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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青磨着李汉年给买了一张琴,似模似样地请了绮罗来教她,只是她那半点都静不下来的性子,如何学得来弹琴,不过随意拨弄几下就撂开了,只跟绮罗两个拥着炭火炉子说话。
绮罗素来不是个多话的,只是微笑着听宛青唧唧呱呱,说些与锦鹏有关的过往,吃过午饭后李汉年回来了,见绮罗在倒过来打了个招呼,因有宛青在,也不便多呆,自回楼上书房去了。绮罗这会子心里有事,更是不待见这些迎来送往的客,便推说身上不好,告辞去了。
李汉年从窗户里望见绮罗出去,方才踱出来,叫过宛青来教训:“跟你说过多少回,少去招惹她,你又不是外头行走的爷们有不得已的交际应酬,一个姑娘家跟窑子里的人瞎近乎什么!”
宛青哪里吃他这套,撇嘴道:“我看你是想跟人家套近乎,都没机会套吧?你还别说,我还就跟她特投缘,在一块话都说不完!”
李汉年冷笑一声道:“你跟她话说不完?你是跟她才能聊得起谭锦鹏吧?”
宛青脸色变了一变,道:“我是不是你亲生的?有你这么拿话戳自己女儿心窝子的吗?”
李汉年也是被她气糊涂了,话一出口就悔之不迭,谁知这孩子比自己还毒,一句话噎得他半晌无语,恰巧下人走来道:“谢少爷来找老爷。”他正好借驴下坡,将女儿轰出书房。
谢宝华进来的时候,手里端了个匣子,不等李汉年说话,便笑嘻嘻地道:“李叔叔,我是代我娘来拜访你的。”
李汉年扫一眼他手里的匣子,忙笑道:“你娘安好?我瞧着她大年下的生意也忙,这阵子就没过去打扰。”
谢宝华连声说不敢当,又奉上手里的礼物,道:“我娘说,这些年要是没有您照应着,我们娘儿俩哪能有这么舒心的日子过,所以特特地备了一份薄礼,也算是给您拜个早年。”
李汉年早已笑得眯缝着眼,一面说着“自家人怎么这么客气”,一面打开那匣子来看,只见大红的织锦缎子上端端正正地搁着一对宝光流转,五色溢彩的玲珑琉璃盏。他生平最恨人家说他没文化大老粗,自发迹以来便恨不得满屋子都搁上这些附庸风雅的物什,当下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你娘就是太客气了,想着你们当初过来的时候孤儿寡母的,我不照应着谁照应?回去跟她说,多谢惦记着,年下我请客,她可一定要赏脸。”
宝华知道这礼算是撞在他心坎上的,轻笑着应道:“我娘和我一定来。”
李汉年将琉璃盏小心翼翼地收好了放进身后书柜里,转身却看见宝华正望着窗外怔忡出神,连唤几声方才醒过神来,遂诧异道:“宝华,你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宝华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摇头道:“些须小事,没有什么,谢谢李叔叔关心。”
李汉年哪里肯信,只是追问:“你吞吞吐吐的干什么,可是信不过李叔叔?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宝华嗫嚅了半日,方才低声道:“我说出来,李叔叔可不能笑我,就是最近,看上了,看上了……”
李汉年白着了半日的急,听得他如此说,哈哈大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有什么笑的,原是人人都要经历的,只是不知哪家的姑娘能让我们谢大少爷青眼有加啊。”
宝华越发低下头去,只是用脚去蹭那沙发脚下的绒边垫子,半晌方蹦出两个字:“绮罗。”
李汉年愣了一愣,倒笑起来:“这绮罗可是个金子打的?怎么人人都待她这样儿。我瞧着也不过是个……是个……模样儿生的好些的罢了。”
他转得生硬,宝华焉能听不出他话中之意,只作不懂,道:“我也不知是如何鬼使神差的,自从见了她,睡里梦里也忘不了,只是如今……”
李汉年见他说了一半又咽下去,只是巴巴地望着自己,略一思忖便知了底里,必是绮罗日日里只与自己的副官厮混,叫眼前这位少爷受了冷落,想不出法儿来,到自己跟前讨主意了。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仍是笑咪咪地道:“如今怎么呢?可有什么事解不开的?”
宝华见他如此装模做样,恨得腹诽半日,只是面上为难道:“唉,落花空有意,流水终无情,只怪我自己比不上别人罢了。”
李汉年上前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好人家的女儿多着呢,谁不想着跟谢家攀亲,何必这么着长吁短叹的,罢了!你也是个眼高于顶的,难得有这么个绊子能让你这个样儿,做叔叔的看着也不忍,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尽管说了便是。”
宝华听得他如此说,知道事儿已经成了大半,便站起来给他做了个揖,道:“这可不敢当,李叔叔对我们这些小儿女的事向来是清清楚楚的,我总是羡慕宛青有个如此开明的爸爸,只是如今还要请李叔叔费心,帮我将绮罗身边的那些闲杂人等清一清,或者能远远地离了她,反而是对谁都有好处的事。”
李汉年听得他说“对谁都有好处”,心下不禁一动,暗暗思忖,眼见自家女儿为了谭副官日日里心神不定,眼下借这个机会将他远远打发了出去,倒也不失为一个釜底抽薪的好法子,遂故作沉吟道:“这可是有些难办的事,一时半会到哪里去找这些去处呢。”
宝华怂恿道:“李叔叔向来人面广阔,只找个难得回来的地方打发了,过得三年五载尘埃落定,纵是回来,也不怕甚么了。”
李汉年心中只是翻来覆去地想着“难得回来”,半晌方才悟过来,不禁眉心一皱,只觉得谢宝华行事未免太过,然而确也只有如此才是最无挂碍的好法子,寻思再三,方道:“那也得等着慢慢找机会罢了。”
他只顾出神,谢宝华却已悄没声息地退了出去,冬日里日头落得早,抬眼望去皆是一片昏黄,宝华走出大帅府,深深地呼一口气,虽是咬牙去了一块心病,却只觉得心里仍然沉甸甸的没有半分开心。他回过头去,正看见李汉年站在窗前也是怔忡,迟疑半晌,终究还是狠狠地甩一甩头,大步走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