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绝不会放手（1 / 1）
重楼一个人在书房，屋外的阳光被渐渐涌起的乌云遮住，也让原本就不敞亮的屋子里更加阴暗，他看着手心里那被揉皱的纸，眉头深锁。
纸上是暗红的血渍，是他父王的血，那四个触目惊心的“吾儿快逃”看得他一阵气滞，又在掌心里揉了一遍，却依旧是如前几次一样没有毁掉。
那个男人，还念着自己……
纸条是早上与如云打闹的时候，云丫头趁他不注意塞给他的，原以为是小姑娘写的情书，却不想竟是自己最恨的那个人写给自己的，真是讽刺。
“逃？你让我还怎么逃出去？事到如今我又如何走出这场战役，我逃不掉……”自言自语着，突然门被推开了，一阵车轮碾过的声音，他没有回头，只是将那纸条再次收进袖中，对来人说道，“老家伙死了？”
送这纸条来，只怕是命不久矣，才想要忏悔的吧？
洛飞白微微一愣，轻轻哼了一声，说：“还早，还没到他死的时候！”
“那是何事？”掩去伤感，重楼正襟危坐，对洛飞白的突然到访深感困惑，平时他是不会白天出现在人前的。
“无事，只是想和你聊聊天而已。”洛飞白答得轻松，如果不是那面具的话，可以看见他微扬的嘴角。
“飞白，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最寡言的朋友突然说要聊聊，重楼想到只是洛飞白是否遇到了什么难处，他信任着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的人，而他的信任在洛飞白眼里却是一种愚蠢。
将轮椅挨近重楼，洛飞白蓦地执起重楼的手来，嗓音沙哑：“紫，我们好久没有说知心话了……”
“是啊，为了复仇，我们都放弃了太多，不过你放心，就快了，等一切都结束，我会为你遍寻名医，一定将你医好！”重楼握着他骨瘦如柴的手，那些伤痕刺得他心惊，对于洛飞白，他多少是同情的，因为同情，所以觉得无害。
“好……”洛飞白温柔地应着，他看不见重楼此刻的表情，却很清楚，再过不久，重楼会恨他入骨，他期待着，嘴角扯出一抹残忍的笑。
绯如云现在一定已经到达断情崖了吧？龙渊，就算你下不了手，也会有人帮你的，所以这场棋，最后一定是我赢！
洛飞白与重楼漫无目的地闲谈着，脑海里却是一场血红色的盛宴，他等待着，最终命运的到来……
断情崖坐落在雪都西南城外，地势险峻，山壁近乎笔直，山崖之下是洛河峡谷，深不见底，那是采药人都不愿去的绝境，素有“鬼门关”之称。绯如云并不知道这些，她满心满脑想的都是重楼，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更要在乎他，她没有办法接受那个“死”字。耳畔风过，如云似离弦之箭直奔西南方向，不曾发觉一路下来，身后尾随了多少隐在暗处的黑影，心口撕裂般的痛，夺走了她所有的知觉。
“如云？”太阿停下脚步，嗅着空气着传来的熟悉味道，心中突觉不安，雪都已近在眼前，为什么他觉得如云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昆吾见他失神的模样，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我，我好像闻到云丫头的味道了……就在附近……不，又远了，往很远的地方去……”风刮得太急，那些气息一瞬即逝。
苍狼亦是闭眼感觉着，最后有些哀怨地注视着太阿，酸味很浓：“明明是你身上的，你身上有她的血！”这是他这几日最压抑的事情，常常会在睡觉时不自觉地窝到太阿怀里去，然后又被踢开，尴尬不已。
昆吾不禁莞尔，轩辕亦是眨着眼轻轻撞了一下太阿，笑道：“你不会被小狼传染了吧，满脑子那丫头的事！”
太阿没有说话，他看着身后那一座高山，似在思虑什么，却又想不出来。
“已经看到城了，你再忍忍吧，就快见到那丫头了，我看你是太想她了！”昆吾颇有些无奈，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重楼那小子不会这么容易放她出来的，你放心好了！”
“或许是我多心了，走吧！”太阿收回目光，心想自己也许真的是太想她了，产生了错觉，可是能不想吗？绯如云，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地……
四个剑人又再次往雪都走去，而他们的身后，就是断情崖。
接近晌午，绯如云才攀上了崖顶，山风凛冽，她几乎都站不稳，然而那抹耀眼的紫却在尽头招展着，诱惑着她前去。
“紫！”绯如云冲过去，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了，还好，他还在，他没有做傻事。
可是那个人却没有回头，依旧在往前走着，离崖边只几步之遥。
“你做什么？回来！”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绯如云此刻只想着救人，连身后聚集而来的杀意亦为察觉，眼看着手就要抓住那紫色的衣衫，那人一个转身，却是一双蓝色的眼，冰冷的蓝。
剑刃入体，如云听见了血喷射在空气中的声音，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连那疼痛都忘记了。
“龙……渊……”
龙渊的右手没入了她的心脏中，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光彩，明明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心中却一紧，仿佛这一剑，刺进的是他自己的胸口。
“绯如云，你不该出现的！”龙渊将她又拥进怀里几分，下巴无力地靠在她僵硬的肩胛上，避开了那道质问的目光。
温热的血在指尖流淌着，奇异的血香顿时四溢，那些埋伏在不远处的黑影们蠢蠢欲动起来，整个崖顶都充斥着贪婪的刀剑鸣声，那是堕入魔道的刀剑为灵剑之血所唱的宴席前奏，不过刹那，断情崖已被吞噬在黑暗中。
“血……血……血……”刀剑们在嘶吼着，它们都是一些低等级的刀剑，无法转为人形，只能靠吞噬同族与吸食人血而活，灵剑之血是他们摆脱束缚的唯一出路。
龙渊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黑云”，蓝眸一黯，他没想到洛飞白竟然还留了这一手，不免恼怒：“你们这些杂碎还不快快退去！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插手！”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莫大的笑话，众刀剑皆是一阵狂笑，那笑声震动山谷，如同雷鸣不断，飞鸟尽绝。
又一批人落下，龙渊看出是洛飞白暗中培养的死士，心中“咯噔”一跳，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主人有令，绯如云的尸首应归众剑所享！”一名死士上前道。
“若我不允呢？”抱紧怀里已经瘫软的身体，龙渊咬了咬牙，他可以杀死绯如云，但只有他可以。
“那就请属下得罪了！”死士声音刚断，几道液体就向龙渊射去，龙渊竭力躲避，却还是难免沾上几滴，立马刺骨的疼袭来，液体所到之处，肌肤全无。
“蚀骨水银？你们……”龙渊没想到洛飞白竟然用此物来对付他，可想已是动了杀机。
原来，到头来，人终究还是背叛了自己，这个世上终究还是没有一个人是值得相信的。不知是那腐蚀的痛苦还是背叛的绝望，龙渊红了眼睛，他又回到了那日被剑主□□的画面，不论自己是如何反抗，终究无法动摇那些人类心中肮脏的欲望，他的自尊，他的一切，都在那场暴风雨中彻底凋零了。
可是，他以为，至少那个和自己一样遍体鳞伤的孩子是不一样的，他为自己疗伤，没有问那些屈辱的伤痕来自哪里；他以为，他们是一样的，尽管一直都是不远不近的距离，可至少不会在对方的背后捅刀子；他不是相信洛飞白，只是以为，这样的合作会一直下去，比剑主和剑人的关系更为长久，可结果，依旧是错了！
原来，他还是不该相信的……
微微出神之际，迎面又是一道水银袭来，龙渊心中一骇，行动已是慢了一步，危机时刻，怀里一动，骨肉分离的声音，绯如云飞散开的发遮住了他的视线，而温热的血溅湿了他的眼睛。
“你……”龙渊看着眼前为他承受那一击的女子，那刺进过她胸膛的手终是颤抖了。
“快走……”绯如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她已经看不见东西了，眼前一阵乌黑，可耳朵还能听见蚀骨水银飞来的方向，长袖飞舞，又是拦下了一道。
推了推龙渊，他却没有动，绯如云急了，她知道自己此次肯定是逃不掉了，可她就算死也要死在太阿怀里才行，她不能让太阿找不到他，不然那家伙会疯的，一定会的。
“带我的尸体去见太……阿……”央求着，胸口血流如注，半边身子都被染透了，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还有，你一定要活下去……”
龙渊看着那惨白的脸，颤抖地托住了她的背脊，然后将那渐渐失去温度的身子紧紧拥在了怀里，慢慢往后退着，他笑了，却充满了苦涩：“你，我谁都不给，绯如云，我们一起，永远……”
带着已经接近昏迷的绯如云，龙渊径直向后倒去，眼前划过阴翳的天空，还有高耸的群山，身体急速坠落着，他却仿佛得到解救了一般，整颗心都松了，唯独与绯如云相交而握的手，紧密不分。
这一次，我绝不会放手！如此，便可永远了吧？
再不会有背叛与绝望，再不会有心痛与悲伤，绯如云，你说好不好？
别怕黑，有我，陪你一起走这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