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安宁没想到后来事情会闹那么大,她后悔告诉了安静。也许事情还有其他解决办法,比如她可以暗示爸爸,或者干脆找爸爸明着谈,也许爸爸会无地自容和那个女孩断了;比如找那个女孩谈,警告她不要再跟爸爸来往,不要破坏他们的家庭,哪怕乞求那个女孩,也比现在的结果强。但她当时没有想到这些,不知所措,告诉了安静。
安宁没有想到安静会告诉妈妈,更没想到她们两个悄悄跟踪了爸爸。她们把爸爸堵在锦江宾馆的一个房间里。当安静和妈妈出现在爸爸面前的时候,爸爸惊呆了。
安静也惊呆了。因为那个女孩是她的大学同学,王珏。
王珏来自一个偏僻的小县城,人长得挺漂亮,学习也好。安静和王珏都是校花。也许是因为都长得漂亮,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两人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经常手挽手出双入对,成了校园里的一道流动的风景,弄得男生的目光像织布一样在她们周围穿梭。不用说,两人身后都有一群追求者。但安静对同龄人不感兴趣,说他们太浮浅,太单薄,太没有力度。有时实在推托不过也接受男生的邀请,吃吃饭,跳跳舞,看场电影什么的,但也仅此而已。再说,她准备毕业后接着考研,没有精力谈什么无聊的恋爱。王珏则不同,先后谈了几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而且每一次都喜欢说给安静听,谁吻了她,谁摸了她,谁舍得花钱,谁比较抠门,等等。王珏告诉安静,其实哪个她都没看上,只不过是无聊时玩玩而已。快毕业的时候,王珏找到安静,想让安静爸爸帮她留在成都,最好能进文化局。安静看在同学四年的分上,就带王珏和爸爸吃了一顿饭。后来爸爸还真帮忙把王珏留在了市广播电台。安静没有想到,王珏竟会和爸爸发展到了这种程度。
安静走过去,打了王珏一耳光。
妈妈到纪委告了爸爸,爸爸受了处分,被降了一职,安局长成了安副局长。三个月后,爸爸辞了职,开办了一家文化公司。
爸爸出事后,安静就搬到学校去住了。安宁认为事情因她而起,内心深处有些愧疚,所以开始没有把事情做绝,还是住在家里。但她从此不再与爸爸说话,看也不看爸爸一眼。爸爸知道理亏,回到家人矮了半截,任妈妈怎么辱骂也不吭声。妈妈是中学老师,平时文文静静的,很少说粗话,可那阵子像换了一个人,什么脏话都骂,什么难听就骂什么,有时候甚至连安宁都觉得妈妈有些过分。后来爸爸回家越来越少了,而且几乎每次回来都是酩酊大醉,喝醉了他才敢和妈妈对骂。有时,两个文化人甚至扭打在一起。这个家不能再呆了。一个礼拜天,安宁也搬到学校宿舍去住了。
半年后,父母离婚了。他们原来是大学同学,是别人羡慕的一对,二十五年的夫妻,说离就这么离了。有时候,爱情和婚姻真的很脆弱。脆弱得让人失望。
不久,爸爸和王珏结婚了。
安宁没想到,王珏真的嫁给了爸爸。也许是妈妈把爸爸彻底推给王珏的。安静骂王珏是婊子,是在利用爸爸,可王珏最终嫁给了爸爸。这是妈妈的尴尬,也是安静的尴尬。这一点,安宁倒很佩服王珏。在父母离婚这件事上,安宁先恨爸爸,后恨妈妈,是他们共同破坏了那个原本温馨的家。
爸爸结婚那天,安宁和安静在玉林小区一家酒馆,喝得酩酊大醉,相拥而泣。
第二年,妈妈和一个离了婚的区政府公务员同居了。本来是要结婚的,但公务员的女儿死活不同意,只能先同居着,以后再慢慢做工作。公务员的女儿叫白灵,十六岁,从小娇生惯养,十分霸道。在那个家,妈妈其实就是一个高级保姆。爸爸的家姐妹俩不想去,有时就去妈妈家,但去了几次就不再去了。因为每次去都要受白灵的欺负;公务员有时也训斥她们,说你俩比她大,就不能让着她点?一次,白灵甚至指着她们的鼻子骂:
“这是我的家,你们给我滚出去,永远也不要再来!”妈妈一副寄人篱下的样子,话也不敢说一句。姐妹俩从此哪个家也不去了。倒是爸爸经常来学校看她们,给她们一些钱。
安宁接受了,安静死活不肯接受。安静说:
“我就是当坐台小姐,也不会要他的钱!”后来,安静就认识了陈凯。不久,就和陈凯同居了。陈凯比安静大十岁。尽管安静告诉安宁,说她和陈凯是因为爱情才同居的,但安宁还是感到,安静这样做似乎是在有意报复爸爸。
一次,安静和陈凯在“红色年代”吃饭,遇见了爸爸和王珏。
安静对陈凯说:
“那边有个熟人,我们过去敬杯酒吧。”陈凯不认识安静的爸爸,如果他知道安静的用意,他肯定不会跟安静过去。安静走到爸爸跟前:
“安局长,好久不见了,看来你的日子很滋润嘛。”爸爸很尴尬,呆在了那里。
“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安静指着陈凯说,“他叫陈凯,是我的男朋友,等他一离婚,我们就结婚。”爸爸的脸红到了脖子根,连耳朵都红了,不知如何是好。王珏站了起来,脸上优雅地笑着,举起杯:
“那我祝你们幸福!”安静看也不看王珏,从嘴里蹦出两个字:
“贱货!”王珏没生气,仍然很有风度地站着说:“安静,不要这么没礼貌,你该叫我一声妈才对。”安静将一杯酒泼在了王珏的脸上,转身走了。10安宁设想过许多次,如果那天她能陪安静,不去和同学搞社会调查,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
但生活就是生活,没有如果。
那天是安静二十二岁的生日。
一大早,安宁就出门了,路上她给安静打了一个电话:
“姐,祝你生日快乐!实在对不起,我和同学约好了去郫县搞社会调查,不能陪你过生日了。”当时安静还躺在宿舍的床上,一抹阳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
但挂断电话,阳光没了,安静心里有些黯然。
那天,安静的手机一直开着。潜意识里,她在等父母的电话。尽管她恨他们,但那天她还是想听到他们的祝福。可是等了一上午,也没等到一个电话。父亲没打,母亲也没打。安静心里说,等到十二点,他们还不打电话,我就关机,让他们想找也找不到我。可是十二点过了,手机还是没响。安静怀疑手机出了毛病,找了个电话亭,自己给自己打,证明手机是好的。
她彻底失望了,关了手机,走出校门,一个人在府南河边盲目地行走,一直走到精疲力竭,才坐在一块石头上伤心落泪。过路的人扭头看她,但她旁若无人,让泪一直悲伤地流着。
下午她没有去上课,一直在河边坐到傍晚。她想他们把她忘了,她就自己给自己过生日。她到附近的蛋糕店里买了一个生日蛋糕,回到河边,一个人默默坐在那里吃。吃着吃着觉得自己实在可怜,把没吃几口的蛋糕扔进了府南河。
她突然想起了陈凯。很想给他打个电话,可是号码拨了一半又关掉了。说什么?难道说我今天过生日,很孤独,需要有人陪吗?既然离开了家,想自己过一种自立的生活,就不需要任何人来安慰。她起身往“红蕃部落”走去。她想好了,等弹完钢琴,就一个人在那里喝酒,喝得酩酊大醉,自己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