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1 / 1)
郭红对安宁说:“那些信现在我还留着呢,尽管我们要离婚了,但我还是舍不得丢了它。我很珍惜那些信,没事的时候就翻出来看看。有时看着看着一个人就悄悄流泪,心里想,过去的邓刚哪儿去了?”第二年邓刚探亲回来,他们就结婚了。婚礼是在邓刚农村老家举行的。邓刚是长子,按当地风俗婚礼必须在家里办。这一点,郭红倒很理解,没表示反对。
婚礼很隆重,但那天郭红哭了。
问题出在了一条床单上。结婚那天,郭红的大哥大嫂也去了。大嫂是医院的护士,虽然层次不高,但因沾了大哥的光,自我感觉良好,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对郭红找了个当兵的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瞧不起。郭红担心大嫂去了出什么问题,但又不能不让她去。果然就出了问题。走进新房,大嫂惊叫一声:
“床上铺的什么呀?”郭红一看,是一条自制的粗布床单。
“什么年代了,还铺这种东西!把我们郭红当丫鬟了?”郭红也很生气,没想到邓刚他们家这么寒酸,这么抠门,让她在大嫂面前这么丢脸,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嫂子在一旁劝:
“别哭了,大喜的日子就哭,以后可有吃不尽的苦……”不劝倒好,一劝郭红哭得更厉害了。
邓刚事后告诉郭红,那粗布床单是他妈专门为他们织的。不是因为买不起床单,是老人的一片心意。妈已经六十多了,好多年不织布了,为了给他们织床单,专门从十几里外的舅舅家搬来织布机,又是纺又是织的,整整折腾了一个夏天。妈说,粗布床单铺着不伤身子。
这事说开了,也就这样过去了。郭红当时听了很感动,后悔自己辜负了婆婆的一片好心。
两人关系出现问题,是在后来。
头两年,邓刚对郭红还真不错。结婚后他们没有房子,和郭红父母哥嫂住在一起。邓刚休假回来很勤快,洗衣做饭什么活都干,有时连哥嫂的床单和门帘都洗了。邓刚一回来,邻居就跟郭红妈开玩笑:你们家的洗衣机回来了?郭红妈一开始并不喜欢邓刚,后来发现邓刚人不错,言语不多,还挺勤快,也就慢慢认可了。问题是大嫂,不是对邓刚有意见,是对他们结了婚还住在家里有意见。一天夜里,大嫂对大哥说:
“这算怎么回事呀?姑娘出嫁了,还赖在家里不走……”大哥低声说:“你能不能小点声?”大嫂反而提高了声音:“我在自己家说话,还怕旁人听见?”郭红和邓刚都听见了。当时他们在客厅看电视,哥嫂的房门没关严,声音就传了出来。也许是哥嫂有意让他们听的。
那天夜里,郭红躺在邓刚怀里哭了。
邓刚说:“对不起……”又说:“要不,我们租一间房吧。”郭红说:“租房?你一年才回来一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二十天都是我一个人住,你就这么放心?”邓刚不说话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后来部队在成都家属院给邓刚分了一套房子,尽管只有一室一厅,但总算有了一个自己的家。郭红很满足。按说以后的日子该幸福了吧,可是,事情并不像郭红想得那么简单。5安居乐业。“居”是安了,但“业”却没了。
工厂倒闭了,郭红下岗了。倒闭前,厂长带着情妇和两百万现金准备外逃,跑到广州被抓了回来,判了刑。没了工作就没了身份,郭红成了名副其实的“家属”。
在部队里,“家属”这个词很有意思。说起“家属”,不是指军人的父母兄弟姐妹,不是指孩子,指的是爱人,妻子,老婆。家属院的女人们说起郭红,不说郭红,说是“邓刚家属”。刚开始郭红不习惯,心里说,我是有名有姓的,郭红,多好听呀,怎么到了这里就成了“邓刚家属”了?好像我是邓刚的一件附属品,没有了邓刚我就不存在了似的。以前是邓刚依靠我想进城,现在反过来了,我只有依靠邓刚才会在这里有一席之地。
没了工作,没了地位,现在连名字都快没有了,郭红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飘来飘去没着没落。郭红心里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