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与“老旁”成为同学（1 / 1）
六、与“老旁”成为同学
过了年，我读初中最后一学期了，我们班上突然来了一个大人，都胡子葱葱的了，额上有三条很深的皱纹，一张长脸又瘦又黄。老师说他是社会青年，是来旁听的学生，同学们都叫他“老旁”。
据说他是很费了一番周折才读到我们班的。他舅舅是公社书记，找了人来跟校长说情，可是校长不同意，还是我们的语文老师看他可怜，同意他来试读。语文老师德高望重，校长不好驳回他的面子。
他的来的时候，连水分子式H2O都不会写。他去问老师，招到同学们的一阵嘲笑。我们化学老师是个胖女人，很奇怪，她先不回答问题，而是问“老旁”“从哪里来的？谁介绍你来的？”当得知他是一个农民的孩子，从农村来的。老师的脸色马上由晴转阴了，说了句：“书上没有吗？自己不会去看书？”看着老师的势利，看“老旁”灰溜溜的样子，我心里有些同情。但是我的直觉是他那么大，不是我们的同代人，他长得也不好看，我不喜欢他。半年初中生活，我都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快到半学期的时候，突然从高中返回来很多学生，都是为了参加中考的，我们叫他们“高返初”。其中有我们校长、书记的儿子，还有区委书记的儿子。他们都比我们大，进过高一级学校的，见识比我们多。和班上那些小男生比起来，他们更成熟，更帅气，这也使他们更傲气，只和班上那几个大一点的漂亮女生说话，根本就不屑看我们这些发育不良的丑小鸭一眼。而那几个女生也老是以他们为话题，几个女生都和我关系比较好，所以我也耳闻目染一些关于那几个男生的雅事。
他们仗着自己是高中生，并不在乎读书的事情，在班上很张狂的。在他们的带动之下，班上的纪律差了很多。老师经常在班上发脾气，但是碍于情面，又不好说他们什么。我们都还是一些自觉性很差的孩子，也就和他们一样趁机好玩。我就和班上一个叫颖子的女同学因为不守纪律而发生矛盾……
那天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唐老师照例写了一黑板的数学题给我们做，老师们就到办公室去了。我和颖子的数学成绩都好，我们很快就做好了作业，于是在教室里面追着玩。我们太得意忘形了，把同学的课桌拉倒了一片，还打到了“老旁”的脚。“老旁”也许是大一点的缘故，他看看我们，没有说什么，又低头算题去了。有同学很气愤，跑去向老师告状。我和颖子都被叫到了唐老师的办公室。
我做好了挨批评的准备：自己闯祸了，让唐老师吵一顿就没事了。没有想倒，颖子一进办公室，就说：“老师，不是我，是卉儿来追我的。”真是气死我啦！明明大家一起闹着玩，怎么这样啊？！我气哭了！只一个劲的在心里骂道：“叛徒，叛徒！”
在洗耳恭听了一顿老师的教育之后，我坚决的和颖子断绝了友谊。
我回教室的时候，同学们都走了，只有“老旁”还在教室里看书，他真够认真的。“老旁”看见我哭着收拾书包，似乎想对我说点什么，但是他好像也知道我不太喜欢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最气人的是上体育课，那些“高返初”的同学，根本不把体育老师放在眼里，老是嘻嘻哈哈，和老师唱对台戏。老师生气了，就让我们在太阳底下蹲马步，老师在队伍里走来走去。看见谁蹲得不标准，就一偏脚。并骂道：“像个烂箩篼在那儿扑扑起。”太阳火辣辣的晒着，汗水一颗一颗滴在地上。而校长、书记家的“公子哥儿”早就被他们的家人叫回家去了，临进门之前，他们还不忘记对老师和同学做个鬼脸，气死人啦。三个罪魁祸首在屋子里凉快，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孩子却在操场上受“历练”。体育老师把气都撒在我们身上，一次体育课下来，我这农村女孩子，腿也会痛上两三天，上下石梯坎都挪不动。那些街上的同学就更是骂娘啦！
“老旁”是不用上体育课的，他总在教室里苦读。偶尔累了会站在窗前看看我们这些学妹学弟做操，眼里不知道是同情，还是羡慕。
体育老师姓杨，他有个弟弟也读我们班，叫杨光，很聪明，也很懒惰。杨老师还是学校的团委书记，不知道是选的还是他配置的，反正我入了团，就被摆到了学校团委副书记的位置上。当时入团，好像很严格的。我们班上几个街上的平时很飞扬跋扈的女同学，申请了很多次，都没有批准，眼看初中生活要结束了，她们很着急。
有一天，中午放学的时候，一个平时不大理我这农村女孩儿的的姓林的女同学，突然生拉硬拽的要我去他们家吃饭，其他几个街上的也帮着她拉我。瘦弱的我被她们拉了去，莫名其妙的在林家吃了顿饭。林家的大爷和大妈，对我倒是蛮好的。那天好像吃的是南瓜丝，炒瘦肉，反正很好吃。她们还合伙送了我一条洁白的漂亮手绢。
最后一个月，学校要求上晚自习，那时学校还没有住校生，叫农村的同学自己想办法。那个请我吃饭的姓林的同学真好。她立即把我接到她们家吃住，我家穷，是拿不出钱的，妈妈就打了白白的、香香的大米，摘下地里时鲜的蔬菜瓜豆，叫我背到林家去。每周星期天我回家背一次，星期三，妈妈会再摘了蔬菜背来。那些蔬菜很鲜很嫩的，家里的6个人一点也不舍得吃。妈妈叫我背的时候，我总是心疼那些亲人们舍不得吃的好菜，我对妈妈说：“少背一点吧，我一个人哪里吃这么多嘛。”妈妈总是一边收拾，一边说：“傻女子，你在他们家吃油吃肉的，我们又拿不出那些，多拿点小菜也是应该的呀。”
最后一次新团员考查，姓林的同学她们几个没有把申请书交给杨老师，却交给了我，叫我去转交，并说我知道该怎么做。她们以为，我是副书记，一定有权怎样怎样的。她们哪里知道，老师批团员的时候，连问都没有问过我，我这“副书记”，就是那聋子的耳朵——摆设而已。14岁的我，单纯得像空气一样透明，并不知道她们的想法，我老老实实把申请书叫给老师，并老老实实转达了他们的愿望。
新团员名单公布了。但是并没有她们的名字！那个女同学很失望，把我赶出了她们的家门。在周六我回家的路上，她们堵住我，用很难听的话骂我，大概就是我“骗吃骗喝骗感情”之类吧。我哭了，什么解释的话都没有说。这大约是她们给我上的第一堂“人情世故”课。
临近考试了，上面突然来了通知，为了对应届初中毕业生的公平，所有“高返初”的学生，一律不准参加中考。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但是另一个通知也使我的升学有了波折。文件规定，要年满15岁，才有资格参加考试。我只有14岁，我急得快哭了。这次，我妈妈终于起到了家长的作用，她跑到公社，找了熟人，把我的户口改成了16岁。
从同学家搬出来，我本来想回家去，不上晚自习了，但是另一个叫兰兰的同学向伸出了援助之手。
我和兰兰是初中最后一学期才认识的，她从县城转学回来。她爸爸在县城工作，妈妈姓王，我叫她王姨，是个搬运工，家里总有一些人出入。兰兰和她妈妈之间好像有些隔阂，也不喜欢那些在她们家了进出的男人。王姨倒是很喜欢我，她希望女儿也像我一样好好学习，成绩优秀。可是兰兰并不喜欢读书，总是和我一起抱着书本出门，我去学校，她去找街上那些朋友压马路、转河边去了。兰兰准会在我下自习的时候，在回家的路上等我，我们一起回去。她叫我不要告诉她妈妈，我很为难，每次王姨问我：“兰兰上晚自习，认真吗？”我都看看兰兰，哼哼唧唧，对每天做饭给我吃的王姨有一种深深的愧疚。
大约是升学考试前的第五天吧，我上完自习回去，看见兰兰的爸爸在家。她爸爸好胖、好高大，比我爸爸威严许多。见到他，我从心底有些怯怯的。他问我：“兰兰呢？”“在后面，马上就到。”我战战兢兢地回答。
可是过了10分钟，兰兰还没有回来。我在心里祷告：“兰兰，你快点回来吧！”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一边在一条长板凳上做作业，一边偷偷看兰兰爸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倒霉的兰兰，今天怎么这么晚啊？你不是一直都很准时的吗？”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终于听见了兰兰和朋友的嬉笑声和他们告别的再见声。兰兰迈着轻松的脚步走了进来，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她爸爸狠狠的甩了一个耳光。兰兰手里的书散落一地，愣在那里，大约5秒钟才醒悟过来。我蹲下身子，悄悄地去拾那些书。没有想到，兰兰醒悟过来的第一个动作是把那些书踢飞，并踢了我一脚。冲我叫到：“叛徒！卖国贼！”
兰兰误会了，以为是我出卖了她，我从地上爬起来，饱含委屈的眼泪，看着她，心里好痛，好难过。兰兰噔噔噔跑上木楼梯，回她的房间，“嘭”地一声，关上房门。兰兰的爸爸这才说，他在回来的路上，看见一群年轻人在马路上嬉闹，里面好像有兰兰。王姨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但是，我从她眼里分明读懂了两个字“失望”。那是一种信任被欺骗后痛心彻骨的失望。
我用凉板搭起的床，在兰兰的房间里。兰兰不开门，夜已经很深了，我无措地站在楼梯上。后来王姨来叫开了门，我向兰兰解释，但是兰兰不听我的，一个字都不和我说。早上起床，我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简单的东西，放进背篼里。然后向兰兰的爸爸妈妈告别，他们一家人，谁也没有说话，我深深地向王姨鞠了个躬，走出他们家门。泪，这才长长的顺着脸颊流下来。
还有三个晚自习，我去哪儿住呢？雪灵叫我去和她们挤挤，但是她姐姐胖胖的，天这么热，床那么小，显然是不行的。我想到了我的大姑，大姑家在农村，但是离街不远，10多分钟的路程。我不喜欢大姑，因为她和我奶奶一样，嫌我不是男孩。我平常是不去大姑家的，但是现在落难，我只好去投奔她了，毕竟她是我的亲人。我把东西背到大姑家，才知道大姑病重，全身肿得好胖，两腿亮亮的，躺在凉板上，样子有些可怕。大姑沙哑着嗓子说我爸爸妈妈前两天去看过她。但是我并不知道，大姑的病已经无法医治。
初中最后一天上第二节课的时候，我成了大姑娘，因为我来那个了。感觉两腿间粘粘的，但是并不知道该怎么对付。是雪灵把我拉到她们家那如蒸笼的阁楼上，找了块布，在缝纫机上给我缝制了一个卫生带，教我怎么用纸。不过好像第一次来得不多，很快就没事儿了。害我白忙活一场，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