药来，想要今晚好好的睡一觉。
夜已经深了，不少营帐中传出了此起彼伏的鼾声，营中造饭时点着的的火堆有气无力地燃烧着，夏虫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少见的详和安宁让等着侍卫送药来的夏天忘记了自己现在身在军旅。她信步踱出帐外，抬头望见如水墨般淡染空际的云雾中，一汪月轮忽隐忽现，情不自禁地低声轻吟道：“但愿人长久……”
送药的侍卫端着药走了过来，躬身对夏天低低道：“姑娘……”
夏天凝视夜空，漫不经心道：“拿进去就是了。”
侍卫低着头走了进去。夏天又发了一阵呆。夜雾渐渐升了起来，丝丝寒意浸人骨髓。夏天想起来药大概已经凉了，于是转身进帐。却见帐中烛光影影绰绰，照出一个人影，是那名侍卫！她警觉地握住腰间横尘剑柄，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那侍卫轻笑道：“夏将军要休息了？”
夏天心脏剧震！在她耳中听来，那轻柔笑声，竟如轰雷疾电一般！她定定站在当地，无法动弹！
那侍卫轻笑着，起身吹亮了烛火。幽幽光影里闪烁的，正是那双让她魂牵梦萦的深邃眼眸！夏天象鱼一样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韩信走过来，深深地看着夏天，笑道：“不相信？”他执起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问道：“嗯，是不是真的？”
夏天咬住嘴唇，身体剧烈地颤抖。韩信见状，正要拥她入怀。不料夏天一下子就扑进他的怀中，搂住了他的脖子！
“……韩信……”她发着抖，将脸埋进那宽厚胸膛，整个身子都没入了那熟悉温暖的怀抱，“真的是你……”
韩信静静地搂着她，眼睛看着幽幽的灯火。烛光中的他，眸子中的柔情，深不见底。他低下头，将脸贴在夏天的秀发上，听她在自己怀里的轻轻唏嘘。
帐中，只听得见两人剧烈的心跳声。
夏天终于平静下来，她抬起头，看着韩信。
“你……怎么逃出来的？”她问。
韩信笑笑：“匕首是你给我的，你还不知道我是怎么逃的？”
夏天默默地从腰上解下横尘剑，轻声道：“横尘剑在这里。”
韩信笑道：“我又不是来找你要剑的，夏将军。”
夏天已经从见到韩信中的惊喜中平静了下来。听他开自己玩笑，忍不住笑了，干脆顺着他往下说：“那么你干嘛来打扰本大将军？”
韩信笑道：“因为我今天没地方睡觉。”
夏天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在韩信怀中挣扎一下，道：“好，我去叫侍卫来。”
韩信笑道：“属下不敢。”
“韩信你！”夏天生气道，“你到底有没有正经一点儿的时候？”
韩信笑道：“我可没开玩笑，夏天。假如你现在把那些侍卫叫起来给我安排营帐，那么大约今夜那些将军就不会让你和我有睡觉的可能了。”
夏天想想，嘟嘴道：“好，你总有道理。”她又想挣开他，“那么你到外帐去呆一夜好了。”她说，却挣不开韩信的臂膀。
“你就是这样对待伤兵的么，夏将军？”韩信问，“我可是刚刚才从军医那儿过来……”
夏天想起汉王宫中满身鲜血的他，着急起来，问道：“你伤得重不重？”
韩信假装叹气道：“我要是说了实话，你又要生气。”
夏天一听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做鬼脸道：“你反正是说不出什么正经话来的——好了好了，我去外帐……”
“为什么？”韩信问。
“你！”夏天怒道：“我真的生气了！”
韩信笑道：“你再动，我的伤口可就要裂了。”
夏天知道他又在胡说八道，但是却也只好乖乖安静下来。
韩信低头看着不吭声的夏天，笑道：“真的生气了？”
夏天哼一声，不理他。
韩信笑道：“好，那我听你的好了……”说着放开夏天，站起身来，作势要出去。
夏天气道：“你除了气我还会做什么？刚才是谁说自己是伤兵的？”她跳起来抓住他：“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她声音柔和下来，“韩信，别闹了好不好？你明天还要指挥军队呢……”
韩信弯腰看着她，笑道：“好，只要你今晚陪我，我就不胡闹了。”
夏天气得眼睛发亮，道：“你反正……”话没说完，嘴唇就被温柔火热的触感笼住了。
那种灼热，是她一辈子都记得的甜美。
那一刻，夏天上尉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
帐中的空气甜蜜温馨，女子柔柔的喘息声细不可闻。那一刻没有战争，没有时间河，没有他的寂寞，没有她的迷茫……
有的，只是他与她的爱情。
突然，一声大叫，惊天动地！
夏天跳起来，对着弄不清楚状况的韩信大声叫道：
“你……你居然会拉拉链？”
韩信看着自己手中那条夏天风衣上的拉扣，苦笑道：“我为什么就不能会？”
“……”夏天一脸黑线：“项羽就不会……”
韩信瞪她：“你怎么知道？”
夏天理直气壮地说：“小雨点说的。”
韩信看着她，哈哈大笑。
“夏天，你倒说一说，有个人一天到晚在我面前拉来拉去，我会不会照着做？”
夏天苦着脸，想起了自己没事就将特种作战服口袋拉扣扯来扯去的坏习惯。
韩信看着她，笑不可仰。
“夏天，你既然认为我对你们世界的东西什么都不会，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他问，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
夏天的爱枪“火星风暴”。
夏天瞪他：“你不会玩枪？你折腾过我的枪多少次了？害得我还老担心你会走火……还给我吧。”她伸手去拿枪。
韩信一把把枪举了起来，道：“不行。”
夏天瞪眼道：“为什么？反正你都没用过它。”她好声好气哄道：“你都有横尘剑了嘛，把它还给我吧。”
韩信笑道：“但是，为了把这把枪找回来，我差一点儿又被刘邦抓住。所以，我一定得多玩它几天。”
“你就胡说八道吧。”夏天不满意地说，想了想，问道：“你就是为了它，才不肯离开汉王宫的？”
韩信笑道：“一部分原因。”
夏天突然想起一件事，严肃道：“韩信。”
韩信看她摆出这个表情，摇头笑道：“看来我今天是睡不了觉了——什么事？”
夏天脸一红，还是问道：“你为什么不用它防身？以你的脑子，有了它，绝不可能对付不了柳建的？”
韩信笑道：“我为什么要对付他？”
夏天瞪他：“你很喜欢被刘邦抓进地牢里？”
韩信笑道：“不喜欢。但是……我有个必须要让刘邦……不对，是让你师兄抓住的理由。”
夏天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脸上满是问号。
韩信将枪收起来，拥住夏天，笑道：“好了，夏将军，你不累，小的可是累得受不了了……好了好了，夏天，你是病人，我是伤员，我本来就没打算做什么的……”他狡黠笑道：“还是……夏将军想对我做点儿什么？”
夏天脸通红，骂他无聊，却还是乖乖地偎进了他的怀里。
她信任他，就象他信任她一样。
两人躺下，韩信突然问：“哎，夏天，这个倒底是什么？”他玩弄着夏天风衣上的拉扣，问道。
夏天迷糊道：“嗯？这个叫拉链……是个叫什么什么鬼的老外发明的，它能分开和合起来，大概是有点儿齿轮原理的味道吧……”
韩信好奇道：“什么叫齿轮？”
后来发生的事情，在夏天的一生中，每次想起来，都会哏儿哏儿地笑个不停。
她与她心爱的人第一次同床共枕的美妙时光。
居然花在了基础物理学上。
夏天美美地睡了个好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哎呀迟了！”她跳起来，唇间残留的温暖触感马上又让她松弛了下来。
那个沉稳的大将军，昨晚已经回来了。
夏天走出营帐的时候，正遇上蒯通。
“夏姑娘知道吧，韩将军今天一早回来了！”蒯通笑问，马上又恍然道，“对了，韩将军带着横尘剑呢。自然是见过夏姑娘的了，在下真是糊涂了。”
夏天甜甜笑道：“大将军升过帐了？”
蒯通打量一下夏天，见那明亮的眼睛满溢了无法遮掩的快乐。明白什么似的笑了起来，答道：“是，已经完了——姑娘可是要找韩将军？将军还在与广武君……”
夏天笑道：“我才没兴趣找他，我去遛马。”说着，蹦蹦跳跳，向马厩跑去。
半小时后，从帅帐中走出来的韩信瞧着骑在乌骓马上笑得满脸灿烂的夏天，不住地叹气。
“我倒是很想知道，在帅帐前骑马，应当怎么办？”他说，把手伸给夏天。
夏天抓住他的手，跳下马背，笑道：“三十军棍吧，大将军？”
“你既然知道，那么还不求饶？”
夏天伸伸舌头，灿烂笑道：“不求会怎么样？”
韩信摇头笑道：“小无赖。”他说，“准备准备吧，明天要开拔了。”
夏天愕然，问道：“为什么？项羽昨天已经到垓下了，要堵截刘邦，不就要守住临潼一带？——你不打算与项羽合围了么？”
“不，”韩信说，“如果现在合围，刘邦深修沟堑,就会死守固陵。照这样下去，你说咱什么时候才能跟刘邦决战？”
夏天道：“你那么急干什么？现在彭越，刘贾见你反汉王，都已经停止进军了。——‘当今二王事，权在足下’，你要助项羽，谁还敢帮刘邦？”
韩信笑道：“你的世界。”
夏天一下子愣住。她明白韩信的意思了！
现在的他与她，项羽与慕容雨，都拖不起。
如果23世纪做出决定，增援柳建，那么他们就等于没有希望了！
韩信笑道：“放心，他会出战的。我让李左车率齐军，北击彭越去了。而且……我放了张子房。”
“你说什么？”夏天大叫起来。
韩信笑道：“你想，如果没有谋士，刘邦还会有出战的胆量吗？”
夏天手指梳理着乌骓马的长毛，皱眉沉吟道：“如果是这样，彭越应战。刘邦的压力可就轻多了……”
韩信双目炯炯，笑道：“对，何况他的粮草也不多了——项羽有消息来，他派轻骑截了他的不少粮草。”他看着远方，沉稳地笑，“你说，他战还是不战？”
“但是……”夏天不放心道：“如果这样子，楚军的压力会很大……”
韩信道：“所以韩将军和夏姑娘，都得去帮项王一把。”他看着夏天，柔声道：“明天轻骑入楚营，吃得消吗？”
夏天笑道：“你说呢？”翻身跳上乌骓，叫道：“大将军，要不要试试项王的宝马？”
韩信这才注意到夏天坐下那匹皮毛乌黑发亮的骏马，他咋舌道：“你居然把项羽的乌骓马都弄来了，你就不怕见到项羽后被他砍了？”翻身上马，搂住了夏天的腰。
夏天满不在乎地笑道：“他不怕小雨点把他砍了，就来砍我吧。”她双腿一夹马肚子，乌骓马长嘶一声，放蹄狂奔。
是时已是夏末，平原上的草木都已经染上了柔和的金黄色，风中有着干爽的草木香。无论人还是马，在这样明媚的天气中，这样温柔的和风中奔驰，感受到的，都是无可言说的欢愉情绪。
韩信搂着那纤细柔韧的身子，在风中大声问道：“夏天，你还记得纪信吗？”
夏天轻提马缰，乌骓马的奔跑渐渐地慢了下来。
“纪信……纪信……”她摇摇头，“名字很耳熟，但是不记得了。”
韩信道：“荥阳一战，他代替刘邦，被项羽烧死了。”
夏天恍然大悟，叫道：“就是郦食其信里写的那个‘纪公’是吧？他不是死了吗？”
韩信道：“对，他替刘邦死了。可是你说说，为什么他会替刘邦去死？”
夏天耸耸肩膀：“那要问他。”
“错了。”韩信道，“要问刘邦。”
夏天仰头依在他怀里，懒洋洋问道：“为什么？”
韩信低头，在她耳边轻轻吹气，笑道：“因为刘邦是个怕死的人。”见夏天怕痒似的咯咯笑了起来，在他怀中缩成一团。他轻轻地笑，搂紧她，抬起头看着远方，沉稳地说，“狡兔有三窟，你说奸诈的帝王该有几个替身？”
夏天越听越糊涂，不知道韩信又在打什么主意。
韩信笑着解释道，“一般来说：刘邦出战都会有两到三辆中军战车指挥战斗，虽然会造成指挥混乱，不过倒也救了刘邦好几次命。项羽在广武安排箭弩想射杀刘邦没有成功，就是因为弄不清楚他在哪辆战车上。但是现在，他身边有了个好护卫，所以有点儿掉以轻心了。”
夏天问：“你是说柳建？”
“对。”韩信答道，“我在汉王宫里，发现刘邦简直是时时刻刻都不肯让他离开自己。”
夏天皱鼻子道：“还不是柳建那古板脾气。他肯定一天到晚对刘邦说：‘天下是大王的’，‘我奉命助大王取天下’之类的鬼话。”
韩信朗声大笑，道：“刘邦之所以能相信他的鬼话，是不是应该谢谢我？”
夏天转过头看韩信，吃惊道：“你是故意让他抓住的？”
韩信点点头。
“为什么？”夏天问。
韩信笑了起来，低头轻吻夏天的修长脖颈：“为了让兔子认为这个洞窟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