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飞红原是空(1 / 1)
自那天起,重穿就在那个屋子住下了。
饮□□细,照顾周到,而南宫恨每隔两日便来取血一杯。
重穿也不多问,他为什么要自己的血,反正就像他说的,这个血他也有份。
只是跟伺候的侍女要求了,食物里多添一些枸杞、红枣之类的东西。
即使以前也献过血,知道人有造血功能,但如此高的频率,还是有些吃不消的。
曲没南没待两天就走了,重穿闷闷地过了个来月,身子越来越虚弱,手筋断口时时作痛,现在更连个说话人都没有。
这一日,南宫恨走到她床前,脸色很难看。
虽则话不多,但他总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样子,可知此人城府颇深。
今天如此面色,肯定是真的气着了。
重穿略微好奇地瞟他两眼。
南宫恨也不像往日割开她脉取血,只恨恨地盯着她。
这些日子瘦了不少,面如苍雪,看着几乎只有巴掌大。
原先鼓嫩的腮帮陷了下去,更显得琥珀双眼大而清亮。
又因为多日不见阳光,堆在床上锦被里,益发脆弱白皙得像个纸扎娃娃。
“比来时更丑了。”南宫恨轻声道。
只是那眼睛,还是那么冷淡不驯。
“你说,我生你下来有什么用?
重穿闭下眼,睁开。
看来今天她爹老人家心情不佳,要找她撒气。
嗯,配不配合呢。心里还在犹豫,嘴巴早说出口:
“丑不丑,都是你生的。有没有用,生下来就由不得你了。”
南宫恨听了,双眼发亮,不怒反笑。“你恨我?”
重穿撇嘴,浅浅一丝笑。“不恨。恨是很奢侈的感情,哪能浪费在你身上。”
南宫恨“倏”地起身。
看着瘦弱的少女嘴角含着的笑,碍眼得刺目。
抬下手,重穿的脸上立刻多了两道血痕。
那眼里的笑意更深了,还带着一点同情般的讽刺。
这么小小的身体里,居然有这样的倔强。
几乎日日放血吃药,换个人恐怕早就大喊大闹,痛哭流涕。
她却总是若无其事的,偶尔还讲几句笑话,膈应你两句。
绝大部分人,南宫恨都有足够的手段轻易对付。
爱财给财,爱名给名,爱美给人。
爱耍脾气的,就给教训。
但是这个人,看不出爱的是什么,很难对付。
做掉她吧,又不行。
她是那个人的女儿,自己的女儿。
虽然从来没有在乎过她的存在,但现在,她是有意义的。
南宫恨生平很少地头疼起来。
转身,拂袖而去。
暂时,我真的不想再看见这个人。
翌日,重穿就被挪到另一处四合院里。
那小院子远没有之前住的地方华贵精致,却也清幽宜人。
重穿心里喜欢,想着这里的主人必定也是人淡如菊。
然后她就看到了南南。
苦笑,猜得挺准,就是没想到菊花也是会咬人的。
南南一身浅绿丝缎长衣,罩着柔弱无骨,窈娆多姿的身子,整个人就像一盆绿玉横波。
只是纤纤素手里,握着一卷细长的鞭子。
“我会抽你二十下,你忍一忍。”她的语气温和平淡,又高高在上。
就像平时一样。
然后,没等重穿有何表示,那鞭子就跟毒蛇一样下来了。
真是好鞭法。
重穿心里使劲转移话题,但架不住那种撕心裂肺的剧痛,终于叫出声来。
南南的鞭子很是巧妙。
没有碰到任何一个要害,也不让你皮开肉绽,只是用了阴劲,让皮下的血管爆裂,肌肉撕开。
二十鞭一到,她果然就收了手,轻轻喘着气。
边上的小丫头端茶过去,她喝一口,略带柔弱道:“打人,还真有些累。”
重穿的肉体已快到极限,很想就此昏睡过去,可是那剧痛撕咬着她的神经,让她根本无法入睡。
听南南喊累,直想笑,却只能牵动一下嘴角。
此时南南正吩咐人给重穿准备一桶洗澡水。
重穿挣扎道:“谢南南姑娘体贴。”
南南淡淡回:“不用客气。”
重穿身上某处痛得一跳,心里火上来,很想喊一声,这里又没别人,你丫别装了。
但是到底没有说出口。
看着眼前这个少女,脏话就自动屏蔽了。
侍女把她脱光放进木桶时,重穿立时惨叫一声,身子都绷直了。
南南诧道:“怎么?不舒服吗?”站在她面前,“我怕你伤口发炎,故意叫她们加了一罐子盐下去,不舒服吗?”
重穿心里喊:舒服!真他-妈舒服,你下来泡泡不就知道了?
嘴角都咬破了。
南南自怀里拿出一方白色丝巾,动作轻柔地给她擦去嘴边血迹。
慢慢道:“我是真不明白,你到底,给我弟弟施了什么魔法?”
黑白分明的眼睛,的确装着疑惑。
她的这个弟弟,从小到大,就是一个冷情的人。
父亲每次看着他,都会叹气。说,再没见过这么像母亲的孩子。
一模一样的性子。
这样的人,如果不曾喜欢一个人还好,喜欢了,就必定天雷勾动地火,然后就是伤。
然而弟弟一直没有喜欢的东西,没有喜欢的人。
除了对她这个姐姐,有略同于旁人的一点温情,其他人在他眼里,恐怕跟石头差不多。
即使是从小玩到大的司马家小公子,也不过尔尔交情。
她本来以为,弟弟就一直这样了,弟弟不会喜欢任何人。
但是三年前四公子比赛后,弟弟就有些变了。
有时候会一个人发呆。
只是那时候,她还不知道缘故。
直到武林大会时,她看到弟弟对重穿的种种异常举动。
悟了、原来,弟弟不是不会喜欢人,他只是,还没遇到自己喜欢的人。
南南想着,又问一句。“你到底对我弟弟做了什么?”
重穿此时,觉得自己就像一条快被腌成鱼干的鱼。
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不知死活地回道:“我喂他吃了游龙戏凤。”
南南脸红了。
毕竟是自己的弟弟,毕竟还是闺阁少女。
出此下策,纯属无奈。
但是想到千里公子,心肠又硬了,脸上的红潮退去。
“那千里公子呢?你给千里公子又施了什么魔法?”
“我施个屁魔法了!”重穿又痛又气。
妈的,为了二师兄一个,夜月谷这一窝都疯了。
南南听她说粗口,秀眉锁了起来,一脸嫌恶。
这么粗鲁的女人,居然是千里公子喜欢的人?
千里公子是什么人?
温柔多情,似乎对每个人很好,但她清楚,公子心里其实只有江湖。
只有她是特别的,只有她。公子会用有别于别人的温柔眼神,欣赏地看着她,会陪着她游苍山洱海,那是她一生最美丽的时光。
她以为,自己永远是他眼中最特别的那个女孩子,即使得不到,也足够了。
直到左岸书带回那个消息,直到整个江湖都传遍了那张《千里同鸳》图。
“那完全是左岸书挑嘴瞎扯,就凭她一句话,值得你对我下手?”重穿还在不忿。
南南摇头。“不,你不知道,公子与美人的传闻很多,但他从来没有承认过任何人。”
可是他当着那么多人面,说你是他心爱之人。
“那是形式所逼,一时戏言!”
“不是戏言。”
重穿身子一震。
“我看到了他看你的眼神,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任何一个人。”
包括我。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宠爱。
你可能没注意,只要你在他身边,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做很多小动作,摸摸你的头发,为你擦嘴,给你递水,没一会儿,眼睛总不自禁跟着你转。
“大少对所有人都很温柔,都那么好!”
“是吗,你真的这么觉得吗?”南南一双眼盯着重穿,后者慢慢垂下了眼帘。
不,当然不是。
重穿回忆起岛上和二师兄的相处,夜色如洗,月下的青年含情脉脉的眼神,如此动人,一直镌刻在她心底深处。要说不知道,实在太自欺欺人。
“就因为你失踪了,那么多大事他都搁到一边。甚至是峨眉的智能师太又中了‘相思风雨’,他也不管了,只是要找你。我从没见过如此不顾大局的千里公子。”
重穿呆住。智能也栽了。另外,二师兄,你不适合不爱江山爱美人。
何况我,算什么狗屁美人。
“嗯,你跟重千斤和慕少艾又是怎么回事?”南南一脸疑惑,她是真的不明白。
“那两个明明是一对爱侣吧,怎么你也要插一脚?”
“我,插一脚?”水咸火热中的重穿苦笑。
“更奇怪的是,你失踪了,这两人都像丢了魂一样。”
“重千斤也罢了,怎么慕少艾,也是一副要死的样子?”
“因为她也是真心爱我。”
“你呢?你喜欢他们吗?”
“喜欢的。”重穿点头。
“莫非,你是想牺牲自己成全他们?”
南南冷笑。
“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人了,自以为伟大,需要成全的爱,能完整吗?
真的有爱,也不需要成全。
何况你这样,又对得起真心喜欢你的那个人吗?
一个人,连自己的感情都不能正视,不过是个胆小鬼,我看,你是怕失败吧。”
重穿默然。
不是的。
我不去爱,并非想成全。
我并没有那么伟大,仅仅因为少艾是我的朋友就退出。
我只是,怕自己爱得不够,配不上对方的感情。
何况,这故事里面,有三个人。
我曾经以为,三个彼此相爱的人,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但是事实证明我错了,最后的结局是,所有人都体无完肤。
一开始躲开,或许是胆小,是因为误会。
但后来,我已经知道那是误会,我甚至很清楚他对我的感情,只是经过那些年,大家都不再是从前那个人,即使知道是误会,对结果并无影响。
不去争取,是因为对自己没有信心。
自己的感情已经不纯粹,却去掠夺别人全部的回报,只是为了一时意气吗?
是,我可以抢过来,我也想要,但是,那一定就对他最好吗,我又真的是只要这个吗?
自己想不清楚,宁可不下手。
这,才是尊重。
心里的痛和身上的痛交织在一起,重穿突然抽搐一下,软倒在木桶里。
南南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眼睛里是奇怪的波纹。
“你至少,是一个诚实的人。”
一时使力,将她拉出木桶。
“小东,小西,帮她冲干净了放床上吧。”
对着重穿皱起眉头。
“尊主叫我好好招待你,这样够不够?”偏头看别处,“明天,又玩点什么呢?
———————————— 一个月前 ————————————
纳南白用最后的清明,在一片狼籍亢奋的情绪里走回了夜月谷。
因见其神情有异,浑身散发一种“别靠近”的气场,众弟子并不敢上前询问。
到得后院桃花林,触目花红,立时眼前痴迷,天地玄黄。
跑到溪边,两手猛地掬水浇头。
此时听到后面有个声音怯怯地叫:“白哥哥?”
一听到这娇嫩清脆的女声,纳南白只觉全身血管都要爆裂了,霍然起身,回头。
薛葭葭看着眼前的少年,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双目赤红,闪烁着奇怪的光芒。
这,居然是纳南白?
“白哥哥,你怎么了?”惊诧地叫一声,伸手想去触摸,再一想,不对,纳南白一贯不喜人接触,就想把手抽回。
这一愣神,发现手已被人紧紧攒住了。
薛葭葭傻了。
她最冷淡的小白哥哥,居然主动抓住了她的手。
为什么自己,害怕多过欢喜。
“白哥哥……”你的眼神很奇怪,真骇人。
再没想到的是,纳南白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葭葭,”他嘴里的热气吹在耳朵上。
薛葭葭浑身颤抖。
这是在做梦吗?她的白哥哥,永远只叫她薛姑娘。
“葭葭,”纳南白在她耳边轻唤,“我能轻薄你吗?”
薛葭葭听到这话,全身都绷住了。
就好像有人用绳子捆紧了她的身子。
“你,你说什么?”这颤抖,暗哑的声音是自己的?
“我说,”纳南白将她搂得更紧,贴在自己身上。“我想轻薄你,可以吗?”
他的身子紧贴着她的,所有的线条都黏合在一起。
少女颤抖的柔软起伏,少男亢奋的□□抬头。厮磨合契。
一缕他特有的清香带着情热的滋味萦绕在少女脑际。
“可以么?”纳南白将她一个耳垂含在嘴里,“可以么?”
薛葭葭只觉自己的天瞬间亮了,又瞬间崩塌。
这是梦吧?这一定是梦。
她听到自己惊惶又肯定的回答:可以。
早已按捺不住的少年一把抱起浑噩中的少女,横放在一棵桃花树下。
然后将自己难得火热的身体覆盖其上,嘴唇和双手,犹如困兽一样,在少女的身上寻找出口。
五识俱裂,只在迸发边缘。
“刺啦——”清脆的丝帛撕裂的声音,伴着桃花片片洒落。
少女洁白的身躯,在轻寒的风中立时爆出一粒粒细小的战栗。仿佛最美丽的那片桃花。
少年闷哼一声,迫不及待地贯穿了她。如瀑般的墨发垂下来,落在她粉红色的胸脯上。
纤长的睫毛半掩着他黑玉般的眼眸,那里面燃烧着琉璃一般的□□。
薛葭葭咬着嘴唇,彻底感受着生命中最初,最美的痛。
此时此刻,天地间仿佛什么都不存在。
只有这一片桃花林,和这个,她喜欢了整整六年的少年。
她的指甲深深嵌在少年的胳膊上,疼痛使身上修韧的身躯更加疯狂,露出的大片晶莹肌肤,呈现粉红的光泽。
“白哥哥,你说,我是谁?”桃花眼直勾勾地痴迷地看着身上的人。
是的,她已经发现了纳南白的异样,她愿意,但却卑微地想着,至少,你得知道你是在轻薄谁。
纳南白身子顿了一下。半垂的睫毛猛然上翘,一对黑玉双眸泛着异彩,深深地看着她。
“葭葭……”他暗哑的嗓子轻吐出这个名字。如此销魂蚀骨。
薛葭葭闭上眼,嘴角扯开一个幸福的笑。
“来吧,白哥哥。”把身上的人拉进自己,将自己更彻底地打开。“我是你的。”
少年已经陷入混乱,兽一般地动作起来。
薛葭葭在桃花树下,被心爱的人驱使着攀上那座绮丽的山峰。
这是梦,她想。
这是最坏的梦,也是最好的梦。
这样的梦,她只望永远不需要醒来。
少女的泪,混着少年的汗水一起滴入桃花满布的土地,带着幸福和心碎。
薛葭葭将昏迷的纳南白放回客房床上,痴痴地看了会,忍不住又在他清冷白皙的面庞上亲了一口。
转身出了房间。
“报告尊使,已经下了药了。”
“好,记住别玩什么花样。如果不然,后果你自知道。”
“尊使放心,属下自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人走远了。
薛葭葭慢慢起身,嘴角微微上扬。
尊使放心,我自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我的性命,是要给最爱的人的。
那怎么会是玩笑?
走回房间,先替纳南白净了身子和脸面,给他换上干净衣裳。
一时眼神迷离,他又是她最喜欢的神仙哥哥模样。
就算今天这一切不发生,她也早打算这么做,这条命为了他没的,真是体面的死法。
没想到,回忆起桃花树下的情动,脸红了,自己捧住,滚烫。
心里又麻又酥的,这真是老天送她最后的礼物啊。
上床,贴着他躺下。
比平常人略低的体温,清淡的香,让人沉醉,安心。
薛葭葭掏出一个白玉小瓶子,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