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沉沦(已修改(1 / 1)
凌君沉浸在黑暗里,听不见身边人的说话声,她只想继续沉沦,她看不见黎明的到来,她伸手便抓住了何越,那是他的气息,她感觉的到,她高兴,她终于找到了他,可是她看不见,地狱是黑暗的吗?她感觉到他随时都会离去,她想挣扎,她想呐喊,可是发不出声来。
何越说,"凌君,我爱你,所以放开你,因为你现在还不属于这个世界。”
"何越,你听的见我说话吗,听的见吗?"凌君心里在叫喊着。
"听的见,听的见,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心里所想,别跟着我来,别来。”
"不,我要跟着你,不要,这次不要再放开我,我找的好累,好累。"凌君感觉自己随着他身体飘了起来,浮在半空中。
"凌君,放开,放开你的手,你会掉下去,会摔的很痛,很痛。”
"没有疼痛,没有疼痛,我早已经没有任何疼痛,我要跟着你,你不要走,不要走。”
"我爱你,所以我要彻底的离开你。”
凌君被重重的一推,彻底的掉落下来,她只听的到何越最后的声音还在耳朵边回响:"离开你,离开你…”
"不要,不要…"可是凌君已经彻底的感觉不到他,这一次他真的走了,从她的世界。
关颖想起来还有些后怕,来医院看凌君的时候,竟然不在病房里,而有人发现凌君上了天台,她跑上去再次吓傻,凌君坐在天台边缘,双脚悬空,那可是十几层的高楼呀,孟焕轻轻的在靠近,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声响,而在孟焕靠近的时候,凌君忽然往下看了一下,似乎做足了要跳的准备,就在这一刻,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凌君已经稳稳的被孟焕抱起来了,而事后孟焕想起,觉得也有些怪异,因为他根本没有靠近凌君的身体,似乎某种力量将她推向了他,最后重重的摔到他身上,以至于没稳住,两人都跌落在地。
最后是一阵的手忙脚乱的众人过去帮忙,凌君那之后没有过激的行为或者举动,总是恍恍惚惚的,岛上仍然持续下着暴雨,还伴有台风,来往的船只仍然停行,各地受台风的影响造成大量人员伤亡,连这里的医院都有不少伤员,令人心里颇不安宁。
关颖来回踱着步,护士进来帮凌君换点滴,见凌君醒来就笑嘻嘻地问她:"你醒了。”
"我……"凌君眨了眨眼,一发现自己仍然身在医院,她骤然坐起来--
护士忙按住凌君道:"你的身体太虚弱还是好好休息吧。"出去前还交代关颖注意下点滴的速度,如果有不舒服就调慢点,关颖点点头,走过去坐在她的床边,轻轻的问她:"要吃点什么吗?"凌君反射性地摇头。
"苏凌君,你什么时候才能正常起来,你知不道这样让人很累,你身边的人都会崩溃的。"关颖露出忧心的神色,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也许何越是对的,如果当时何越当着凌君的面过世,凌君肯定更活不下去。
"'因为爱她,所以要离开她。'我当时听到何越如此说的时候,我有多么感动,你知道吗?凌君,何越不是为了让你追随他而去,而我告诉你这些更不是让你无法忘记他,我们都希望你能开心,即使需要花很长时间,即使你现在所知道的真相很残忍,可是那是何越的期望,他没有办法,所以只能如此,如果他有健康的身体,他肯定愿意陪你一生一世,可是,何越没有办法不是吗?你仍然爱着何越不是吗?那么,你不该好好的活着吗?哪怕是痛苦的,你也该听何越的是不是?”
"如果我们都不做努力,其实死很容易不是吗?可是,你怎么忍心让你身边的人痛苦,那些用心对你的人,你怎么能让他痛苦?”
"他并不愿意带我走。"凌君安静地说。
啪--
关颖毫不留情地甩过去一个巴掌,她气急败坏的指责着凌君:"你知不知道,因为这次台风,外面有多少人受伤?他们甚至无家可归,可是你在干什么?你每天只是想着结束生命,既然你觉得你的生命这么无意义,那么你就去死好了,你别拖累任何人,你看看孟焕,没日没夜的如此照顾你,难道你就没心吗?何越看到了也会伤心的,他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人,你根本不值得他爱。"关颖忍无可忍,希望可以将凌君打醒,第二次甩过去时,凌君仍然不闪也不避,面色沉静地等待着这一巴掌,关颖乍然停住了手。
凌君垂下眼,像是喃喃自语般地说:"即使我活着,也无法救活他们。"她的声音带着脆弱的固执,手腕里的针头,被扯动,针头和胶布撕扯着凌君的皮肤,她痛得闭紧双眼,她想说,活着比死难受,而谁都不会知道的。
"是,你毫无意义,你死去,活着都救不活任何人。"关颖提高了八度的音量,她的嘴唇微微地颤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愤怒,她无法忍受凌君这么冷血,这么不屑于生命,而有人却将凌君当宝贝是的守护着。
凌君仍然闭着眼睛,默不作声。
关颖觉得颓败,因为她发现凌君已经走火入魔的地步,她后悔与一个疯子计较,她觉得自己也快成疯子了。
凌君再次睁开眼时,天有些灰暗,她走到窗户边,玻璃窗外的世界似乎刚下过一场大雨,一对情侣嬉笑着走过,溅起的雨水湿了女孩的裙角,男孩索性将她半抱起而过,凌君又看见孟焕从外面而来,忽然心想,这是在什么地方?一种可怕的陌生感觉围绕着她,她想不起很多事,一点一点的零星的片断在飘散,她头痛欲裂,有关何越的记忆在凝滞,她狠劲的拍打着头部,关颖按下了紧急铃声,医生闻讯而来。
凌君抱着头跪在地上,痛苦的低叫:"不要忘记,不要让我忘记,我活着,我活着就是,不要这么残忍对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不要再这样对我了。"她看见何越唇边漾出好看的弧度,他说,"这样对你才是好的,凌君,我没有办法。”
"不,不要,你不能这样,你不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怎么还可以对她笑呢?怎么可以呢?
下一刻,凌君的手臂被强迫打入了镇静剂,她再次安静下来。
凌君的主治医生对孟焕说:"我们医院的设备太差,建议孟先生趁这两天天气好些,还是尽快出岛吧。"实际潜意识的意思是,我们负责不起这样的病人,随时有可能出现幻觉,情绪激动,结束生命。
"我们下午就走。"孟焕冷冷道,如果不是没办法,他不会同意他们一再的使用镇静剂来稳住凌君的情绪,该死的,这个破医院只能如此救病人吗?
"嗯嗯,那就好,我们这也是为了病人着想。"主治医生有些尴尬,他害怕这个男人阴冷的眼神,似乎可以深深将人杀死,太可怕了,医院还没见到过如此怪异的病人家属。
"好,谢谢了。”
关颖看着孟焕望着凌君的怜惜眼神,以及刚刚对医生的那种锐利目光,她甚至觉得这完全是两个人,这个英俊的男人,脸色随时可以转换柔情或者冷漠的表情。
这个世界真是可怕,关颖想,她必须趁自己清醒赶快离他们远一点。
"你也一起出岛吧?"孟焕看着沉睡中的凌君问,关颖知道这话是对她说的。
"是的,我也要回去了。"关颖说,她讨厌呆在这个岛上,她讨厌看到凌君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觉得自己也在崩溃,她害怕这种感觉,她不要再次经历这种生死。
"凌君再不好也轮不到你来打。"孟焕心疼的摸着凌君的脸,他不过走开一会,别人就欺负她,没有人是真心照顾她的。
"我…"关颖觉得有股寒意从脚底冒起,她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也如同凌君一样疯了。
出岛时仍有细雨,凌君站在甲板上,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她忽然觉得自己非常的渺小,是的,她改变不了任何人,包括她自己,她甚至连生死的权利都没有。
我会活着,不管是为了谁,凌君在心底说。
孟焕俯下脸,轻轻地,温柔的亲吻拥在怀里的女人,"凌君,别做傻事。"凌君感觉晕眩中有温暖的眼泪要掉落,她屏住呼吸,不让她流下来。
"好,我再也不做傻事,再也不做。"凌君向孟焕承诺着,也在向心底的那个人说。
回到S市之后的日子,凌君没有想象中严重,可是却比想象中的可怕,凌君常常蜷缩在衣柜里,瑟瑟发抖,嘴里喊着,"我不死,我活着,我一定活着。”
"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凌君没有人生信仰,她已经觉得生活毫无意义,可是她仍然有着某种害怕,那就是害怕记忆丧失,她没有梦见何越,再也没有,她再也没有将刀划向自己,再也没有爬上阳台企图跳下去,更没有不吃不喝。凌君很积极地生活,她看书,看很多书,她跟人家说话,聊天,也上网,可是孟焕知道,凌君仅仅,只是简单的为了活着而已。凌君那么努力,那么用尽全身的心力,坚持着一天天的健康起来,只为了活着,她不是活给自己看的,只为了那个人。
孟焕想,这样也好,只要凌君这样健康就可以,只要有她在家里,他也觉得总有点精神寄托,无论是翻阅报纸、更换衣裳,她多多少少会发出些微的声响,有时候,孟焕一个人在房间做事情,凌君也会在房门外张望一下,问声:"你怎么抽烟了?"是的,孟焕以前从来不在家里或者在她面前抽烟的,可是近来却总不由自主的,他或许在担心着什么,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担心什么。
偶尔凌君也会拉过椅子,坐在他身旁,看那种很难懂的书,凌君常常也会老僧入定地蹲坐在地板上,一看就半天,凌君似乎重新找到了某种乐趣,有时候也会念出几句禅语。
孟焕以为生活就是这样了,他也愿意生活就这样了,只是有时候仅仅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他似乎在等待着某一刻的到来,可是他又害怕着某刻的到来。
所有的人都以为凌君好了,她似乎真的好了,凌君开朗了,可是孟焕觉得似乎与他无关。
那天,凌君拖他去凯悦,她在那里开了房间,她喝了点酒,她故意抹着闪亮的银粉和唇膏,她的双颊通红,她在他面前跳舞,他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他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她,她坐到他的腿上,极尽的挑逗他,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前游移。
"你要做什么?"孟焕不解的问。
"你说呢,孟焕?"她妩媚的一笑,身子便坐在了他的身上。
"好!"孟焕开心地笑,他喜欢这样的凌君。
凌君疯狂地脱孟焕的衣服,她的唇从他的眉,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一步一步向下,最终如愿吻上他的欲望。
孟焕惊讶连连,"凌君.."这个家伙,可真让人快乐,她从来不曾为他做过这个,孟焕的内心被某种喜悦所代替,他爱着的凌君回来了。
"让我们从这里开始,也在这里结束!"凌君的内心有深深的不安全感,总感觉所有人都会离开,包括孟焕,她想,她来说吧,这句分开的话由她来说吧。
"你什么意思?"孟焕一把抓起她的头,他的眉头蹙起,眼眸黯沉,这就是她特意给他的夜晚?
"我们该结束了。"凌君的声音一点点地低了下去,她情愿自我流放,消失在孟焕的面前,也不愿有一天他会厌恶她,走开吧,苏凌君,离他远远的吧,她只剩下她自己,她只有她自己。
证实了凌君的想法,孟焕甩开她,暴跳如雷,"你给我再说一遍。”
凌君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可是那笑不到眼底:"我们这样在一起会很累的,我不想停留在某个地方了,我想去非洲,我想去拍动物世界…"会让你累,很累,会让你为难,与家人为难。
"你是不是疯了?"那样的地方是她这样的人可以去的吗?她是要被动物叼走吗?她觉得自己有那个能力可以活着回来吗?
"没有,我是认真的,我已经联系好了那边的朋友,会去一到两年。"她情愿自己吃苦,也不愿意再与他在一起了,她会习惯的,就如她从来就是一个人一样,她是注定孤独的,她是注定漂泊的。
"然后呢?"孟焕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凌君偷偷的做着一些事,她根本当他不存在,她在宣告她的离开,她希望他可以欢笑着,他做不到,他做不到。
"我们离婚是对你最好的,我保证每隔段时间就给你寄明信片,我保证会给你写E-MIAL,我也保证照顾好自己,我还保证越来越健康。"抑郁症是一种没有伤口的病,但比所有的病都痛苦,凌君知道自己也许最终会向生命妥协,会死亡,可是不要孟焕来承担这种痛苦。
"你告诉我,这是谁的梦想?是你吗?真的是你的梦想吗?"孟焕的神情,极其痛楚:"何越,是何越的梦想对不对。"孟焕知道,凌君本是爱画画的,可是最终改了专业,只因为何越最爱摄影。
"是!"凌君低垂着头,决定在自己还可以控制思想之前离开,头也不回地。
"所以,你今天这样做是可怜我吗?"他需要这样的可怜吗?
"没有!"凌君不敢望他,眼望着其他地方:"不敢让我碰了是不是,像我这么坏的女人世间没有是不是?”
"是,像你这样坏的女人世间没有。"孟焕咬牙切齿地,她怎么可以如此伤害他。
"我们约在明天早上办手续吧?"凌君安静地说,她每天都会想到一句话,活着比死要艰难,可是她要活着,痛快地活着,她要去做一些事,在有生之年可以去做的。
"苏凌君,你觉得好玩吗?你告诉我,你有没有?有没有一点爱过我。"哪怕是感动的也可以,孟焕心底说。
凌君只听的见孟焕的呼吸声,粗重而且压抑:"不要逼我,不要逼我。"让我自私吧,最后一次这么自私吧。
"你敢这样做!我会恨你!"会真的恨你,会彻底的恨你。
"我知道。"恨也好过如此受尽折磨。
"即使我不肯,你也会义无反顾的走是不是?"孟焕的声音几近祈求了。
"是。"别求我,请不要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话。
"你一点也不狠,真的。"孟焕低哑着嗓子说:"这一次我成全你。”
孟焕穿衣服,用比脱更快的速度,他要赶快离开,他怕自己恨极了会掐死她。
"我同意离婚,明天一早八点半在民政局门口。"这份感情已经让人绝望,他该彻底舍弃。
苏凌君,我输给了何越,因为他死了,我还活着。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这场从一开始就不平等的爱情,孟焕输了,彻底的。
孟焕以为怎么都能忍受的,真的,但是最终还是撑不下去了,他失言了,答应过要保护她,爱护她一辈子的,可是凌君不屑,是的,她不屑,他没办法硬塞给她。
孟焕最后望着她的眼神,几乎让凌君失去了坚持的勇气。可是她心里说,离开吧,孟焕,狠狠地恨我吧,从此不要再管我了,让我自生自灭吧,我无法挽留过去的时间,可是知道预期的未来,我可以看的到,我们不会再有孩子,不会有,我不能再让你为难,不能,如果最终要走向分离,那么现在就分开吧,趁你还没开始厌烦我之前。
孟焕以为自己会难过,可是没有,他只是打开车窗,让初秋已有些凉意的夜风吹打着脸,就像他早已知道这一刻总会来临,不管以什么方式,不管多久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