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暗忆流芳(1 / 1)
我飞快地奔回屋,扑在床上想哭却哭不出来:他根本就没想替我开脱,若不是那个锦衣公子我还会有命在吗?我在他眼里是什么,莫非真的可丢可弃,一旦没有继续下去的可能,就巴不得撇清关系将我抛开?更何况是有了新欢呢,呵,我屡次找那申飞雪的麻烦,他又怎会不维护她呢,以往,那些曾经的过去,有他在身边我什么都不用怕,可这一次的坎,似乎比哪一次都难以跨越。
换了衣衫,颤着指尖系上系带,这才发现是他送我的那三件衣裳之一,我还记得其中的一件被穆璇琴扯落了衣袖,我心疼得要命,虽然不能再穿了,可我依然整齐叠好收在包袱中。从今往后,他就要给别的女人买衣裳了吗,一切属于我的疼惜爱怜难道都要归别人所有?
我深吸几口气,将眼中的泪生生逼回去,思前想后又取出云迟剑拢进袖口:方才见那帮人口气不善,申飞雪更是不好对付,必要时这剑可做利器使用,若我再使毒恐怕就只能落个立死当场的下场了。
死,我并不害怕,可要我死在他的面前又怎么甘心呢?虽然我杀了人犯下大过,可那申艺昭勾结官府,得知我的身份后依然轻薄无礼,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人。而且见他身死,众人的表情虽是各异,却并没有悲伤,甚至还有幸灾乐祸之人,可见他名头虽大,平日里为人一定不怎么样,况且还是个拈花惹草之徒。这样的人死了,他都不肯为我说句好话,是为了维护他盟主的尊严,还是在替申飞雪出气?
念及此处,我竟有种寒冰刺骨的感觉,从前那个宠我爱我的人,真的是他吗?为什么几天工夫就变化如此之大,做不成爱侣,就一定要仇视至此,绝不允我有容身之地吗?
垂着头踏入前厅,还未站稳,一个耳光狠狠劈过来,打得我眼冒金星,紧接着一连又是几个,直到一声轻唤:“申姑娘,先别冲动。”
我趔趄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抬起头,脸上火辣辣的疼,嘴角也似乎刺痛难忍,可再怎样也敌不过心间如刀绞般的痛楚:她在你面前这样打我,你却只轻轻一句话安慰她,我们之间的情意果真凉薄如纸吗?我瞥了他一眼,他只微微蹙着眉,却并无不悦,甚至还端了茶盏缓缓滑着杯盖。
凭什么要让你们得意!凭什么我就要任人欺凌!我气不过便朝申飞雪喊道:“你敢打我?有本事就正大光明地比试,你是想让别人都知道你在嫉妒我比你美么?”
“你胡说什么?本姑娘还用得着嫉妒你?你之前害我,现在又杀我爹爹,到底有何目的?老老实实交代了,或许能求盟主留你个全尸!”
我轻笑几声,广袖一舒道:“各位别听她胡言乱语,之前说我想施毒害她,分明是欲盖弥彰,若我想杀人谁拦得住,十个申飞雪都死了,你还能活到现在?本姑娘行得正坐得直,申庄主是我杀的我绝不否认,可这位申姑娘,明明就是见不得别人长得比她美,因妒生恨便想杀我,见到盟主来了,又作娇柔模样,把一切的过错都往我身上推,盟主你说是不是?”
我侧过脸瞧他,那双眸如古井般深不见底,我也没指望他会点头,只想让他知道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我在这里势单力薄,唯一可能帮我的人却不会再顾忌我的安危,可申飞雪有那么多名门正派的人相助,光是唾沫星子就可将我淹死!罢了罢了,临到最后一刻能看清他的嘴脸也不枉此生了。
我强压下心头的苦涩,却见申飞雪怒睁了美目:“你个妖女,杀了人还如此张狂,本姑娘今天就替爹爹报仇了又如何!”
说罢她拔剑刺来,我手中并无长剑只得竭力躲闪,他一直没有说话,是想看着她杀了我吗?一时间我心痛得不能自持,便不管不顾挥拳过去,拳法掌法我也学过一些,仅仅是皮毛而已,支撑不了多久终是不济,胳膊被划伤,我疼得低叫一声,再抬眼时,她的剑锋就这样抵在了我的咽喉:“怎样,还不认输么?你那点花拳绣腿可实在上不了台面啊!”
我扶着胳膊冷笑道:“我若手中有剑,自然叫你甘拜下风!”
剑尖往前一送:“我倒想让你输得心服口服,可在场诸位怕是不想再看了吧,你还是留下遗言的好!”
我下意识地望向杨严尘,那眸心暗沉如海,却不见有丝毫的怜惜,我看着他,他却一眨不眨地望向申飞雪,右手扣在杯盖上纹丝不动:难道他就这样看着别人杀我?眼前似蒙了一层白雾,他的面容在我眼中越发模糊不清,却听他道:“姑娘为何不等她说个明白再做决断,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杀人,叫旁人看了岂不成了笑话一桩?”
“盟主,她杀我爹爹是事实,之前害我未遂也是盟主您亲眼所见,还有什么好说的!”
“姑娘觉得我们所看到的就是全部的真相了吗?”他气定神闲,似乎又开始滑着杯盖。
听出了他言语中的凌厉之意,申飞雪有些惶惶:“我,我,她都承认了,难道还不是真相吗?”
我抽了抽鼻子,眼前似乎清明起来,竟然瞧见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星光:“申姑娘辛苦了那么久一定累了,不如歇在一边,余下的事由我来做即可。”
他语气虽是平和,却不容旁人拒绝,我嘲讽地看着申飞雪,她一下子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地喊道:“妖女,我杀了你又如何!”
杨严尘霍然起身,我蔑笑道:“你以为你真杀得了我吗?”
飞快地抽出云迟剑,轻轻一挥,那抵着我的剑锋便被削去了一半。她不敢置信地瞪着地上的半截长剑讷讷道:“你,你……”
我还来不及得意,忽听一声惊呼:“云迟剑!天哪,真的是云迟剑!”
我一收手回鞘:“这确是云迟短剑,诸位为何如此吃惊?”
还在奇怪他怎么知道这剑的名字,只见众人皆愕然望向杨严尘,他也盯着我手中短剑出神。我不禁皱眉:“我这剑怎么了,难不成你们都看上它削铁如泥?”
“云迟,与趋云,本是一对……”
我愣了神,转向杨严尘,他缓缓点头,漫长的沉默之后不知谁说了句:“现在世人只知趋云天下,其实前面还有一句,那便是云迟既出!正所谓:剑胆琴心号天下,千山风雨啸长云,云迟短仅五寸,而趋云三尺青锋,云迟刚而烈,趋云柔而韧,二者刚柔并济,世间难敌!人道是:云迟既出,趋云天下!云迟三十余年未出,独独一个趋云,又岂能称霸天下!老夫还以为此生再难得见,却没料到……”
我怔怔望着手中短剑,眼前浮现寒的轻笑:“小桐,这云迟剑给你,正可防身,将来我不在你身边了,它也可替我保护你。”
我那时不过十一二岁,与他朝朝暮暮相对,哪里想过这些,便慌忙抱紧他的胳膊:“你怎会不在我身边呢?我要你时时刻刻跟我在一起!”
他笑意浅浅,却又隐含忧伤:“我要忙着练功啊,无法整日陪你,别孩子气了。”
我嘟起嘴不满道:“那便不要练功嘛,你武功够好了,为何还要没日没夜地苦练?”
他抬眼望向远方:“不练怎么行?当不上宫主,没有一身的好武艺,将来怎么保护你?小桐如此貌美,若是教人垂涎去了,让我怎么办?”
我窝在他臂弯里开心地笑了:“说来说去都是为了我啊,那就练吧,我叶小桐只做天底下最强人的妻子!你一定要努力哦!我会经常去瞧你,不让爹爹和云姐欺负你的!”
他摸着我的头,指尖在我发间滑过,我轻叹一声,只愿这样的时光再长些再久些,哪怕这一辈子都缠绕在他的纤长细指上,看流光在他手心翩翩舞蹈。
我以为,我想什么时候见他就能见到,我以为,无论我说什么他都还会像以前一样细细聆听,到最后只化为一个温柔的笑。只是后来,我一月才能见他一次,再后来,三月见一面、甚至半年……他也越见消瘦,个儿拔高了不少,可眼底的青痕是那般明显,仿佛憔悴得不似花季少年。他越来越沉默寡言,越来越急躁不耐,这还是我的轻寒么?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我要我原来细腻清润温柔如水的寒,如今,他去了哪儿?
慢慢地,我不去见他,只想留住心底的一片芳洁,我时常捧着云迟剑,看绯樱缭乱,心中一直坚信:雨过也会天晴,云开才见月明,我会等,等我的寒回来的那一天……
原以为,他们会将他完完整整地还给我,只是,我没有想到,他是回来了,却再也不能陪我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他的眼眸不曾睁开,他的嘴角不再泛起淡笑,他的手指也不会在我发间轻抚,他,就这样走了……
我的心,空了一大片,再多的宝物也不能令我展颜,爹爹寻来几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我怅然大笑:呵,难道我只爱他貌美出尘么?
我不求别的,我只要他信手拈来的梅枝绿柳,我只要他俯身煮开的那一杯清茶,我只要他时而炙热时而清冷的专注眼神,我只要他脸颊微红轻轻吐出的醉人情话,我只要他白衣飘飘在我眼前走过,我只要他指尖一扫且观瀚海天高……
在他的墓前呆呆坐了三日,那种锥心噬骨的恨意腐蚀着我全身的骨血!三日之后我平静地对浮生说:“送我离开这里,我不愿看到你们,有生之年,我再也不回扩云山!”
却不料,不过三年,我心底的仇似乎淡了不少,兴许是长大了,兴许是明白他们的苦心,这个世界弱肉强食,他们要寒立于山尖,并没有错,错的也许是我,是我的身份逼得他急功近利,是对我的爱逼得他浑然不顾自身的安危。也许,他走的那一刻,心里是在怪我的,我不敢回扩云山,怕的,是他不愿再见到我吧……
寒,寒,从那么久之前你就想着保护我了,你也早想到了以后对吗,没有你在身边,还有你送的剑,还有你默默守护我的真心,我又怎会孤单呢?兜兜转转了那么久,也只有你对我是真情真意的,我们相守了长长的十一年,今后,我也依然只有你,不论去到哪里,不论是生是死,小桐永远只爱你一个人,不会有别人,也更不能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