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回首空余恨(1 / 1)
胸口莫名一痛,重楼合上手中的书,微微怅然,为什么觉得少了什么,心里被挖空了一般,正想起身,背脊上却是一凉。
书房中透着股冰冷,就如那把抵在自己后背的匕首一样。
“原来,是你……”重楼微微回头,看着那人寒光乍现的面具,心痛,为何到头来,背叛依旧。
“你一直以为是白悠然那个老家伙吧!”洛飞白笑着,重楼仿佛看到了他讥笑的面孔,眼中不免露出厌恶。
“你一直在误导我!”回想相识的种种,重楼突然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莫大的网,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织网的人,然而,现在他是网上的一枚棋子。
“你比我想的聪明,这种状况还有心思去推敲真相,只是,你的这种冷静只怕挨不过多久了。”洛飞白并不喜欢重楼如此淡然的口气,他应当歇斯底里地控诉这个没有信任的世界才对,如自己一般。
重楼看了一眼窗外,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随即就恢复了平静,微微一笑:“你杀了绯如云?如此说来,龙渊也是你的人?”
察觉到洛飞白僵直的身体,重楼眼中一痛,被捏碎的指尖嵌入肉里,血无声蔓延。
“你早知道?”洛飞白诧异,期待中的崩溃没有出现,重楼那再平静不过的语气,让他心慌,难道早被看穿了吗?
“是你太相信我了,相信我会相信你,可你应当知道,我从不信任何人……”双手缓缓运气,他只有一次机会,屋外埋伏的那些人想必武艺不会比自己的暗影差多少,如今腹背受敌,他必须冷静,是的,必须冷静。
绯如云,你没那么容易死的,我相信你,所以,你不要让我失望!
趁洛飞白失神的片刻,重楼一个后翻落在他的身后,洛飞白顺势射出匕首,轮椅亦是转身,急速后退,静候门外的死士们立马群拥而上,只是刹那,原先寂静的书房已是一片狼藉。
重楼被匕首划破了手臂,乌青的伤痕隐隐阵痛,显然刀子上是喂过毒了,封闭了几处大穴,重楼紫眸寒光一闪,冷冷一笑:“洛飞白,我没有如你所想那般失措,你是否很失望?想杀我,那也得看你有几斤几两!”
话音刚落,书房中杀气顿涨,重楼一掌击碎了离自己最近那名死士的头骨,不过只花了须臾,惊得众人皆是一愣,竟是无人敢上前。
“白紫凌……你……”洛飞白嗅到了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他往后又退了几分,没料到重楼竟是修炼了如此邪门的功夫。
“你们跟着如此一个残废,不觉得可惜吗?”重楼缓缓朝洛飞白走去,看着那些围上去保护的死士,嘴角一抹嘲笑,“他不过是个眼不能视,腿不能走,空有阴谋的废人罢了?他给了你们什么好处?金钱?权利?亦或是恩情?”
清清冷冷的声音,却仿佛透着一股诱惑,洛飞白心中越来越冷,狂叫道:“还等什么,他不过一个人,给我杀了他,我就给你们解药,给我杀了他……”
“呵呵呵,原来也是被逼无奈啊!”重楼眼中闪过一抹怜悯,扫视了一下众死士,擦擦手中的污血,他继续说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我也不是一个人!”
清脆的击掌声,空气中顿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密密麻麻地如同蜂群一般,将整个书房都笼罩其中,洛飞白整颗心都寒了。
“你还有暗影!”
“我从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道尽底线!你也不例外!”重楼看着他,眼底渐渐涌起恨意,“我曾经那么相信你,只差一点,你就可以知道他们的存在,为何那么没耐心,急着露出尾巴……”
死士们面面相觑,自知死路一条,忘向洛飞白的眼神不免带着怨恨,陷入如此绝境,都是此人所赐!
“我可以留你们一条活路,只要,你们……杀了他……”抬起那染血的手指,重楼话音有些颤抖,“解药,我也有!”
死士们沉默了,虽然不说话,但那慢慢涌起的杀意却终究是传达给了洛飞白,他浑身颤抖着,声音粗哑难听:“别相信他,他没有解药的,他……”
腹上那一剑打断了他的话,不待他再开口,第二剑、第三剑、第四剑……如雨点一般落下,重楼转身,听着那充斥着整个屋子的厮杀声,心却仿佛死了一般,连一丝温度都感觉不到了,他看着面目全非的双手,只觉得胃中一阵翻滚,恶心不已,强压着不适,他缓步趋向书房中的内室,一摆手将身后那磨心的画面尽数挡在门外。
门落,他亦是倒地不起,喷出一口鲜血,泪水泛滥而出,暗影们都静候着,无人敢去打扰,那从屋中隐隐传来的压抑哭声他们只当耳边风,一吹就散了,他们比谁都清楚,哭泣的重楼再软弱也是重楼,那个杀人眼睛眨都不会眨一下的重楼。
蜷缩在地上哽咽的重楼,没有人可以看见他此刻的脸,更不会有人知道,他因着心痛,用指甲在自己胸口留下了多少道鲜血累累的伤痕,被解救的鱼肠就这样呆呆地立在门外,连以死谢罪的勇气都没有了,她知道有些事,已经不是她死就能挽回的,主人的痛苦,她永远无法化解。
“绯如云……绯如云……啊……”
沉吟压抑的痛呼,轻得只有他自己听见,每一个字都是咬破了双唇才能发出声来,又变成了利刃一刀一刀割着他心中的伤痕,加深着这刻骨的痛楚。
到最后,他还是放弃了,为了这场战役的胜利,放弃了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自己与洛飞白,都是同一种人罢了,同一种人罢了!
“对不起!对不起……”吐出一口鲜血,重楼昏死过去,恍惚中,他似乎又看到了绯如云那灿若云霞的笑脸,伸出的双手,握住的却只余空气。
有些人,一旦错过,即是永远!
今日的雪都很不寻常,街头一队队的禁卫军穿梭着,颜色换了几拨,店铺早早就关了门,整个雪都立时恍若一座死城,除了形色匆匆的士兵,看不见一个良民。
赤霄在街头晃荡着,心中不免生疑,想了想觉得肯定是出了大事,赶紧往紫凌王府跑去,他得赶紧通知绯如云那丫头。才转身,肩上一紧,一回头竟是太阿。
“诶?你们到了!”惊叹于他们的速度,赤霄想起云丫头那脸上还挂着彩,若是被太阿发现了,保不准要怪在自己头上。
太阿却没心思去猜他此刻的心情,只是焦急地问道:“那丫头呢?”
“额,云丫头?哈哈哈,还在王府睡觉呢,昨天他们好晚才休息,现在肯定没醒吧!”躲开太阿那要杀人的眼睛,赤霄决定撇清关系,要怪就怪重楼那厮好了,还不酸死你!
昆吾看看空旷的街头,皱眉沉思,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
赤霄从太阿手里挣脱,闪到相对比较安全的昆吾身旁,双眼一眯:“我哪里知道,看这架势估计是造反了!”
“造反?重楼他动手了?”太阿想到的却是绯如云此刻的安危,心下一沉,揪过赤霄就是一推,“带我去找她!”
赤霄哀怨地翻翻眼珠子,但还是听话地领路去了,小丫头应该还在房里被训吧,到时候和她使两个颜色,我就好脱身了,哈哈哈。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赤霄如是想着,心情欢快得很,直到鱼肠一脸疲惫地候在门外,歉疚地看着他们,他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
这个都城里,已经没有绯如云的味道了。
太阿看着紧闭的大门,赤瞳一冷,身形晃动之间,已是将鱼肠踩在脚下,沉声问道:“绯如云呢?”
鱼肠痛的龇牙,太阿的力量不是她所能抗拒的,她也未曾想过抗拒,只是,她必须护住主人的命,祸是她闯的,她不能让重楼死:“在断情崖,或许还来得及!”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还来得及,感觉到胸口的力量一下子轻了,她挣扎着爬了起来,看着那飞去的红色背影,一脸担忧。
昆吾看了她一眼,亦是追了上去,到最后只剩下赤霄一个人还傻愣愣站着,看着她发呆。
“你骗人对不对!她还在府里是不是?”赤霄突然觉得很好笑,刚刚还在和自己说笑的人怎么就出事了呢?这一定是骗人的,重楼那厮在骗他,骗所有人,他一定把那丫头藏起来了,一定是的。
鱼肠低下头,不忍去看他的表情:“赤霄,我是撒谎了……”
赤霄眼中蓦地升起一股希望,期待着她说下去。
“根本来不及的,已经来不及了……”
一句话,击碎了所有的期盼,赤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回过神来,鱼肠的脸上已经多了一道深红的掌印,那是他的手挥上去的。
“对不起……”鱼肠想哭,可她没有眼泪,看着赤霄一脸失望地离去,她掩面自语着,最后还是站了起来,踉跄着走进了王府,她没有时间去忏悔了,若是太阿回来,定会杀了重楼,她必须护得主子周全,拼尽所有。
推开地宫的门,重楼静坐在那紫金龙椅之上,只是面色苍白如纸,连昔日光彩无限的紫瞳也黯如死水,仿佛一具没有生命的瓷娃娃,他微微抬眼,头上的黑纱落下,竟是满头白发。
“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呢?”重楼虚弱的声音回荡在地宫中,语气里甚是厌恶。
“若是云妃,她定会隐瞒!”鱼肠知道他不想看到自己,悄悄隐入了黑暗中,“太阿是可以灭世的魔剑,若是失去理智,只怕整个人界都会殃及,到头来不过是人剑共亡,这样的局面,她一定不想看见!”
“这世界不该亡吗?”
“主人也许希望它亡,可对云妃而言,这个世界上有她的父母,朋友,爱人……我相信,这其中一定有您的位置,所以,她如果知道世界因她而亡,肯定会更痛苦!”
“痛苦吗?我怎么会让她再痛苦……不会了,不会再痛了!”喃喃自语着,重楼按住胸口,那里痛如刀绞,相思引已深入骨髓,早已无药可救,可他却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鱼肠,你想怎么做?”
“请主人活下去,阻止这一切!”鱼肠跪下,重重地叩首,一时间整个地宫都响起叩首声,所有的暗影都请求着自己的主人振作起来。
重楼闭上眼,苦涩一笑:“你们连我最后的愿望都不肯实现啊,呵呵呵,绯如云,欠你的,我只有来世再还了!”
接过暗影送上来的药,重楼一饮而尽,虽不能解毒,却可以续命,如今白国大乱,他必须收拾残局,他可以输,却不能输掉整个天下!
绯如云,如果是你,你也会阻止这一切吧!
“命令下去,所有人备战,平民百姓全部遣散出城,军中家有老母幼儿者,强制离军,宫中之人由风之队护送撤离,其余人等个就其位,定要囚住魔剑太阿!”
“是!”
地宫中应声如雷,没有人敢有一丝懈怠,重楼握着手中的白发,突然对准备离去的鱼肠说道:
“鱼肠,你护送我父王离开!”
不是不恨,只是蓦然回首,重楼才发现自己还有这一个亲人,一个希望他活下去的亲人。
恨之切,不过是因为爱之深,然而在死亡面前,爱恨又有何意义,伊人已去,一切皆为空谈,徒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