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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力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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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在穆家,罗永浩答应要帮蕊蕊打理振宇,可他没说,这是个多么艰苦而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虽有心,但却无力。因为他首先面临的问题就是,他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振宇。所谓“名不正言不顺”,一个管理者如果失去了手中的权力,那么他就什么都不是。

但他能说么?面对自己深爱着的蕊蕊,面对那样孤苦无依的蕊蕊,他别无选择,只能把所有的苦和难,一人独抗!他不知道,他此时的状态,和当年他问蕊蕊要标书时,阿恒的状态,何其相似!

生活就是这样,在它不大不小的玩笑中,轮回流转着,为你关上了一扇门,也会给你留下一扇窗。就在罗永浩一愁莫展之时,两个女人,出于不同的目的,用不同的方式,帮助了罗永浩。

大嫂的砸盘行为,在股市上正引起振宇建筑股份的大幅震荡。虽然近年来,房地产开发行业举步维艰,但是振宇建筑的运营一向良好,又加上罗永浩在两年多时间里的集中收购,股价一直表现出色,这次大幅下挫,很明显是人为因素。

可股市就是这样,人们往往会去相信小道消息,和花边新闻,也不愿去相信对外公布的报表。事实上,穆家现在的状况,也的确不是什么不靠谱儿的小道消息,穆家现在,没人了!穆宇恒的早逝和穆宇寰的生病,直接地导致了管理者的空缺,再好的生意没人来做,那也枉然,再好的家没人来当,也是会败的。

公司内部的高层们,紧急召开了多次会议,达成了一致的看法,就是在大股东里重新选出执行总裁,来掌管振宇,而这个人选,则非罗永浩莫属。首先,除了穆宇恒,他的股份最多,其次,他的能力也是超强,很多人都认为,他的管理能力和水平,和穆宇寰绝对是伯仲之间,不相上下。

罗永浩接到振宇的正式通知时,先是吃惊,然后便是狂喜,他的问题解决了!

罗永浩知道股权显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没来得及么!他和阿恒的私下交易,估计没多少人知道,据他的推测可能就三个人知道:穆宇寰、穆宇恒、他自己。阿恒在和他互赠股权的第二天就出事了,那么很可能这件事连蕊蕊都不知道。

再就是更名的问题,那就更好理解了,阿恒这儿一出事儿,连带得他连“美满人生”的房子,到手后都还没来及更名,以穆宇寰现在的状态,恐怕连想的心思都没有。

九月下旬,罗永浩以大股东身份高调入主振宇建筑,出任执行总裁,获得董事会的热烈欢迎,公司一扫连日来的群龙无首状态,气象一新。

罗永浩出任总裁后,在查询股权分配时发现,阿恒的股份只剩下了25.5%,其余的正在稳步抛售,就明白了阿恒的意图。他名下的股权和阿恒名下的股权相加,恰好是51%,振宇已经完全掌握在了穆家手里,那么多余的股权就会影响公司的发展。毕竟前阵子的变故和争斗,导致的股权过度集中,即使一时之间不会造成影响,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会发生什么变故,就不好说了。

阿恒呀,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没做完的事,就让我来替你做完吧,你看看我罗永浩,到底是不是永远都不如你强,振宇到了我的手里,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让它更好,这是我罗永浩欠你的。

此时的罗永浩,相当理解蕊蕊回穆家后的变化,她和他一样,是在为了阿恒守护着穆家,这种守护,是他们心甘情愿的,也是幸福无比的,所谓爱的力量,会在每个有爱的人身上都焕发出夺目的光彩。罗永浩觉得,穆家,让他和蕊蕊分外地贴近了。

罗永浩这辈子,就从来没这么忙过。振宇、浩远,B城位于前两位的两大建筑公司,他一人打理,穆宇寰、穆宇恒、他自己,原来三个人干的活儿,他一人来干。另外,家里有个生着病的豆豆,家外还有个让他牵肠挂肚的蕊蕊。可他也从来没感到这么充满力量过,他消瘦了,却神采飞扬。

而这个时候,唯一始终站在他的身边,助他一臂之力的人,就是小慧。小慧和他一样,家里家外地忙活,瘦了,却精神抖擞,她和罗永浩比肩而立互相扶持依靠,各自为了心中的所爱,为了一个并不能预知的结果,全力以赴无悔付出!

蕊蕊这阵子过得很糟糕,因为穆宇寰越来越糟糕了。蕊蕊的到来在他心中产生了一种依靠,那就是穆家和父亲,都有人管了,他可以死了。

于是他不再吃饭不再喝水,只是抽烟和喝酒,也不再和任何人说话。要是不给他烟和酒,他就用头撞墙,力气大得吓人,几个人都拉不住他。给了他烟和酒,他就锁门,不让人再进来,没办法,蕊蕊在装了监视器后,又把南房所有的锁都拆了。

蕊蕊知道这是典型的抑郁症症状,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能把他弄到医院去治疗。他几乎不睡觉,睡的时候也是半梦半醒,死也不肯离开南房。蕊蕊请了心理医生到家里来,他一看到生人就拿东西往外砸,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人家。

想给他吃药,那就更不可能,连饭他都不吃,他能吃药么?蕊蕊想过把药混在酒里,咨询了一通医生,好不容易弄了点和酒混用副作用不大的药,溶在酒里,结果他一喝,觉得味儿不对,直接倒地上了。

把蕊蕊给愁的呀!

此时罗永浩是蕊蕊唯一的支持和安慰,他告诉蕊蕊,公司他正在打理,一切都好,让她放心在家照顾穆宇寰。他们经常约会,约会的内容相当简单,吃饭、洗澡、睡觉。连话都很少说。

可是只有他们知道,这种看起来非常不正常的约会内容,正是他们感情交融后的最终体现,两个人都太累了,太需要休息了。对罗永浩来说,这种约会既是休息也是享受,还特别节省时间,他现在的时间,真是比金子都珍贵。

蕊蕊在穆家也是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只有在罗永浩的怀里,她才能睡个踏实觉,而她也必须用这种休息来保证自己的健康,为了怀着的孩子,也为了穆宇寰。

他们在穆家附近的宾馆包了个房间,每隔两、三天就去一次,相拥而眠,蒙头大睡,非常非常纯粹地,睡觉。

蕊蕊到穆家一个多星期后,穆宇寰发生了一次剧烈的头痛,疼得满地打滚儿,用头撞墙,然后就晕了过去。家里常驻的医生和护士,赶紧趁他晕倒的时候,给他输营养液,蕊蕊知道再这样下去不行了,就是能看住,不让他自杀,他也会死于身体衰竭。

蕊蕊原来是住在正房客房的,那里是奇奇佳佳小时候住的房间,后来他们长大了搬去了东厢房,就改为客房了。蕊蕊心想,大哥,你不要心理医生,那我就来给你做心理医生,你想要阿恒,那我就来做你的阿恒,无论如何,我是不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的。

她不再顾忌其他,搬进了南房,昼夜和穆宇寰待在一起,就象当初罗永浩对她那样。她请教心理医生,请教护士,学习心理疏导,遇到问题随时和医生沟通。她学会了按摩,每当他头痛的时候,都为他按摩,他再也没因为头痛而晕倒过。

她穿上阿恒的衣服,用阿恒的语气和他说话,和他谈阿恒的愿望梦想,他不说话,她就自己一直一直地说,常常泪流满面。他失眠的时候,她给他唱催眠曲,每个夜里,她都蜷缩在他的怀里睡觉。

她只有一个信念,大哥,你要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七十三

穆宇寰早上醒来时,觉得一夜的酣眠,让他的身体充满了活力,他拉开窗帘,看到工人正在清扫院子里的积雪。已是01年的1月初,元旦时,蕊蕊让人挂上的大红灯笼,在房檐下鲜艳夺目,他看在眼里,不禁微微一笑。

他回头又一次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卧室,这间他原来住的正房侧卧,在去年秋天就已被蕊蕊重新装饰粉刷过了,他却是上个月才搬过来。看着墙上粉蓝的色调,他还是觉得别扭,这简直象个女孩子的房间。

可蕊蕊说,“这种颜色看起来让人心情好。”说完就嘟了小嘴,“你都没夸人家。”

他赶紧哄她,“好,挺好,我就是不太习惯,等习惯了就好了。”她便笑了,象个得了玩具的孩子。

想到蕊蕊,他的心里满是甜蜜和温馨。阿恒和妈妈出事后的日子里,他都是浑浑噩噩的,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回忆起来只是一片昏黑,而蕊蕊就如同那黑暗中的一点灯火,跳动着,指引着他,走出了那片人生的泥泞。

在那些死寂的寒冷中,她为他营造着点点温暖,他记不清有多少个傍晚,他清醒着梦魇于那些痛苦时,她流着泪对他慢慢讲述那些美好的过往憧憬着未来,给他以慰藉。

又有多少个深夜,听到死神来敲门时,她在他的怀中一声声地唤他,“大哥,想想穆叔叔,想想阿恒的孩子,想想穆家的振宇,你要是走了,谁来守护?”

还有多少个凌晨,他被剧烈的头痛折磨得只求速死之时,她用那双柔软的小手为他按压,用柔和的嗓音鼓励他,“会过去的,再忍忍,一会儿就会好的,你能行的!”

她在他的心里有千百种化身:她是他的孩子,她是他的小妈妈,她是他的阿恒,她是他的医生,她是他的朋友,她是世界上最懂得他的那个人,她是他生存的力量。他知道,如果没有她,他就会不存在,确切地说,是早就已经不存在了。他因她而快乐,他因她而坚强,他因她而充满力量。

他一天天地好了起来,虽然这个过程对他来说,漫长且满是痛苦,但是他告诫自己,他必须站起来,因为他有了要保护的人,他不能再拖累她,他要千百倍地回报她,用自己的一切!

他搬回正房的时候,她满是担忧地一遍遍地问他,“大哥,你行么?你可以么?”

他笑着说,“你看你,总说我能行,现在又这样!”

“不是,不是,”她急急地解释着,小脸涨得通红。

他从后面拥了她,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是我很厉害的,你也要知道。”她怀孕已经六个多月了,肚子越来越大,他只能从后面抱她。

他又何尝不贪恋那些有她陪伴的夜晚,但他真是怕她休息不好。他原本一向少眠,年轻时就是个精力充沛之人,生病时更是可以几日几夜无眠,现在病虽然好了,睡眠时间却越发地少了。

她原本就贪睡,可能是因为年轻,也可能是因为体质,怀孕后就更是能睡到惊人。他在她身边,他一动,她就紧张,她总想着要照顾他,怎么可能休息得好?

他搬到正房后,晚上她总来看他,睡眼朦胧了,也不肯走,他只好抱她回去。又怕夜里院子里冷,从院里过时让她着了凉,就每天晚上吃过晚饭后,都待在南房,陪她聊天,等她睡熟了再离开。

每天早上,她一醒来总会急急忙忙地往正房里赶,有时连外衣都顾不得披。他就每天早上,守在她的床边,等她一睁开眼睛,就向她汇报,“我很好,很健康,饿得不行,已先吃过早饭。”

她便笑了,已经胖胖的小脸上,有肉肉的笑纹。他真爱看她笑的样子,不,他爱看她任何样子,只是她哭的时候,他很心痛,好在她现在已经很少哭了。

起床后,他去前院打了会儿网球,出了一身的汗,很舒服,然后洗澡换衣服,吃过早饭,就拿了本书去南房等蕊蕊醒来。

她醒来时,看他正坐在那里看《孕妇菜谱》,心里轻叹。他这个人,真是本性难移,他生命的意义似乎就是为了照顾别人。他自己刚好一点儿,就开始照顾她,直到上个月,他搬去正房之前,已经把所有的家事都揽了过去,什么都不让她干。

他对人的那种好,和阿恒简直就是如出一辙,想想也是,阿恒不仅和他血脉相通,本来也是他一手带大□□,象他,那是自然。

而他照顾自己就不行了,不仅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还讳疾忌医。他从来就不承认自己有病,只是承认他那段时间确实心情不好。

他好转了以后,她想带他到医院做个专业的心理测评,看看他已经恢复到了什么程度,以后要怎么继续治疗。她毕竟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对他做的只能是心理安慰而已,有病到医院去,才是正途。

可他就是不去。

没办法,她只好又把心理医生请到了家里,可他还是不理人家,她只得使出了杀手锏,掉了几滴眼泪,他这才答应,不过有个要求,要她在旁边儿陪着。

她本以为,他是不信任别人或是在担心害怕什么,才让她陪着,结果,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一连三天,他侃晕了三个心理医生,他一个人一天说的话,比三个医生加起来说得还要多,还要精彩,他甚至还给医生做起了测评,让她去了解医生的个人情况,看他说的对不对。

她不得不承认,他说得都对。

他温和地对她笑道,“蕊蕊,现在你相信了吧,我比他们强,我没病,他们要是有病,我倒是可以帮他们治治,不过,我没那功夫儿。”

面对这个结果,她简直是哭笑不得,她这才明白,他让她陪着的用意,他在用事实说话,证明给她看。她想再问问专家的意见,他要求旁听。结果人家告诉她,有些抑郁症患者的智商的确非常高,这种情况只能多观察,这下连她都觉得郁闷了,他却“哈哈”大笑。

然后,他轻声对她说,“蕊蕊,我要是真的有病,也只有你才能治得了,别再问他们了。”她正在懊恼当中,想着再想什么办法,根本就没理会他话里的深刻含义。

见她醒来,他问,“睡好了么?”

她懒懒的,又见他好端端地坐在那里,没什么要担心的事,就不想起身。他笑她,“你这么个睡法儿,就不会饿么?”

她白他一眼,刚要还嘴,电话响了,是罗永浩。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罗永浩了,随着穆宇寰的好转和她怀孕月份的增加,穆宇寰基本上不愿意让她再出门了,怕她出危险,反正家里的院子也很大,她散个步,做个运动什么的,都很够用。

而她现在也不需要再到罗永浩那里去休息了,她在家里就能休息得特别好,睡在阿恒的床上,大哥在旁边守着她,她感到分外安心。不过她和罗永浩还是经常通电话的,他很牵挂她,而她除了牵挂他,还牵挂着豆豆和公司。

听着她和罗永浩愉快的交谈声,穆宇寰默默地走出了南房。吩咐完准备午餐,他百无聊赖地坐在正房客厅里。他知道他不能回南房去,因为她和罗永浩的电话一定还没打完,他现在过去,她倒是不会说什么,但难免会讨厌他,他不愿意做让她讨厌的事,他只想让她喜欢。

她和罗永浩的交往,一直就不背着他,当看到他有兴趣时,她还会给他讲讲,阿恒刚去世时,罗永浩是怎么照顾她的,以及现在罗永浩在为他们做什么。

她不知道,随着他一天天的好转,他对于她和罗永浩的交往,越来越介意,越来越感到不舒服。他总是想,他们还有什么需要罗永浩的地方,他怎么才能阻止他们的这种交往。

有交往也可以,毕竟还有豆豆,不过他总觉得他们现在这种交往太亲密了,他不喜欢,不,不是不喜欢,是感到难受,很难受!

他知道,他在嫉妒。

嫉妒这种情感体验,是他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体会到的。他穆宇寰对于喜欢和想要的东西,从来就只有两个字:拿来!

尤其是女人,他实在是想不起来,有哪个女人是他想要,却没得到的,包括小妹。小妹活着的时候,就是他的,后来她死了,他也只有伤心,没有嫉妒,他嫉妒谁去呀?

所以当他第一次感到嫉妒罗永浩时,他不知道这是嫉妒。他只是下意识地用行动,去阻止他们之间的这种交往,结果他很成功,他做到了照顾好蕊蕊,让她没必要再去和罗永浩见面,他很开心。

可他们还在通电话,而且是非常频繁地,长时间地通电话,他又开始不舒服了。

这时他才去想,他为什么会这样,他终于明白了,他在嫉妒,他在害怕,害怕失去蕊蕊。他不敢想象等到有一天,蕊蕊离开穆家,离开他后,他要怎么活下去。每当想到这种可能,他就打冷战,非常焦虑。

现在他们又在打电话了,他就又开始焦虑了,他不自觉地推测着他们谈话的内容,想象着蕊蕊此时的笑容,而那笑容不是给他的,是给罗永浩的。

他想啊想啊,心烦意乱,头痛无比,两个太阳穴“突突”地跳,象要涨裂般的疼。他只好用两个大拇指使劲地按着,希望这阵疼痛快点过去。

蕊蕊打了会儿打电话后,忽然有些不安心,她静静地分辨着周围的声音和其他信息,感觉不到穆宇寰的存在,就不由自主地想,他干什么去了?这一想,就走神儿了。

“蕊蕊,蕊蕊,你听到我说话没有呀……”罗永浩的声音大了起来,把她从神游状态拉了回来。

但她已经心不在焉了,她找个借口,把电话挂了,穿好衣服,又洗漱一下。这期间,她一直没听到他的任何声响,也没感觉到他的存在,很显然,他不在南房。

不和她打招呼,他是不会出去的,实际上,他很少出去,她经常建议他出去走走,可他说他不喜欢,说外面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他了,但她知道,他是放心不下她。

她披了外衣,直接走去正房找他,一进客厅就看他坐沙发上,低垂了头,双手紧紧地按着太阳穴。

她大吃一惊,快走两步,熟练地拉起他,让他仰靠在沙发背上,然后跨坐在他的双腿上,用自己的手替下了他的双手,给他揉着、按着,一面观察着他的脸色,来判断要用多大的力。

其实他甫一接触到她的气息,就觉得好多了,所以她弄了没几下,他就握了她的手,让她停止,他怕她累着。他又小心翼翼地扶她在沙发上坐好,握着的她的手,在掌心揉捏,然后放在嘴里轻轻啮咬。

他的这个习惯,和阿恒是一模一样。她曾经对他说起过,他先是有些吃惊,然后就笑了起来。

他说,他一直有这个习惯,阿恒小时候,他一边把阿恒抱在怀里,一边就这样咬阿恒的手,一直到阿恒很大了,好像小学都毕业了,才慢慢地不这样了,但他真的不知道,阿恒也有这习惯。

他想了一会儿心事,见她一直担心地看着自己,就对她笑笑,说,“不用担心,我不是很久没头痛了?再说疼得也不厉害,谁都会有点不舒服的,哪用得着这么紧张。”

“我……”

“你想怎么样,说。”

“我想带你去医院。”

他“呼”地站了起来,“好了,好了,吃饭去,你还真抗饿。”

吃饭的时候他说,“我想去公司看看。”

“啊?”她愣了一下,虽然她一直盼着这一天,希望他重新站起来,再次成为那个人人仰望的“穆老虎”。可是,这天真的到来时,她又隐隐有些不安。这是因为担心他的身体而引起的不安,她这样对自己解释了一下,拒绝想太多。

见她沉吟不语,他就静静地推测她的想法,担心他的身体,这是肯定的,但是就没有点别的么?是怕失去他的照顾和陪伴么?还是……

他也拒绝再想。他本来就不愿离开她,离开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家。他很爱家,有妈妈有阿恒时爱,现在没有妈妈和阿恒了,有了她,他依然很爱,爱到一想到要离开,就心里难受。

但他没办法,他不能不去为她和孩子今后的生活着想,他需要去掌握振宇,为她和孩子提供保护,如果这种保护和付出必须有人来做,那他宁愿自己来做,而不能让罗永浩去做。

“我也该去公司看看了,咱们家的事儿,也不能总是劳动人家罗永浩。”他又说了一遍,语速缓慢,把“咱们家”和“人家”这样的字眼儿,咬得异常清楚。

她明晰地感觉到一种东西,很清楚,但是一时无法分辨出到底是什么,想了想,还是无果,就说,“去可以,你先做个身体检查。”

“你想检查我什么地方呀?”

她想想,他的身体其实很健康,他得抑郁症时,她早就让医生和护士,趁他不注意检查好几遍了,要是不健康,象他那时那么折腾,估计早就活不到今天了,即使活下来,也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

心理测试估计也做不成了,再说她现在也觉得没什么必要了,抑郁还有一些那是肯定的,但是严重程度是随时在变化的呀,不经常做也没什么用,就是现在完全好了,也不敢保证他就永远都不会再犯了,健康人也有可能抑郁的,就说她自己,不是也抑郁过好几次了么?!

“头痛。我们就看看为什么头痛。”

“这有什么可看的,原因我自己都知道……”

“你去看完了,就可以去公司上班了,要不我会担心。”她赶紧打断他,要是让他说下去,她就有可能被他说服,他太厉害了,她要是想坚持和他不同的意见,最好不要和他讨论,诱惑和威胁比较管用。

下午他们去了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后,医生说,“现在看来你的头痛,很可能是精神焦虑和压力太大引起的,你……”

“什么原因引起的,我自己知道,你不用分析了,你说怎么治疗就行了。”他打断医生的话。

“最好的治疗方式当然预防了,避免引起这种情况的方法……”

他再次打断,“这个我也知道。”心想,废话!要是能完全预防,我还能让它疼?我吃饱撑的呀。“你就说,预防失败后怎么补救吧。”

“要是疼得厉害,我建议你住院……”

“不住院,别的方法。”

“呃,物理疗法,电流刺激……”

他感到身边的蕊蕊一哆嗦。就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后,轻轻去扶她,“我们回去。”连看也不看医生一眼。

蕊蕊还不死心,不肯起来,“那就没有药物什么的么?”

医生的汗都下来,从穆宇寰坐到他面前开始,他就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他并不觉得恼怒,因为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仪,他就是有点乱。

“哦,有,有的,有止痛药可以缓解的。”

这个答案让她很失望,但还是说,“那麻烦您给开点儿吧。”

医生开完药,又说了一句,“对了,还有按摩,我们这有很好的按摩师,你可以……”

“切~~~~~”,穆宇寰又用一声冷笑再次打断了他。

蕊蕊知道,在他的心里,谁的按摩都没有她的按摩,能更让他舒服。

穆宇寰从刚才起,就一直站着,这时又一次对蕊蕊说,“走吧。”声音依然柔和。

蕊蕊还不起身,只是把医生开好的单子交给他,“你去取药吧。”他只好出去了。

他一出门,就带走了医生的压力,蕊蕊压低声音说,“前阵子他心情不太好,好像是……”

“抑郁症。”医生很顺畅的接口,“头痛的症状,在抑郁症患者中占的比例很大,男的尤其多,这和生活习惯有关系,比如吸烟、饮酒、失眠等。”

蕊蕊知道,这些,穆宇寰都占全了。“那您能不能把这些帮我写个医嘱,要不,他不信。”

医生心想,写了他也未必信,也未必能遵医嘱,但还是写了下来。

穆宇寰把单子交给门外的助理,就转身回来了。医生还没写完,蕊蕊也不站起来,他就有些焦躁了。蕊蕊感觉到了,就安稳地握了他的手,说,“马上就好。”

他叹口气,虽然还没坐下,但是也平静了不少。

两人走到走廊上,助理已经取药回来了,把药交给穆宇寰。穆宇寰故意落后一步,直接把药塞进了垃圾桶。走在前面的蕊蕊虽没回头,也知道他干了什么,可想想只是止痛药,也就随他去了。

到了家,他就赶紧说,“累了吧,净瞎耽误功夫儿,你快睡个午觉吧。”

“也不全是耽误功夫儿。”她拿出了那张单子,给他看。

上面写着:戒烟、戒酒、充足睡眠、保持情绪平静愉快……

他一把把单子揉了,“都是鬼扯,那人要是死了,岂不是什么情绪都没有了?活着干嘛,不就是为了体验各种情感么?”

她低了头,眼泪一滴滴地掉了下来。从第一次遇到他起,他就是她心里神一样的人物,她原本就自知没有和他争辩的能力,他是用来依靠和崇拜的,不是用来教导的。可事情的变化,把她推到了这个尴尬的位置上,她力不从心,却又不得不做,天知道,她做得有多么吃力!

她的眼泪让他手忙脚乱,他赶紧从地上捡起了那张单子,捋平,拿到她面前,“我错了,我错了啊,我按这个去做,一时做不到,我也会尽量去做……”

她抬起头,看到他张皇的样子,觉得他这样的男人,也会有这种样子,真是特别可笑。她想起,她让他读诗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好像都是些小事。她又想起,这些小事都是因为她引起的,又有了小小的甜蜜和安稳,她就笑了。

他看到她泪迹清晰的小脸上,又露出了笑容,真的有些哭笑不得,这可真应了那句话,“六月的天孩子的脸,它是说变就变呀!”就不由得长叹一声,“唉,蕊蕊呀,你可让我怎么办?!”

她笑得更欢,拉他坐下,“一时戒不了也没关系,以后咱们烟酒定量,情绪尽量控制。”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表现好,我送你礼物。”他点点头,心疼地用手指抹掉她未干的泪痕。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公司。”

“下周一吧!”

今天也是周一,那就是还有一个星期,没关系,他不急。他真不愿意再让这种小事,影响她的情绪,她好像一点儿都没发现,她的情绪,比他还不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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