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江湖激荡（1 / 1）
江湖已经平静了很多年了…….
从二十多年前天一教被灭，搭上了当时的武林盟主聂如海和大大小小二十余个门派的数百位精英后，似乎再也没有过把整个武林搅得翻天覆地的大事。
十五年前，新一任武林盟主推选时的热闹喧嚣早已过去；
十年前，邪派宗师向百川挑战“剑圣”陆松那一场让山川易色的大战，为世人所惊叹。向百川固然战败身亡，路松也从此封剑归隐山林，引得无数少年剑客唏嘘不止，成为流传在江湖的传奇；
七年前，对魔教妖女尹汐的秘密追杀和她在华山绝顶力战八大派高手的惨烈血色已在众人记忆中逐渐淡去；
各门各派势力的纷争在新一任武林盟主沈珞之的协调下也渐渐趋于平静，似乎一切都在向最好的方向发展。
而今的江湖真如同说书人口中那般是个相逢意气，快意恩仇的世界了。
但——这一个月来，江湖中人人都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先是沧州三杰的尸体被人在京城郊外发现；
接着是五虎刀门被灭，霹雳堂雷家秘制的炸药遭窃，唐门制暗器的作坊被炸毁，一时间江湖上人心惶惶。
隔日，各门各派都收到了八大门派联合发出的“英雄令”——那是只有大事发生之时，才会出现的急诏令，已经很多年都未曾见过了。
“魔教妖女尹汐重现江湖，魔教欲反攻中原武林”，这个消息如同晴天惊雷，让还沉溺在安宁生活中的人们惊醒过来。
“英雄令”发出五日后，各派掌门带领门中精英纷纷在金陵沈家聚集。
沈珞之身为武林三大世家之首沈家的家主，又是这一任武林盟主，早已把处变不惊的功夫炼至化境。对着探听消息的众人一派从容应对，似乎早已成竹在胸。不管是否真有妙计，倒确实起到了安抚人心的作用。
“报盟主！安长宁安大侠的尸首在金陵城官道外被发现。”负责探听消息的属下报道。
一言既出，满座惊起。
安长宁号称中原第一刀客，为人侠义，修为之高，在当今可排上前十，竟在赶来的路上死在魔教中人手中。
“魔教妖孽，欺人太甚！”崆峒派掌门沐蔚然与安长宁有二十余年的交情，一听此消息，目眦欲裂，生生把桌角掰下一块。
“不错！打倒魔教妖孽！为安大侠报仇！”
“为死难的正道弟子报仇！”
安长宁的死，让本就浮动的人心更加激荡，有的年轻弟子已经按耐不住心中的激愤，若不是掌门未下令，只怕下一刻就要冲出门去。
“找魔教中人报仇，你们知道他们在哪儿吗？”沈珞之一声断喝，让嘈杂的大厅瞬时静了起来。
“不错！魔教此番做法就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大家切不可轻举妄动！”楚梦澜淡淡道。他在年轻一辈中甚有威望，语声中透出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沈珞之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这个自己素来看好的后辈，果然是跳得起重担之人，听到这疾雷破山的消息而能泰然不惊，就冲这份定力，已是难能可贵。
“敢问沈盟主和楚城主有何高见？”沐蔚然强压住心头的悲愤。
沈珞之见众人心绪稍稍平静了一些，缓缓道：“仇是一定要报的!不过——要动手就要一击必杀！从五虎刀门被灭到唐门被炸，中间不过隔了短短数日，诸位有没有想过，魔教一向在西域纵横，若是近日大批潜入中原，我们怎会毫无察觉？”
“盟主的意思是，魔教中人的势力竟早就侵入中原？”昆仑派掌门也不由按剑而起。
一石激起千层浪，如果是真的话，就不仅仅是报仇这么简单了，刚才激愤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老一辈中人对多年前那一场血战想来犹自惊心，一直讳莫如深。而年轻一辈则是气血翻涌，常恨江湖过于平静，无法一展壮志，此刻真仍千古良机。
众人的反应沈珞之尽收眼底，他心内暗叹一口气，道：“不错！恐怕早在十年前就分批潜入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太大动静，才在我们眼皮地下藏了这么多年。大家想想几年前洞庭水坞和黄河五怪的火拼，雄远镖局失了一批重镖，赔尽家产，从此在京城镖局中除名，还有这几年发生的其他几件事情，看起来似乎毫无关联，但出事的全都是参与当年剿灭魔教的门派。恐怕他们的行动早就开始了。”
“难道我们就束手无策了？”唐门的二当家唐展身上还带着孝，作坊被炸之时，三弟重伤，子侄中更是死伤无数，抡起对魔教的恨，他是首当其冲。
“他们如今的行动多了起来，自然会露出马脚。”沈珞之周身顿起凌厉肃杀之气，“张狂了这些时日，也该让他们受些教训了。这几年我一直暗中派人探听他们的巢穴，这几日刚刚得到消息，弄清了他们分坛的所在地，届时可直捣黄龙，让魔教彻底覆灭。事关重要，还请列为掌门随我至内室商议。”
此时众人才明白为何沈珞之为何一直成竹在胸。这位久经风浪的老者早已部属好一切，多日隐忍不发，只等反戈一击的最佳时机。饶是方才激愤的几位掌门，此刻也不得不对他多了几分敬服。
内室中，沈珞之铺开地图，魔教分坛所在之地已用朱砂笔圈点出来，地下布满密密麻麻的注脚。众人观之，不由暗自心惊，没料到，魔教在中原设下数十处分坛，江南江北，巴蜀沿海，织成一道道绵密的网，似乎要把各大门派网罗进去。
“魔教妖人果然老谋深算！”昆仑派掌门感叹不已，他曾参加当年一战，对尹晔力战群雄的气魄和魔教两位长老且战且退的调度印象极深。记得当时的统筹战术的军师诸葛智说过一句话，天昊、天卿未死，中原武林难享永久太平。
今日果然一语成谶！两个老匹夫老奸巨猾，居然在他们眼皮底下躲了这些年。
二个时辰后，对付魔教的计划初步议定：
峨眉派，青城派，和唐门联手清扫魔教巴蜀分坛，在他们以为唐门疲弱之时给他们出其不意的一击；
湖广一带则交给崆峒派和昆仑派，两派实力雄厚，足以让魔教在这一带势力覆灭；
江浙亦是魔教蛰伏的重地，由沈、祁、叶三大世家弟子负责剿灭；
御冷城、凌霄阁、九仞山庄坐镇江北，形成犄角之势封住魔教所有退路；
而其余各派子弟留守金陵大本营，随时准备支援负责攻打魔教分坛的各派。
此外，丐帮弟子遍布江湖各地，负责联络传信，收集情报。
“事关江湖今后格局，还望列为明日切要谨慎行事，莫让魔教钻了空子！还有，一定不要赶尽杀绝。”
“这又是为何？难道还要对他们手下留情？”沐蔚然刚刚平复的心情又激动起来。
沈珞之抬手示意他听完自己的话：“探子只查出分坛所在，可总坛所在地却依旧隐秘！此刻我们全线出击，他们溃败之时，能去之地，只剩总坛了。”
“盟主放心！魔教张狂不了几日了!”青城派掌门三个月前才接任掌门之位，是众人中年纪最轻的一位，脸上不掩一展伸手的豪情。
唐展面露难色：“门中制造暗器的作坊至今还未修复，而唐门以暗器为主……”
楚梦澜道：“城中近日方铸炼好一批暗器，若是二当家看得上的话，就先拿去解燃眉之急吧！至于作坊的修缮，我可派城中的师傅帮忙。”
“多谢楚城主相助！唐门上下感激不尽！”唐展眼眶发热，唐门出事以来，多少昔日世交避之不及，唯恐引祸上身。御冷城与唐门仅是点头之交，却在关键时刻拉了唐门一把！唐展本是血性汉子，此时已把这年轻人视为唐门的大恩人。
“都是江湖儿女，何须道谢！”楚梦澜淡淡一笑，浑不在意。
众人散去后，沈珞之把楚梦澜叫到自己住的院落中。
薛衡与沈珞之是至交好友，楚梦澜幼时也常被师父带着到沈家拜访，薛衡逝世的消息传出，沈珞之放下手中事物，第一时间赶到到御冷城凭吊。
小院中的时间似乎被凝固，一草一木，一桌一凳，跟儿时来的时候并无分别。那棵高大的梧桐，枝叶繁茂，树下的石桌石凳亦如当年，甚至他儿时和沈卿宇打架时一剑劈下的桌角过了这么多年也未曾修复，如同刚刚劈下一般。他抚摸着那块桌角的断裂之处，眼里还有微微的笑意。
“沈伯伯，卿宇还没有消息吗？”
方才神采奕奕的老者此刻脸上布满疲惫，慢慢地摇了摇头：“这孩子怨我至深，大概这辈子都不会认我这个父亲了。”
当年的好友和父亲怄气远去漠北，音讯全无，他这个做朋友的都如此挂心，更何况沈珞之这个做父亲的。此刻的沈珞之不再是方才指挥若定的统筹者，只是一个普通落寞的父亲，岁月的刀锋在他额头刻下印记，江枫渐老，浸满风霜。
“沈伯伯放心，卿宇总有一天会明白你的苦心的！”楚梦澜劝道。
“若是卿宇有你一半懂事，我当初也不会……”他叹气，却也不愿再提及伤心事，“我让你过来是另有话要对你讲！”
楚梦澜泛起一丝苦笑：“沈伯伯说得是攻打魔教之事么？还请您老放心，我不会做出因私费公之事。”
当年他和尹汐相恋虽非人尽皆知，但在那场秘密却庞大的追杀中，他和她的携手并肩已让师门背负莫大的压力。
是沈伯伯替他压下一切流言，把当时攻破魔教一个据点的功劳推到他身上，说他所做一切是为了获取魔教余孽情报。
这个爱护的谎言却如同枷锁一般深深地禁锢住他。
意兴疏冷，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年轻时不顾一切的激扬意气早已被他深藏在岁月纷纷萎落的萧索中，遗留下刻骨铭心的痛楚在岁月的积淀下越发
深厚。
“傻孩子，沈伯伯怎么会不信你！”沈珞之深深叹道，痛惜地看着他，“我只是希望你莫要不求生，先求死啊！
楚梦澜身子一震，看着老人洞彻的眼神，却不知如何回答。
梧桐叶在头顶沙沙作响，似乎轻微的风从叶缝漏过，仿佛是师兄那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是沈伯伯此刻洞彻的痛心。他怎么能让身边的人担心至此啊！
几日前几名弟子的受伤他要全权负责，他可以不在意自己，可决不能让御冷城中的弟子有一丝一毫的损伤，老人的话醍醐灌顶，让他蓦然惊醒。
他按住腰间的掌门佩剑，郑重道：“沈伯伯，我明白肩上所背负的东西，定不负师父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