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尾声(1 / 1)
“为什么不给彼此一个机会?我知道你真正爱的人是他。”
川流不息的机场,来来往往不同肤色的旅客在身侧擦身而过。江为直深深地看了一眼身边脸色一直苍白着的女人,低声问道。
李苏锦没有回答,只是径自低着头,盯着手里的机票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在想,只有紧握成拳,泛着青色血管的手背才隐隐透出她并不是没有听到他的话的。
给彼此一个机会?她苦笑,从楼梯跌下去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他们之间那条最柔软的丝线已经彻底断成了两截。
即使那个生命,它本来就不被期许,但是失去它,她才清楚地发现她有多爱这个跟她血肉相融的生命。
是啊,那是一个生命。
是他们俩一同创造的,可能是女孩,也有可能是男孩。最好是男孩,有他完美的侧脸,浓浓的眉毛,深邃的眼睛……
是的,她承认,她无可救药的爱上他了。或许说的再准确一点,她爱的人一直都是他,也只是他。
至于什么时候爱上他,应该是很早很早以前了吧。许是第一次见面,那双戒备张狂的眼睛,或是那年夏夜那副不甚强壮的肩膀,抑或是那碗带着焦味的蛋炒饭……
总之她爱他,在曾经熟悉得几近渗透到对方生命中的点点滴滴中,她如同飞蛾扑火,一头迷失他无意中展现的温暖里。
但是她又如同那个吝啬的守财奴,小心翼翼地看护着自己财宝和秘密防止被别人发现,同时积聚着属于他们彼此之间那些细枝末叶的小细节。从来她都只唤他“二哥”,除了气极时喊他名字,因为这是只属于她的专属称呼,带着暗恋中小女生的苦涩和甜蜜。
她以为他们会这样一直下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维护着家人眼里谦让的哥哥和妹妹关系,可是后来她才发现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勇敢,能将这份感情永永远远掩藏下去,特别是那一年她上初三,彼时,他已经是大学一年级学生了。
那个时候,她并不清楚为什么以前便固定的聚会,他会常常见不到身影,而且饭桌上也渐渐地跟他一起出现的,还有那个叫姚婷的陌生女孩的名字,甚至是每当提到他们俩个,邵继祯和慕容炎老是会用那种暧昧的语气窃窃私语。直到那天她晚自习放学回家,在门口碰到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她才知道那个姚婷是他的女朋友。
邵继祯记错了,并不是东湖之后,她跟他逐渐疏远的,而具体的时间就是那个带着彻骨凉意的初春晚上。东湖的那次不过是所有的矛盾和委屈点点积累到临界点,终于爆发出来的结果。
邵继钺也没有错怪她,如果她有亏欠过的人,那真的是非他莫属。当初她真的只是将他当做是溺水时,挣扎之中,抓住的那根救命稻草。她反复暗示自己她是爱邵继钺的,这么一个温柔多情的男子,她怎么会不喜欢?她怎么有理由拒绝?所以在那个秋雨绵绵的晚上,回房间时无意中透过没有关紧的房门瞥见两个交叠在一起的身影后,她终于死心了,然后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那个允诺给她一段时间考虑的男人。
而她的决定也没有错。因为邵继钺真的用了他全部的温柔暖和了那个冰凉且苍白的灵魂,在他的纵容和宠爱中,她渐渐地体会到了什么是被爱的感觉,也越来越贪恋他身上那种温暖的热度,所以当他在她毕业的那年,下跪跟她求婚的时候,她丝毫没有犹豫地答应了。
她想她是爱邵继钺的。
与其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那还不如找一个爱自己的人,至少那种空荡,落寞的感觉不会再在半夜,突然惊醒时被无限放大和蔓延。
如果不是那天莫少均在容园碰到她,质问她到底有多爱邵继钺,并步步紧逼问她能为他付出多少的时候,她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爱他。愚蠢地做出割腕的举动,不过是她气不过莫少均的咄咄逼人。她企图用死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如她所说的那样用生命来爱他,可是也是那一次死里逃生后,她才知道她爱上的只是她给自己制造的幻影,如镜花水月般虚幻和荒唐。
她本就是自私的女人,做不来牺牲自己的幸福,成全别人的事。
她借口自己放弃邵继钺,是对莫少琼的愧疚,追根究底的是她并不爱他呀,所以跟他说再见后,才让自己转身得这么的决绝和潇洒。
四年之后,她以为自己忘记B市发生的一切。可是随着莫少均一步步入侵她的生活,她才明白,曾经那些被埋葬在最最角落的部分,会一点点死灰复燃,包括当初她为什么南大的化工系呆了一年后改选法学,她只是不愿承认做这个决定只因为莫少均随口说的一句话而已。
对于他,她总是小心藏住所有的情绪,好像一不留神,下一秒便是悬崖峭壁。
“我们走吧。”平淡地没有丝毫起伏的语气在吵杂的候机室响起,却好似盖住了所有的声音,李苏锦抬起头望着江为直,琥珀色的眸子如白雪般泛着清亮的光。她相信眼前的男人会让她忘记在这儿发生的所有的伤痛,重新开始。从同城,西藏,然后是B市,他给了她最纯粹的温暖和帮助,她是鸵鸟,而那一堆浅浅的沙硕是她最后的幸福。
江为直起身,单手反握住行李箱,面对着她,望进仿佛被清水般荡涤过的眼,缓缓吐出一口气,才道:“真的不再考虑一下?相信我如果他知道孩子存在的话,他会是个好父亲。”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是个好父亲,但是她却知道,隔了那么多的是是非非,一句重新开始一开口便是字字千钧。
梅姨和父亲也因为自己和他的事,不仅心力交瘁,两人更是心生嫌隙。特别是李琛,每次在病房里出现,身上总是带着一身浓重的烟味,好几次她睡醒以后都看到李琛坐在床边,看着她,眼眶泛红,满眼都是浓浓的心疼和愧疚。大概正是因为这样的歉疚,所以当梅姨婉转地表达让她和莫少均结婚的想法,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她自己拿主意。
她了解自己的父亲。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单是知道她跟莫少均关系不单纯,他也会费劲心思说服她的婚事,因为他对莫少均的喜欢并不比梅姨对她的喜爱少。
想起梅姨在病房里那些语重心长的话,尽管她有些触动,但是她最后还是让他们失望了。
她说,楚楚,你知道梅姨有多希望你能成为莫家的儿媳妇吗?我从来不掩饰对你的喜欢,在很多场所都说过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儿媳妇这一类的话,但是我明白,感情的事旁人是勉强不得的,所以很多时候,你们也只是认为我在开玩笑,因为我不想给你们任何的压力,而且说句心里话,对你妈,我一直存在着一份难言的愧疚,我已经抢走了她的丈夫,我不想连她唯一女儿的婚姻大事都要插手过问。你在莫家从来都是自由的,所有的决定大家都会毫无条件的支持,但是唯独这件事,算是梅姨求求你,你再考虑一下,好不好?
一个分量极重的求字,让她陷入了恍惚中,但是她最终还是拒绝了她的请求。她不想重蹈自己父母的覆辙,她不想因为这样的原因走进婚姻的围城,即使她知道做这个决定让她的心依然很疼。
“我已经决定了。江为直你不要再劝了,我心里有数。”她面对着他的探寻,一字字缓慢地说道。
“走吧。”她又冲他苍白地笑笑,“再不走飞机都要起飞了。”
江为直无奈地报回一笑,可是下一秒,他又俯下身在她耳边耳语了一句,果然感觉到身下的她,身体不自然的僵硬了一下。
不过只是提到了他的名字而已,她就变得那么紧张,她怎么可以理直气壮地宣誓自己已经完全放下了?江为直拍拍她的肩膀,指了一个方向,笑着说道,“他来了,好歹道个别吧。”这个男人也真够别扭的,在她住院的那些日子,他一次都没有再医院遇到过他,但是却有好几次一大早到病房的时候,却见他黯然地从病房里出来,就像刚才,莫家所有的人都过来送他们了,梅萱和李琛还叮嘱他要好好照顾她,可是唯独不见他的踪影。
大概是因为太爱她了,所以不知道该面对受到如此创伤的她吧。
他们的爱埋藏地太深太深了,深的让人第一眼看不透他们的心意,可是他们的爱却又太惨痛了,一个生命眼睁睁地在他们眼前消失,而一点预兆都没有。这样想着,江为直一边将愣住的李苏锦往那边的那根大柱子方向推,一边默默叹息着莫少均你这个男人可要争气点啊。
那些个黑暗疼痛的晚上,她隐约能感觉打到有一双温厚的手始终握着她的手,但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手心却只残留温热的痕迹。
这半个多月来,她没有见过他,这还是发生这么多事以来,她第一次见到他。
正如江为直所说的,他会是一个好父亲,从他对闪闪的疼爱来看,她便一直都知道。所以对于那个消逝的生命,她相信他会是跟她一样的疼,是她自己任性了,那天晚上她本是可以躲开那一巴掌的,但是为了让自己解脱,是她自己选择了另外一条通向死胡同的路。
幽深的眸子依然幽深,高挺的鼻子依然还是那个鼻子,唇角似笑非笑的笑容依然还是那个微笑,一切都没有变,可是在冥冥之中好像一切都变了。
“对不起。”淡淡的声线在人声鼎沸中响起,带着一丝浅浅的苦涩。
李苏锦轻轻地嗯了一声,视线飘忽的很远。在心底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对上那双熟悉的眸子,“有事?”
心里某个角落好像渐渐地被扯大,一种无望的绝望在血管里无声无息的蔓延。
他是应该要放手的,可是某个空荡荡的地方却清晰的告诉他,如果这次他不再出现,他将永永远远的失去她了。
手指缓缓地摸索进口袋,指尖一片冰冷。她的平静就像在一滩死水中扔下那块石子,永永远远被沉积在绿颜色的青痕中,好似永生永世翻不了身。嘴角的弧度被扯得越来越大,带着不知名的落寞和苦涩,“你要走了,你的东西我也应该还给你了。”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东西,放在手心,手指合拢。
她的东西?
“伸出手,我就给你。”像诱哄小孩子般,他口气温和。眉目间带着掩藏不住的宠溺,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总是用这般宠爱的表情诱惑她,勾起她所有的好奇心,而最后总是吓得她哇哇大叫。
就像糖衣,她囫囵吞下,享受霎那的甜蜜,却忘记了糖衣下的浓浓的苦味。
“这次保证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她的迟疑,他尽收眼底,于是好心地出声解释道。
记得第一次他哄她说他手里有一只很可爱的动物,让她伸出手来,结果她接过来一看竟然是一条蜷曲蠕动着的青菜虫,吓得她手忙脚乱地将虫子扔还给他,而他在一旁则笑的一脸无辜,第二次他骗她说他有一样很好玩的东西借她玩,她又再次上当了,这次却换成了一只被折磨的气息奄奄的癞□□……她在他手里接过无数中千奇百怪的东西,小则一条毛毛虫,大则一条被打的半死的小蛇,而这次又是什么?
她伸出手,怀疑地扫了他一眼,又赶紧将目光移到了手心,好似下一秒她的手里又会出现哪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莫少均好笑地看着她,然后缓缓的将东西放到她的手里。
冰冰凉凉的,带着一点熟悉的味道,好似上等的玉珠。
佛珠?她似乎听到了脑袋里的神经突突地跳动着。
那天被莫少均没收走的佛珠?
手指忘记抽回,莫少均顺势反手握住她的手,隔着一圈清冷的佛珠,温热的气息源源不断地从手心传递过来。
“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自己,好吗?”他圈住她的手,将她拉近,环在胸前,制止她挣脱的行为,“相信我,我们能回到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曾经。没有游戏,没有契约,没有所有的伤痛,好吗?”包括那个还没有成形的孩子,他在心里重重地补充,感受到怀里人影的颤抖,他突然放开环着她的双手,握紧她的手,单膝跪下,“楚楚,在一起,好吗?”
“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我爱上了那个叫我哥哥的女孩,在很早很早以前。”他记得那天阳光正好,空气中都是满满的糖果的香味。