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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眼看着谢宝华抱着红袖,虽然沉默着,眼眶儿却慢慢地红了,她只觉得背上有如千万根芒刺在扎着,浑身都不自在,又不敢乱动,唯恐让他注意到自己,恨不得变做一只蚊蚋,飞出这令人窒息的牢笼。
谢宝华终于想起屋子里还有人在,转头过去便对上绮罗忐忑的眸子,绮罗被他这寒意彻骨的目光一扫,更是心下慌乱一片,微微地福了一福便往外退去。谢宝华哪里容的她从容走出去,只是手中抱着红袖,甚是不便,遂顺脚就将搁在床前的小几子踢了过去,正砸在绮罗的脚踝上,她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幸而手边正是梳妆台,下死力气扶住了方才站稳,那一股钻心的痛簇簇地在心里冒着火,她却连头都不敢回,只哀声道:“谢少爷,我……”
谢宝华不待她说完,便冷笑道:“你好,你很好。”他将红袖小心安置了,转身过来,一把攫住她细巧的下巴,语气阴沉得如同看不见底的深潭,“绮罗,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门上几声剥啄,宝华不耐地转过头去,却是跟在许大奶奶身边的妩儿,怯怯地道:“谢少爷,我们大奶奶吩咐,让您跟红袖姑娘清清静静说会子话,请旁的人都先出去伺候着,不许喧哗打扰呢。绮罗,你跟我过来,大奶奶说要罚你。”
绮罗如同听得救命的声音一般,连忙应了一声是,就要出去,谢宝华却伸手牢牢地一拦,阴阳怪气地对妩儿道:“回去告诉你家大奶奶,她做事我放心不下,何况两个姑娘也都算得是我的人了,要罚要打也该由我亲自动手,不劳她费心了。”见妩儿还迟疑地杵在那儿,他忽然提高声音,横眉怒目地大吼道:“还不给我滚!”
绮罗听他神色话语皆是不祥,心中更是如同万鼓乱捶,饶是恨得只想一个耳刮子甩过去,此刻却也不敢妄动,因此只是沉默。谢宝华眼见她已经怕到浑身微微颤抖,眼底却仍旧一片冰封似的倔强神色,更是大怒,放开她的下巴便是一甩,清脆的耳光声短促而响亮,绮罗立刻站立不稳,重重地跌了下去,她这一下摔得着实不轻,立刻下意识地将手护住肚子,谢宝华一眼瞥见她这个动作,满腔的火登时轰然蔓延开来,赶上去一脚便踢在她护着肚子的手臂上,她见事不好,只得一面尽力护着,一面哀声求道:“谢少爷,谢少爷您手下留情啊!求您饶了绮罗吧,这孩子,这孩子就是我的命啊!”
谢宝华狞笑道:“你的命?实话告诉你吧,连你的命都是我的,我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何况这个孽种!我早说过,你是要进我们家门的人,留着这野种,叫我的脸面往哪搁?你看看她,你看看她!”他一把抓住她已经半散的髻,往床边拖去,直拖到红袖的面前,“若不是因为你,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既然我的孩子都没了,你还想留得住你肚子里的那个?”他顺手抄起桌上的梳妆匣子,狠命地掼了下去,神色狠绝,“你做梦!”
红袖眼见着绮罗身下那一滩渐渐蔓延开来的刺眼的红,早已哭得声嘶力竭,爬在床沿将头猛力地磕在沿角上,哭道:“绮罗,绮罗,爷,求你饶了她吧,袖儿给你磕头了!爷,求你饶了绮罗吧!”
妩儿见他已然动了手,早已飞奔回去找许大奶奶了,许大奶奶正在前厅里跟祝大夫说着话,陡然听了也是一惊,忙道:“快,快去叫老何带几个人过来,祝大夫,您先别忙走,这儿事还没完呢,哎,我这世里造了什么孽!”
正预备着往后头走,忽然前面门里一溜儿涌进十来个卫兵,韩戎大步地跨了进来,见了许大奶奶也不及客套,开口便问道:“绮罗呢?”
许大奶奶一眼瞥见他身后惴惴不安,躲躲藏藏的凝儿,心下不免诧异,她并不知道谭锦鹏与韩戎底下的这层关系,只是忖度着:绮罗这丫头竟有这本事,男人见了就跟苍蝇似的,都迷了眼了。因此便叹气道:“韩团长,既然来了,便跟我到后头去看看吧,若果然出了什么事,我也是实在担待不起了。”
韩戎也不罗嗦,一挥手,卫兵们便齐齐地分做两路守在了门口,他反手将凝儿拎了出来,沉声道:“绮罗在哪里?快带我去。”
腹中的锐痛让绮罗短暂地失去了知觉,待到悠悠醒转的时候,耳边的嘈杂只让她烦躁不安,下面还是痛,尖锐的,却又空洞,找不到痛的根源。她陡然明白过来,那个与她无缘的孩子,锦鹏唯一的一点血脉,在这片刻间已经无声无息地永远失去了。她微张着嘴,急促地喘着气,脑子里此起彼伏地显现着与锦鹏在一起的种种片断,那些印象如同泛黄的旧照片,一点一点地浮现,然后飘远,消失,直至不见,她想伸手去抓,却仿佛永远也触不到,她急得要哭,眼里却如干涸的湖,没有半分湿意。
她终于焦躁起来,心里如擂鼓一般地想:锦鹏,你走慢一点,把我也带了去吧,锦鹏,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失去了。我们的孩子正在来找你的路上,他还那么小,一定走得跌跌撞撞,你不能不管我们娘儿俩,那孟婆手里的一碗汤,你暂且寄放,等我和孩子一起,来陪你饮了吧。
不!她陡然惊醒,我不要喝那忘川水,不要饮那孟婆汤——谢宝华还没有死,我怎么可以就这样放过此生!她挣扎起来,从那软绵绵的,温暖和煦的虚空中挣出来,无处不在的痛立刻包围了她,叫嚣着疯狂地将她席卷。而她只是咬紧了牙关冷冷地笑:“谢宝华,我就不信这天下就是你一个人的天下,我就不信你那几个钱就能真的随心所欲,颠倒黑白!今天我若死了,便是化作厉鬼也要索了你的命去;我若不死,你就等着给我的孩子陪葬吧!谢宝华,我爱新觉罗满月,以无比尊贵的皇族之名起誓,上天入地,我绝不会放过你!”
韩戎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骤雨前密不透风的乌云,他抄手抱起已经失去知觉的绮罗,半晌,方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谢宝华,不要以为大帅护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做事之前还是先想想后果的好,我韩某是个粗人,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不管,可这人身上还负着要案逃犯的重要线索,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认得你,只怕我手里的枪不认得你。”
谢宝华见了那刺目的红一点一点地渗出来,心下也颇觉惨然,然而他素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听到韩戎这一番□□裸的威胁,拖长了声音冷笑一声:“韩团长,你这事儿也管的太宽了吧,你去问问姓许的,这绮罗现在还算是她醉红楼的人吗?我早就真金白银将她赎出来了,我教训自己的人,也要归你们军部管?那我们晚上熄灯上床,你他妈是不是也要站在床边看着啊!”
韩戎心中大怒,反手将枪噌地抽了出来,直接“咯”的一声开了保险栓,直直地顶到了谢宝华的额头,一言不发地死盯着他。
一屋子人都吓得倒吸一口冷气,许大奶奶连动也不敢乱动,只得远远站着颤声劝道:“韩团长您消消气,谢少爷年纪轻,哪能跟您老成持重的性子比,难免不知轻重,您是干大事的人,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那,那个东西怪吓人的,您还是先收起来,收起来吧,大家有话好说嘛。”
谢宝华这一下着实吓得不轻,那黑洞洞的枪口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得清韩戎手腕上突突跳着的浅青色的血管,只是方才那一番话着实说得拿大了,如今只得死撑着不敢现出害怕的样子来,一径沉默着。
令人窒息的空气终于随着韩戎慢慢放下的手重又开始缓缓流动了,韩戎抱着绮罗往她自己的屋子里一放,早有手下将祝大夫带进来了,简单处理过之后,他调了辆车,将绮罗直接接到军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