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尴尬的重逢（1 / 1）
琦兰洲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瘟疫，几乎成了一座死城，绯如云被关在小小的院子里，不得离开龙渊所设的防护圈，每天只能陪着小一在院子里玩泥巴，原本还被灵剑之血困扰的心情渐渐转移到对囚笼生活的抱怨，脑袋里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逃跑。
墙外是水深火热，墙内是懒人哀叹，绯如云觉得这对一个天剑门人来说是十分耻辱的事情，虽然老爹教自己最多的就是如何置身事外，但听龙渊讲述那墙外的悲惨画面时她还是重重地揪心了，尸横遍野，那些逝去的都是自己的同族，如何不心酸呢！
“唉……”绯如云突然觉得当一个剑客已经不只是顾着自己逍遥那般简单了，她抛着小一哄他开心，心想这就是所谓的责任感吧。
“娘娘不开心么？最近老是皱着眉头，本来就丑了，再这样都不能看了！”绯一是个实话实说的孩子，好在绯如云也不在乎这些，她将绯一抗在肩上，爬上了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树，望着不甚清明的街道发呆。
绯一最喜欢这个高度，因为可以看见很多新奇的东西，比如偶尔飞来的鸽子，比如瓦缝中顽强生长的杂草，比如站在远远的地方看娘亲的承影叔叔，比如现在正在放风筝的龙渊爹爹。
“啊，龙爹爹，龙爹爹，你这次又放的什么啊？”小一看着那个长长的风筝，兴高采烈地直拍小手。
龙渊站在结界外，细心地放着龙形纸鸢，回眸朝他们淡然一笑，清冽得像一泓泉水，透着淡淡的书香气，疏离又吸引，绯如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嘴角不经意地扯出一道弧线。她已经有些习惯了，习惯了龙渊的陪伴，也熟悉那份自在的温情，如果说太阿是烈酒，那现在的龙渊就是一道清茶。
“是龙哦，龙爹爹的龙。”龙渊也不靠近，就在那个距离说着，然后又转身专心致志地去拉扯着线。绯如云看着那身影，不禁像起来了血祭前与太阿最后那场携手同游，她看看手心，完好无缺，可是她知道在那里其实是有一道伤口的，一道维系着她和太阿的伤口，当血液相溶的那一刻就注定他们之间的羁绊。
可是，这羁绊到底是因为那血，还是因为彼此呢？绯如云又头疼了，最近她老是想起这个问题，晃晃脑袋，她不想再陷入这种自我暗示中。
“啊，龙是这样的啊！那爹爹是怎样的呢？太？太是什么呢？”绯一很好奇，他急切地问着绯如云，没有注意到龙渊微微僵硬的身体。
“太啊，太监呗！呵呵呵！”绯如云想起自己给太阿取外号的时候，被他足足追了三天，狠狠地挨了一顿板子。
话音刚落，隐在暗处的承影动了一下，终于黯然地离开了，他对于有残缺的事物都很敏感，尤其是太监一词。
“那太监是什么样的呢？”绯一小朋友很好的继承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优良传统，让还未走远的承影又是颤了一下。
绯如云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她还真是有些难以回答，如常解释么，太阿其实不是太监，不然小一哪里来的；换个方式解释么，这一下子还真形容不好，太阿那脾气，她到现在还没捉摸透呢！
龙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们身边，风筝被他栓到柱子上，上下摇摆着，想要挣脱线的束缚。他坐在另一根碗口粗的枝干上，逗着小一。
“太监呢，就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可以放弃自己最重要宝物的一类人，你爹爹就是这样，为了可以和你娘亲一起，他可以放弃一切。”
小一的眼睛骤然亮了，他觉得太监真是一个光荣的种群，对太阿爹爹涌起了第一份好感。
“不过，太监很小气的，可能会一辈子霸着自己想要的，谁都不给，谁都不让，一生气就会给你的屁股上板子，所以你要听话，不能一直缠着娘亲哦！”
刚升起的好感立马被龙渊接下来的话浇灭了，绯一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爹爹太不像话了，娘亲是自己的，怎么能一点都不让还使用暴力呢？这不是耍赖么！他决定见到太阿以后一定要用行动警告他，娘亲的所属权是属于谁的。
“那小一以后绝不当太监！”绯一郑重其事地开口道，龙渊满意地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欣喜模样，自然地坐到绯如云身边，逗弄着小一肉乎乎的脸。
绯如云想起了自己被太阿打屁股的经历，有些挂不住面子了，又不好说破那被打的最多的就是自己，只好干瞪着龙渊，撇了撇嘴。龙渊只是朝她浅浅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俯身凑到绯一耳朵旁说了什么，只见绯一两眼立即放出亮光，笑嘻嘻地凑到绯如云脸上就是亲了一口，绯如云有些愣了。
“龙爹说娘娘想要亲亲，所以我替龙爹传给娘娘。”
绯如云只觉得脑袋一阵轰响，然后就烫得要命，对上龙渊那笑得狡猾的蓝睛，她差点被掩埋在那深深的情愫里，龙渊总是这样不经意地冒出一两句情话，不浓不淡，却惹得她面红耳燥，手足无措，绯如云觉得再这样下去，她迟早得淹死在这潭叫“龙渊”的湖里。可是，一看到那张和太阿相似的脸庞，她眼前又会浮现那双红色的眼眸，想起那一身朱红的寂寥背影。心底一痛，她匆匆别开眼，不敢再看下去，只是将小一抱得更紧些，仿佛如此就能更靠近太阿一点。
绯如云眼底的那一抹闪躲没有逃出龙渊的眼睛，他虽然笑着，心情却还是有些惆怅了，也不说破，就静静送上自己的肩膀，让绯如云依靠着，陪她一起看着遥远的天际。他知道是什么让绯如云如此依恋于他，除了自己那段时间的倾情付出，恐怕这张和太阿酷似的脸也沾了不少光，但谁愿去做另一个人的替身呢？只怕太阿也不乐意他成为自己的替身，那个家伙认定了的人，又岂会拱手让给别人！龙渊静静想着，深蓝的眼眸里有一丝挣扎，他并不是贪心的人，在经历背叛与生死之后，他学会放下，可唯独身旁那人传来的暖意令他欲罢不能，他不求独占，只要每天可以如此成为她的依靠即可。看着渐渐阴沉的天边，龙渊无声叹息，他比谁都了解太阿，要那样顽固的人让步，恐怕比登天还难。
似是察觉到龙渊的失落，绯如云扭头望了他一眼，却正对上他不舍的目光，缠绵辗转竟是无法移开视线，心下顿时就漏跳了两拍，她虽已为人母，但奈何对男女□□却是无半丝了解，就连血祭那晚的详情都不记得太清楚了，原本愁绪颇多的眼中立时染上几分羞赧，闪着旖旎的水雾，看得龙渊又是一呆。
“绯如云，你这样看我可是很危险！”龙渊无奈一笑，但未等绯如云反应过来，就吻了上去，轻轻浅浅摩梭着她微微发烫的唇，眼底是深藏的狡黠。
绯如云怔住了，这段日子以来，龙渊对她都是相敬如宾，平时也就是拉拉小手靠靠肩膀什么的，尤其在遇到承影以后，自己也是有意无意地与龙渊生疏了些。因为一看到承影，她就会想起重楼，在他面前，绯如云做不到与龙渊亲密无间，那总是时不时从背后射来的幽怨目光让她心底一阵清寒，竟是无端端生出了许多愧疚。此时龙渊的反常让绯如云失了冷静，她想不到龙渊会有此举，惊诧之余也忘记了要推开，只是睁着那困惑的眼上下打量着近在咫尺的清雅面庞，待到察觉到那熟悉的剑气从身侧袭来之时，她才如梦初醒，大概猜到龙渊的目的了。
只是，似乎有些晚了。
剑气并无心伤他们，只是在终于分开的二人唇间擦过，不偏不倚，正好将龙渊唇上划了一道小口，嘶嘶渗着淡淡的血丝。龙渊也不气恼，离了绯如云，一个翻身落在不远的屋脊上，舔舔嘴唇，笑得好不得意，这无所谓的神情让来人更是火冒三丈，不由分说，又一道更强的剑气已是劈了下去，险险地擦过龙渊鬓角，将他身后那株大树拦腰砍断，轰然倒地。绯如云看着那出现在门外的身影，喉头有些紧，想喊，却是在看见那人怒气散发的面容时犹豫了，这下好了，本想来个欢喜大团圆，谁料到会是这样的重逢场景，这让她如何是好？
“哇哦，娘娘，那个娃娃好厉害！”绯一第一次看到如此强劲的剑气，不禁将来人看了个仔细，只见是一个红衣少年，身后还跟着一个银发美男，立时兴致四起，想要更靠近一点看看。
那盛怒的少年蓦地抬起头，目光在触及绯如云的时候显是一顿，仿佛扎了根一样一动不动，既像怒极，又盛满欣喜，可那纠结的眉间又是驱不散的心痛，看得绯一是莫名其妙，不知道那张脸此刻到底是何心情。
绯如云与太阿目光对上，原本还忐忑不安的心瞬间便停滞了，想解释的话瞬间忘得精光，身子早在意识之前做出了反应，直接就朝太阿飞了过去，朝她日思夜想了一年之久的人飞去。
“我回来了……”将太阿拢进怀里，绯如云满心的话语终究化成了这一句，仿佛一泓清泉熄灭了太阿的怒火，他颤抖着拥住她，仿佛在害怕什么，直到感觉到绯如云真实的体温他才微微放了心。
“我知道！”轻轻一叹，他仰脸望去，对于这个高度差别有些不满，原本拥她入怀的应是自己，现在却是反了过来，怎不叫他心生懊恼。但更懊恼的是，当他抬头的瞬间，绯如云那张脸没有出现，出现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屁股，恰到好处地贴在了他的脸上，顿时，周围的风都似乎吓的静止了。
婴儿淡淡的奶香传到太阿的鼻尖，但这显然并不能缓轻他的郁闷，听到绯一稚嫩地对绯如云惊呼，他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因为从未见过自家老子的绯一在这场变故中凄然大叫：
“啊，娘娘啊，这个色狼亲我屁股……”
众人黑线，就连闻声赶来的承影都在那尴尬不已的气氛中岔了气了。
由此，太阿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鬼半分好感也无，直接一手拽过抛到身后，苍狼急急接住，可碰到绯一那绵软的身子时又吓的想松手，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割伤了他稚嫩的肌肤，几番抛下托起竟是无措得像捧了个烫手山芋，左右为难，好在绯如云及时赶来将绯一抱过，苍狼才长长舒了口气，跌坐在地上。
“你做什么？他可是你孩子！”绯如云没想到太阿就这么把绯一扔出去了，母性光辉立时上身，抱怨道。
绯如云说话之时并未对着太阿，倒似在对身旁的苍狼说话，绯一眼睛一亮，立时指着苍狼喊道：“娘娘，他就是那个放弃自己宝贝的太监爹爹啊？刚刚他扔我扔得好好玩，我还要再扔！”
童声刚落，四下又是寂静无声，绯如云掩面喟叹，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活宝级人物呢！
“太监爹爹？呵呵呵，绯如云，你可真会教孩子！”相逢的喜悦被绯一一句话击得粉碎，太阿咬牙切齿道，目光扫了一眼从房顶飞下的龙渊，差不多已经能够了解这个太监爹爹从何而来了，因为龙渊那厮实在是笑得太找抽了。
“恩，不是他吗？”绯一看着众人尴尬的神情，一时有些迷茫，盯着面红如朱砂的苍狼瞧了一会儿，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那火气正旺的红衣少年，小脸渐渐揪成了一团。
“不是，这是苍狼，你可以……”绯如云解释道，却在称谓上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最后想想还是按辈分来的好，接着说道，“你可以叫他苍狼叔叔。”
苍狼面色渐渐正常，有些苦涩地朝绯一笑了笑，却见小家伙一副潸然欲哭的模样，心底又是一阵慌乱，心想难不成是自己戾气太重，吓到绯一了？可他哪里知道绯一此刻因为绯如云的一句话已经陷入了绝望了误区，不待绯如云介绍太阿，他就一把捧住母亲的脸，可怜兮兮却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
“娘娘，你怎么能摧残祖国的青草呢！而且……”
绯一说着恨恨地瞥了太阿一眼，小脸都纠结成一团了，也不管众人眼中的惊恐，继续埋怨着。
“而且还是一根狗尾巴草……唔唔唔……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啊！”绯一没说完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那嚎啕声让绯如云好不心疼，可太阿苍白的脸色也让她担心不已，只怕是离火山爆发不远了。
但预料中的爆发并未接踵而至，太阿原本盛怒的剑气在瞬间就灭了下去，他咬着唇看着那个在绯如云怀里哭泣的孩子，只见龙渊一脸心疼地凑过去安慰，小娃娃竟然就张开手臂扑进了他的怀里。太阿眼底闪过一抹痛，他什么话也不说就转身向大门内走去，脚下微微踉跄。
他的孩子，他和绯如云的孩子，却叫着另一个人爹爹，却只对着另一个人索求慰藉，而他，又有何理由去责怪？因为，一直陪在他们母子二人身边的那个人，不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