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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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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成长。

她问:你没喝呀?

钟羽笑笑,“我醉了,谁把你扛回去?”

火车轰隆隆地驶着,喷着气,呼哧呼哧穿过一个个小山坳,又在一座座小站上停歇下。

静好趴在小桌板上补觉,片刻又抬起头,说:我小时候,也坐过这样的慢车去看我孃孃。那时候,觉得火车开得很费力,总是在喘气。每停一站就擦擦汗,歇一把,再开。因为后来站与站之间间隔太短了嘛,我觉得它好像越来越不行了,要累死了。真想呼吁乘客们下去推推它。

钟羽摇摇头,说,就你这种思路,真难以想象怎么在机关混的。

她横他一眼:我给你打官腔你乐意吗?又道,钟羽,假话我也说多了。但跟你我不想说。真的。

钟羽对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像盛情太过似地缓缓别过头。

过站的间歇,有农妇提着篮子在列车外叫卖一种黑乎乎的水果。静好问:“这是什么?可以吃吗?”

“啊,是一种野生的果子,酸酸甜甜很好吃。我们这叫乐果,不知道学名是什么。”

“就骗人吧,我记得乐果是一种农药的名字。”

“真不骗你。”

静好推开窗,对农妇说:大姐,这是什么?

“乐果。”

静好笑了,“我要一斤。多少钱?”

农妇说,“论个卖,5毛钱一个。”

“那要5个吧。”

农妇点了5个,也没塑料袋,直接捧给她。

静好接了,钟羽要掏钱包,她连忙制止,“我来。”

她抽出一张一百递给农妇,农妇连忙摆手道,“呀,没得找头。”

“那怎么办呀?”

农妇笑一笑,粗糙的脸有点红,“你喜欢就拿去吃,我也是在山里采的,不要本钱。”

“那哪行?”

这时,钟羽已把钱递出去了。

“真淳朴。”静好感叹着,“小奸小恶看多了,都没法相信还有这样的事。”

“好人多着呢,看我——”钟羽突然缄口。他本意是想开那几块钱的玩笑,但是话一出口就转向了。静好没看出异样,说:“是啊,你雪中送炭了两次,我会记得欠你3块5。当然利息我也会一并奉上的。”她欠身去洗手池洗水果。

到站,忽然下了细雨。

天灰蒙蒙的。云烟却似霞似锦,当然是黑白的,在山那边缭绕不止。

钟羽看着天相,扭头对静好说:真不巧。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

“没关系啊,雨中游别有风味。”

“我看,你还是回吧。入梅的雨,下起头就很难止,这边都是土路,走一程,脏一身。从这到我家还有三里路。”

“哪有你这样的,到家门口了,还赶人走,是舍不得花钱招待我吃吧。”静好睨他一眼。

他说:“那你就跟着吧,我把你卖了你也不知道。”

“你敢啊!我有朋友在公安局,专抓人口贩子。”这语气分明有点娇俏了。

他们买了把伞,撑着步行回家。

“不通车,你将就点。”

“你能走我不能?”

“累了说声,我们歇下。”

“你不累我会?”

“就逞能吧,逞。”

路坑坑洼洼,确实不好走;但是风景却绝佳。山峦秀颀,翠色如洗。……若即若离的云霓,若明若暗的灯影,若近若远的距离,还有他们若有若无的感情……好一个充满“若”的迷离的世界。

水淌淌的。波光潋滟的。桃花灼灼的。

海市蜃楼。

“干嘛老挡着我?”静好推过伞柄,“你左肩都湿了。”

“那你,离我那么远干嘛。”

“远吗?”她看看他们,已经挨得很近了。

“可以再近点。”

她装着很谨慎地摇头。

他狡诈地笑笑,意思是,你不配合是不是。那看着——步速猛然快起来。她跟着,走不惯湿滑的山路,脚底一打滑,向前扑去。他伸手拉住她,而后,略一用力将她揽在怀里。

她别过头默默地。

只听雨打伞的淅沥声。

他也没话。心忽上忽下地跳着。有时候在天堂,有时候在地狱。而他放弃了去挣扎。

谁的手机蓦地响了。

都不想接。任它响了一阵,他才放开她,她摸索出,放在耳边。

“玩得高兴吗?”是周岁安。

甫听到他声音的时候,静好有点天上一日尘世十年的感觉,怎么好像隔了好久好久。久到她把前尘都要遗忘。

来之前,她还想着,要不要接受他同居的提议,把彼此的关系升一升。但是很显然,经历了这个旅程,回去的时候她根本不会再提了。她偷偷瞄了眼身边人:他正抬眼远眺天边水墨样的浮云。想及他刚才酷热的怀抱,她感到自己的心像被沸水泡过,呈现出不可思议的柔软。那些丢失了的情怀、掠夺了的岁月突然重新复活。崭新、闪亮。呈现出青春该有的鲜衣怒马。叫人眩晕。

“恩。”她收拾心情,轻轻回复岁安。

“就知道你乐不思蜀了吧,什么时候回?”

“还得有一阵。恩,你的那位母老虎走了?就是她吧,你跟我说过的你的初恋。”

“哎,别偷换概念,我的初恋明明是你!”他叫,然后,沉默了下,有点尴尬地说,“上次,真不好意思,她就那种脾气,唯我独尊的样子,受不了。你别误会,我跟她不可能有什么了。她,就有点郁闷,来找我说说话。”

“不是说话那么简单吧。恩,脾气是有点大,不过,那也是在乎你。周岁安,你就缺个修理你的人。”

“你什么意思啊?姚静好,姚大人,你早就把我折磨得只剩白骨架了。”声音低下来,“你说你吃醋吗?还是有很多人稀罕我的。你稀罕不?说一句,一个字,说了我马上飞过来陪你。”

岁安蓦然的柔情让静好呆了呆,她连忙转移话题:“嗨嗨,现在是上班时间,别假公济私好不?”

“我从来只爱美人不爱江山。”岁安还在嬉皮笑脸。

“那个,那个,我还有点事,改日聊啊。”静好敷衍几句,狼狈败逃。

钟羽已经跟她隔了距离。

头上仍有伞,大半罩着她。

雨声大起来,刷刷、刷刷刷……节奏仓皇起来。

伞外的世界,如雾般恍惚。

不知行了多久,雨雾中现出了一溜黑亮的屋顶,是到了村落。

进村前,静好先看到了河。河面很宽,被雨水激荡,跳着浊浪,颇有点海的况味。河中央零星浮着些水草,岸边歇着条水泥船,叫人不自禁联想起“野渡无人舟自横”的诗句。岸边疯长着陆离的草,草又牵绊住树,树多为宝塔样的松柏,剑一样射着天空。天空没有鸟迹,鸟们都躲在巢里避雨,也许只在雨天,他们才不必辛苦觅食、合家团聚。

空气清润芳菲,综合了河水、土地、植物、烟火的香气。

狗吠一两声叫起。塑胶套鞋下的步伐蹭蹭从田埂穿过。铁锨、铁耙之类的农具疲倦地倒落在庭院。女人们咿呀打开门,带点疼惜地为丈夫揭去雨衣。娃娃们钻出来了,扬着迫不及待的欢呼:爸爸回来了。不是对爸爸多么热爱,而是,爸爸回来才预示着可以开饭啦。

想到这里,静好才恍然觉得肚子饿了。

中饭是在火车上解决的。方便面。静好不爱,但是钟羽很喜欢。

泡的时候,静好发现钟羽不放酱料。问他是不是不喜欢。他说不是,只是习惯了。以前,在外边打工的时候,打不起份饭,就买整箱整箱的方便面,因为知道他妈妈很喜欢吃康师傅里面那种酱料,每次泡方便面的时候,会自动留下来,回家的时候当礼物送给妈妈。妈妈过世后,他还是这么做,算是纪念。静好有点心酸,也没吃酱包。

“饿了吧。”钟羽像是静好肚里的蛔虫。

“恩。”

“很快就到了,我姐也该把饭做好了。”

“恩。”

快拐进村道的时候,钟羽突然停住了脚步,踌躇了下,对静好说:“我姐,她以前受过刺激,万一情绪不好,你担待下。”

静好一愣,猛不丁想起来D城的火车上当邻座的女人拿精神病人开玩笑时,他怒不可遏地样子。原来是这样。

她点头。知道家家都免不了藏一块暗疮,也没多问。

没走多久,钟羽忽然叫着“爸”跑起来。静好看过去,路口的大树下站着一个穿黑色雨衣的老人,正颤巍巍地翘首仰盼。大概是来前,钟羽给家里打过电话,他的父亲掐点守候。

“爸,干嘛跑出来啊,雨那么大。”钟羽说。

“闲着也没事嘛。”老人说着,突然注意到钟羽身后走过来的静好,笑容骤然爬上脸,盛开若菊花。“是晓燕吧。”他喜孜孜地说。钟羽瞥了瞥静好,略使了个眼色,居然默认。静好愕然,一时不知道是否认好,还是帮钟羽把这谎圆完好。踌躇间,钟羽又使过一个眼色。静好明白是要她跟他父亲打招呼,只好硬着头皮说:伯父……

他父亲道:“晓燕啊,你头次来家里,一定要多住几天。”又埋怨儿子,“呀,你这孩子也不早说,以为光你一个人呢。家里也没怎么收拾。”埋怨归埋怨,他父亲显然对这个“晓燕”的上门满心欢喜。

毫无疑问,“晓燕”该是钟羽的女朋友。也许关系早就定了,父母全部知道,只差了结婚办手续。

那么,钟羽何必硬要她充当女友欺骗家人呢?是为了方便接待,还是有自己的私人考虑?总之静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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