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棋局(1 / 1)
这几日天气都极好,不过辰初,太阳便高高悬挂高空中,照耀整个紫禁城。
透着暖光,虽是秋未季节,风吹来却也含带几分柔意,便见那殿外的丹枫叶纷纷飘落下来,一片红枫落于窗台,煞是好看,我拾起将它夹于书页中,掩卷遐思。
紫宜递来一杯菊花茶,我接过,轻轻吹散浮在水面的几片淡菊,轻饮一口,有清新的淡淡香味。望一眼方才有些匆匆跑进来的花菊,淡淡问道:“何事这般匆忙?”
花菊急道:“殿外有二名自称是溶月还有子瑜的宫女求见小主子。”
我一听分外喜道:“那还愣着干什么?快叫她们进来呀?”
花菊施了礼便转身而去。我心里高兴难耐,连日来想起子瑜的忧然,心总是隐隐难受。我本想留子瑜在身边,但又想她可能对皇上心有仇恨,若在倚梅殿,怕是经常要与皇上碰面,若分显怒色,怕是会害了她,也就不敢留她了,只是差了人让尚衣局的宫人留心照看些。现在溶月与她同住一屋,自是与她亲近,便也嘱了溶月多带她来我宫中走动,没想到今日果真来了。
进殿后,溶月拉着子瑜施完礼,也不就座,有些局促。殿阁内虽淡雅秀丽却免不了皇家的奢靡风味,我见她们始终生分,便拉她们进了偏殿,稍才放开一些。摒退了紫宜与花菊,殿内只余我们三人,子瑜垂低着头,搅结着手中的巾帕,我见她这样犹为不忍。但她已经向我闭上了心门,我又如何走得进去?
这样三人无语对坐着,百无聊赖,抬眼看见窗台下有一盘棋盘,便叫花菊取来棋子。子瑜推于溶月与我对座各执黑白棋子,自已则安静地坐在一旁,望棋冥思。
棋下至一半,正是胜负难分时,溶月把玩着手中的黑棋,漫不经心道:“对了,婉仪娘娘可还曾记得吴大学士?”眼神飞快地瞟我一眼。
一枚黑棋掷地有声地落下,我一心惊,握在手中的棋子掉落在地,心绪扰乱。子瑜捡起滚落在地的一枚白棋,惊诧地望我一眼。
仔细想吴绍确实在中了状元后来过浣衣局找过我一次,可是多久前的事了,此时她没头没尾地提起吴绍,是在探问些什么吗?还是吴绍已经被抓进了宫中?还是被杀了?我已乱了方寸,举棋不定,许久才将棋子落下,镇定心神淡淡道:“嗯!他怎么了?”
她似对我的犹疑也恍若不觉,只自顾说下去:“那日随同尚衣局的掌事去宫外置办丝线时,我好像见到一个人,犹为像他。”
她在落下黑棋时深深望我一眼,似要把我望透了去,我在她的洞察下竟有些紧张与不安。但他在宫外?说明他还平安无事,心里松快了一口气。
待我的思绪回到棋盘上时,我已恢复了平静。仔细看了棋盘,略思量一番,举棋落下。
紫檀珠帘被轻扰起,安静的殿阁响彻开清脆的叮玲声。我随声望去,他今天已褪下了明黄龙袍,只身一件浅墨色长衣,他其实已不是那么年轻,加上常年出征打战,身上多有将士风范,虽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将士气概却多于书卷气,此时这身淡色便衣,爽朗清举、萧萧肃肃,看来倒有几分温文儒雅。
我起身向他施礼毕,又嗔笑道:“皇上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怎么也没人通传?肯定是那二头不知又哪躲懒去了?”
他过来执着我的手,爽朗地笑道:“是朕不让通报的,倒也怪不了她们。是朕想瞧瞧你一人在偏殿干些什么事?”
他说这话时略瞟了还跪拜着的溶月与子瑜,又见案前未下完的棋局,好奇地凑过来仔细研究一番,问道:“琅儿,你执的是白棋还是黑棋?”
我担心地看子瑜一眼,她竟毫不胆层怒视着皇上,看得我心惊肉跳。所幸他现在只顾棋局,没有注意这双仇视的目光。我忙笑着走到他身边,遮住子瑜的视线,看着棋局道:“白棋。”
他研看着棋局,略思量,笑道:“你的棋子走得步步精妙,但看来执黑棋的人心思要比你缜密得多呀。”
些时溶月还未起身,听到皇上说起自己,纤弱的身子轻微触动一下,似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的淡菊,犹为惹人怜爱。
皇上好奇地看向她道:“你就是执黑棋的人?”
溶月投首拜道:“回皇上,是奴婢。”
“起来吧。和婉仪娘娘继续下完这盘棋。”又对跪在另一边直哆嗦的子瑜道:“你也起来吧,看把你吓得,朕就那么面目可憎吗?”
我强笑道:“皇上明知道这丫头胆小,也就不要为难她了。”又转过身对子瑜使下眼色:“你先下去吧。叫人备点点心上来。”
待子瑜告退,我方才安心下来,坐下执棋仔细地看于棋盘,一直我只顾攻取,却忽略了守,溶月看起来每步棋都只被动地拥守,却是步步为营,以守为攻,看起来我胜券在握,却已是一盘死棋,我无论往哪里走,皆是无路可逃。
我五岁便学会下棋,许是表哥谦让我,常常胜出于表哥。也因此,对棋艺我也是相当自信的,不想到今日却输得如此惨烈。
皇上仰头大笑,我故状委屈状道:“嫔妾输棋,皇上就这般开心呀?”
他轻刮我的鼻尖,笑言道:“你这小促头。自己技不如人,倒还怪起朕来了?”
如此打情骂俏,溶月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又盈盈道:“婉仪娘娘棋艺高超,只是谦让了奴婢,让奴婢侥幸赢了这盘棋。”
皇上看着她,眼里颇有欣赏之意:“你这丫头倒也能巧言令色。来,朕跟你下一盘。”说罢他拂袖分理棋子。
溶月立刻跪道:“皇上万万不可,奴婢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皇上的话你也敢不听?这是圣旨,你敢违抗?”
我侧坐于他的身侧,仔细看棋盘上的每一步棋,溶月果然心思缜密,要下一盘输棋要比付全力赢一盘棋更难,而要输得让对方不易察觉,更为艰难。何况他是一代君王,我想皇上比谁都看得清楚。
一盘终了,皇上略赢了几个棋子。他这下开怀大笑又仔细看了她,:“你叫溶月?”
“是,皇上。奴婢叫杜溶月。“她好像刻意加重了杜字。
“好,棋艺不错。“他的眼神细细流连在她的面容上,略显疑色:“你姓杜?朕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溶月的身子动了动,低首道:“是,奴婢姓杜。确实与皇上见过几面。”
我惊讶地望向溶月,是暖阁内的香雾太缭绕迷蒙了吗?我竟看到她眼里含着脉脉情柔,溢动着初春少女般的流璃光彩。
他似想起什么,急问道:“那杜威达是你什么人?”
“回皇上,正是奴婢家父。罪女叩见皇上。”她眼里饱含着跪下。
我站在一旁也被惊住,杜威达是先皇的一门勇将,与先皇并肩打得大明天下。后先皇忌惮他兵权过大,欲加之罪将他收押天牢,杜威达一身傲骨,不甘屈辱。在牢中自缢而终,而他的家人也被充为奴隶。但皇上少年出征便跟随杜将军,也钦佩杜将军的军事谋略,先皇关押杜将时皇上还曾求过情,可杜将军却没等到那一刻。
我惊愕不小,忆想第一次见到溶月,粗棍如雷点般记记落下,她竟不哭不求,这样的隐忍和镇静必不是一般小家女子,却没想到是名将之后。
皇上眉梢动容,十分慨然,又有些激荡,忙上前扶起她。
她盈盈双瞳在香雾袅绕中似脉脉凝望。
依稀之中,我恍若是个多余的人,杵在一旁倒有些局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