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痛苦的是我会失去我弟弟（1 / 1）
“小路，你说那天我要穿什么才好呢？我喜欢看女人穿得端庄，但我不喜欢自己穿成那样。”周唐唐坐在医院的走廊上，两只手枕在脑后，还翘着二郎腿，看上去极不雅观。不过这里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她，来往的人不是步履匆匆的快速经过，就是及其缓慢的挪着步子。前者大多是医护人员和来探病的家属，二者则多是正在住院接受治疗的患者。
“唉，小路，我和你说话听到了没有啊？”周唐唐不耐烦起来，她讨厌医院无处不在的药水味。“给点建议嘛，啊，你穿什么啊？哦，你老爸一定给你准备了对不对？还是说你本来就有好多好多晚礼服？说实在的，我认识你那么久，好象都没太见过你另一面。”
路箴明听了这才回过神来，“什、什么另一面啊？我难道是戴着面具生活的吗？”
虽然她明白周唐唐指的“另一面”是什么，但还是不禁想开开玩笑，这医院里的氛围实在是让人受不了，不过她们是在这里探病，只好忍耐了。
今天是罗弈被转送到普通病房的第一天，据说他在加护病房住了五天，这其间除了罗妈妈一直守着和周俐每天报到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来探病了。这听上去有点凄凉，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罗弈身份有点特殊，有些人想来看望，却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只致电问候了一下后，便没有露过面，而这些打来的电话一般都是由周俐来接的，因为罗妈妈的电话是24小时为罗弈的父亲开机，却没有响声过一下——他父亲从未对外宣称过这个儿子，更何况现在罗弈也算是公众人物了。
“当然是指你大小姐的一面了，你是千金小姐耶，我们做朋友的受邀参加你老爸的宴会，当然要考虑一下穿着了。”周唐唐极力为自己想购置新衣服找各种各样的理由。
“我哪里是什么大小姐？”路箴明说，“我其实更羡慕你和你爸爸的。”
“羡慕我啊……？”周唐唐忽然笑着看向路箴明，问道。
“是啊。”路箴明点头。
“这好办！”周唐唐一拍手说，“他呀——将来肯定也会成为你爸爸的！”
“去去去，我指的又不是这个。”路箴明笑着说，这一点她倒是没太深入想过，只不过是有可能罢了。想到这里，他忽然又感觉到自己一直在思考的事，千头万绪，不知从哪里开始理起。就比如说她和周俐的关系，她已觉得渐渐偏离正轨了，而这又做何解释，她也不知道。
“那你指的又是哪一个？我说，我爸可是个老好人，你以后有这样一个公公不好么？”周唐唐问，问得倒是挺认真，路箴明看不出她是不是在为自己家人说好话，还是在开玩笑。
“不好呢？”路箴明有时候不太喜欢周唐唐的直接和坦率，有些时候她不禁想回击她一两句话。“如果我没有选择周俐，是不是最该为失去一个好“爸爸”感到遗憾呢？”
周唐唐听了路箴明这番话，神色略变，“不，是我遗憾，然后会很痛苦。”
路箴明不明白，“周大小姐，此话怎将？”
周唐唐看了看她，忽然正色道：“遗憾是失去了你这么好一个朋友和弟妹，痛苦是我会失去我弟弟。”
路箴明不语。
“小路，周俐没有你——不行！”周唐唐不是个口拙的人，但这时又仿佛想不到更恰当的话来讲了。
“……看你，看玩笑的。”路箴明迅速打破了这么尴尬的氛围，她诧异于周唐唐会对这个问题有这么认真的反应。“话题都扯远了，怎么跑到我身上来了。”
“本来就在你身上，我们都要参加你的派对啊。”周唐唐说。
“可是刚刚在讨论的问题是，你参加那个无聊的、充满阴谋的派对要穿什么衣服。”路箴明说，她十分同情周唐唐对她父亲的阴谋的不了解。
“什么无聊、阴谋，小路你为什么这么说你老爸？”周唐唐真的不能理解，因为她和自己的父亲相处融洽，所以看不到父女关系还有形形色色、多种多样的，不止和和美美那么一种。
“他本来就是那样嘛，”路箴明想到路胜领的存在，就会不自觉想到过去的时光，那种回忆不是好的也不是坏的，就像是从小到大一点一滴累计起来的语言、学过的知识一样，充斥在生命中的每一个细节里，想忘也忘不掉，早已渗透进血脉，并且想离也离不开。
父亲的话她从来不敢不听，因为路胜领是个既威严又体贴的父亲，他并不会宠溺，却也不会苛刻，是个会动脑筋处理父女关系的聪明的父亲，尤其是在路箴明幼年丧母的情况下。
“我的老爸，也是个好老爸！”路箴明肯定的说着，并且朝周唐唐笑了笑。她忽然觉得自己一瞬间证明了些什么，就像是一个小朋友在自己的小伙伴面前证明了自己的成绩并不比任何人差一般。
“太好了，过几天我就可以认识他了。”周唐唐笑着说，她对生活中的一切都充满热情，对所有即将发生的事最先表明的态度就是——期待！
就比如说，她现在十分期待罗弈能挣开眼睛看看她们，但是，医生来来回回好几次，都没能叫醒他，正当她们担心的时候，周俐赶了过来。
“你们在这里多久了？吃饭了没有？”周俐将顺手将手里的水杯递给路箴明。
路箴明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一个多小时了，我们吃了饭后一起来的，罗弈到底怎么样了？怎么还不醒呢？是不是要再送回加护病房去啊。”她最后一句小声说道，生怕在一旁打盹儿的罗妈妈听到担心。
“去你的！这么大人了不知道说点好听的，罗弈没事，今天早上我还跟他聊了半天呢。不过医生说他由于药物的关系，可能会导致睡眠时间过长。”周俐的口气很轻松，也挺专业，就像是随便和家人说着另一个家人的事情一样。
周唐唐和路箴明听了他的话，表现的比他更轻松。原因无他——能够睡着，对罗弈来说反而是好的，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只是，那一道道的心结还是需要他自己解开。否则，仍然治标不治本，没有太多作用。
“你们来的正好，我刚刚接到电话，有重要的事赶去电视台。这里我不能守着了，来了记者你们帮着挡一下，别让伯母吓着了。罗弈再醒了给我打个电话。”周俐像发射炮弹一样一连串的说着，不容别人插嘴。
像有预谋似的，他刚说完，手机的音乐立刻响起。“小瑾……，是我。……嗯，那么我知道，你不用担心，不要紧的……这个你放心，我现在在医院，马上就到，不过你过几天也要来一趟，来探病，然后……算了算了，到了再说……”
周俐说得仍然很快，跟电话另一端一问一答的倒也悦耳，不过周唐唐和路箴明的思维都还停留在他那一句“小瑾”上了。
“他还真不愧是你弟弟，说话和你一样颠三倒四的。”路箴明故意开玩笑，企图忽视那句“小瑾”。
“他一点都没遗传到我们家的好修养好不好？”周唐唐翻白眼，然后看着周俐的背影说，“他是我们家最阴阳怪气的了，真不明白他当初为什么选这一行。”
“我选这一行怎么了？”周俐显然听到了周唐唐的话，他已挂掉了手机。“周唐唐，我警告你少背后说我坏话，别以为我听不到。”
周俐说完就走进了罗弈的病房，那里已可以自由出入。他进去拿起了挂在一旁的风衣和皮包，又顺便带上了门。“你们两个那么吵不要进去了，让他多睡一会儿吧。等伯母醒了让她进去睡吧，那里还有一张空床，公司出钱替他支付了所有费用，你们也可以去睡，不过前提是不许吵。”
周唐唐和路箴明同时点头，两人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周俐又抢话：“哦，对了，等罗弈醒了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会带个人过来看他。明白？”
周唐唐和路箴明只剩点头的份儿了。
“行，那我先走了，你们就先走了，在这里守着，辛苦！”周俐边走边穿风衣，看上去有点一去不复返的感觉，虽然这不太可能。
望着周俐匆忙离去的身影，路箴明忽然觉得有点惭愧。记得和周俐相识以来，他一直在给予，而自己则永远是索取。到如今，父亲的归来，几句话便使她开始迷惘，彷徨。记得塔罗牌里的一句话：这只说明你仍在怀疑自己的选择。
真的是这样吗？路箴明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如果自己当初的选择是错的，那么现在他们两个在过着怎样的生活呢？或者是另外一番不一样的天空吧。如果当初他们不介入彼此的生活，不去听凭心中的那道名为“顺其自然”的声音，真不知道她现在、此刻、这一秒钟在干什么呢，总归也还是一样的忙忙碌碌，又一样的浑浑噩噩吧。
有时候想想也真有意思，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每个人身后拖带着的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